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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太倉銀拿去買草料。
然后未來一年最重要的鹽引銀子,在正德八年的第一次朝議就直接梭哈進軍儲。
接著各地留存未繳的折糧銀也如庖丁解牛,一點點的分拆各處。
隨后又開始大肆的減免各處的稅糧。
裴元幾乎能夠想象,正德八年的財政將會面對何等天崩的局面。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朝廷遇到了什么麻煩,為了應對產生的白銀缺口,他們能拿出的最好的應對之策,就是使用正德五年的方案,把運河上的七大稅關停收寶鈔,改收白銀。
與此同時,也會利用各種各樣的途徑加征稅賦,從民間搜刮白銀。
這種人為營造的白銀需求,會讓吸血的白銀價值大增,再次對百姓們揮舞起鐮刀。
只是,恐怕這些作死的家伙,自己都沒想到,蒙古小王子緊隨其后就對大明發動了持續不斷的侵襲,打的大明焦頭爛額。
裴元想著阿照這艱難的處境,一時也有點心酸。
這真是被人按著頭往下低啊!
忽然有那么一點點保護欲是怎么回事?
裴元當下也不賣關子了,對朱厚照道,“我有辦法。”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朱厚照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激動道,“快說快說!”
裴元當即和他慢慢理清楚其中的脈絡。
“陛下聽著戶部尚書所言,是不是覺得國事千難萬難。”
朱厚照眼里的亮光微暗,默默點頭。
裴元又道,“我大明幅員萬里,在冊丁口就有六千萬,四海沒有閑田,去年又趕上大豐收。公私經營的冶鐵作坊到處都是,每年產出的生鐵、粗鋼多不勝數。每年織出的棉布絲綢多不勝數。”
“可以說,以我整個大明的國力,想要支援幾處邊鎮的軍儲,想要賑濟幾處的災民,完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現在之所以出現處處被掣肘的局面,就是因為整個大明的國力,因為那點流轉不動的銀子,根本調動不起來。”
朱厚照忍不住贊成道,“說的不錯。”
裴元接著道,“既然根源是在銀子上,那咱們就要把問題在銀子上解決。”
朱厚照明明想表現得更加沉穩一些,但是聽到裴元這話,還是忍不住問道,“總不能加稅吧?”
裴元看著朱厚照,十分鄭重的說道,“不加稅,既然銀子不行,那就用寶鈔去買。”
朱厚照聽完吃了一驚,連忙說道,“不行不行!”
“這種事別說那些商人們收不收了,就算朝中大臣那里也通不過。”
“現在寶鈔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若是在這時候再次發布惡政,強行采買,只怕寶鈔就再難起來了。”
裴元聽了有些欣慰,阿照果然把寶鈔的事情放在心里了,也沒枉費他花了那么多心思,給他講解貝幣的那些事情。
裴元矢口否認道,“誰說是惡政?”
“以往朝廷以寶鈔采買物資被視為惡政,無非是因為寶鈔不能保值,有沒有很好的回收途徑。”
“民間驟然得到大量的寶鈔,一時又派不上用場,價值當然會下跌。”
“這種事情,只要開始跌,手中持有寶鈔的人,就會爭先恐后的利用那稀罕的寶鈔回收渠道,將手里的寶鈔變現掉。回收寶鈔的商人也會趁機壓價,造成寶鈔的再次暴跌。”
朱厚照有些不解的看著裴元,“這難道不是惡政嗎?不管過程如何,朝廷用注定會下跌的寶鈔,購買百姓手里的東西,說不過去啊。”
裴元吐了口氣,終于說道,“寶鈔沒人要,朝廷自己收回來就是了。臣聽說了一個法子,叫做一條鞭法。”
原本的時候,裴元還想著藏身幕后,不愿意把變法的因果攬在自己身上。
為此他還準備了王瓊和嚴嵩兩道防火墻,用來置身事外,以免引火燒身。
只是如今機會就在眼前,裴元卻不能猶豫了。
戶部好不容易蠢頭蠢腦的做局,難得的要給北境增加軍備,甚至還要給各處關隘的士兵發錢,裴元絕對不能錯過這個充實戰備的黃金窗口。
在裴元的印象中,戶部的這些謀劃都是順利做成了的。
照子哥在正德八年的第一個月,就打光了所有的財政,代價是從此之后寶鈔就基本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結果也正是萬幸如此,當蒙古小王子不講理的一次次猛攻的時候,被打懵的大明,才靠著充足的前線儲備有了緩沖的時間。
所以裴元這次兩手都要做,大明寶鈔要保,戶部的計劃不但要讓他們做成,還要趁著他們松口,給他們來個超級加倍。
而且,這說不定是推行一條鞭法最好的契機。
朱厚照有些懵逼,“一條鞭法,這是什么意思?”
裴元言簡意賅道,“就是從此以后征稅的時候,不再征收本色,而是把百姓要教的稅賦全部匯總,折色為錢,從而杜絕其中的貪污和對百姓的盤剝。”
朱厚照吃驚的瞪了裴元一眼,“你瘋啦,那些種田的百姓哪來的這么多白銀?一旦征稅的時候,那些糧商壓價,這不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嗎?”
裴元絲毫沒有因為朱厚照的話退縮,而是沉靜道,“沒瘋,朝廷用一條鞭法綁定的是大明寶鈔!”
朱厚照更加難以置信了,“大明寶鈔?”
接著怒道,“胡言亂語,國庫收上這些紙來有什么用?!”
“能吃嗎?能穿嗎?能用來給百官發俸祿,給士兵充軍餉嗎?”
“你知道大明去年的歲入有多少?”
“有米兩千二百萬石,麥子四百六十萬石,生絲三萬一千五百斤,綿十七萬斤、絲絹十二萬匹、布一百六十萬匹、棉花十一萬斤、草料兩千六百萬束,還有其他雜項的折色銀、折色糧、折色布也不在少數。”
“我大明正是靠著這充裕的物資才得以運轉,你讓我收上這些寶鈔來有什么用?”
裴元知道這會兒沒有時間抽絲剝繭的給朱厚照講解其中的好處了。
他必須得立刻拿出足夠沖擊朱厚照觀念的東西,讓他迅速支持自己。
裴元想了下,當即說道,“陛下,臣有幾個很簡單的問題想問您。”
朱厚照皺皺眉說道,“講。”
裴元道,“自從年前司鑰庫上疏一事,朝廷在大運河上重新征收寶鈔……”
朱厚照打斷道,“商稅是商稅,朝廷正賦是國家之本,不能亂來。”
裴元道,“臣還沒說完。”
朱厚照被小小的堵了一下,要不是想著這家伙也是在竭力的幫他想辦法,他真想讓人把裴元拖出去打一頓。
朱厚照咬牙道,“說。”
裴元繼續道,“自從司鑰庫上疏的事情傳開后,大明寶鈔的價格出現了不小的波動,我聽說最新的官定報價出來后,大明寶鈔的價格甚至一度沖到了‘一貫寶鈔兌換四文錢’的價格以上。”
朱厚照又道,“這些價格都是虛的,一旦朝廷動用寶鈔采買,勢必會讓民間積存大量寶鈔,再次引發寶鈔的價格下跌。好不容易培養起的信譽,就會再次崩塌。”
裴元沉默了下。
朱厚照再怎么反駁裴元,也只是說出心中的引誘,他又何嘗不希望裴元說服自己,拿出能夠救大明于水火的計劃。
見裴元不吭聲了,朱厚照反倒不淡定了,他追問道,“怎么了?”
裴元只得又道,“臣還沒說完。”
朱厚照怒道,“你說,那你說!”
裴元慢慢道,“之前的時候,大明寶鈔的價格甚至一度跌倒了幾十貫兌換一文,那時候聽到有人要買寶鈔,仍舊有不少人愿意拿出來賣。”
“如今大明寶鈔的價格到了‘一貫寶鈔兌換四文錢’,價值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市場的交易量卻并沒有放大多少。”
“這說明,經歷了這段時間的熱炒,不少百姓已經開始相信寶鈔的價值了。百姓們雖然看到了不錯的價格,但仍舊愿意持有著,想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機會。”
朱厚照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吭聲。
裴元繼續道,“所以,以臣的觀察,寶鈔的價值只取決于寶鈔有沒有用,寶鈔使用場景越多,流通越快,且有升值的潛力,百姓們就愿意繼續持有它。”
“沒有拋售,價格自然就穩得住。”
裴元先給了朱厚照這樣一個概念,隨后繼續慢慢道,“陛下剛才說了朝廷歲入的事情。”
“臣想問問,如果真的按照臣的設想,征收稅賦的時候改用大明寶鈔,那么這些米、這些麥、這些絲、這些布,這些棉花、草料,要繳納多少大明寶鈔,才能填平這筆稅收。”
裴元說著,還循循善誘的提醒道,“現在的寶鈔價格是一貫寶鈔兌換四文錢,陛下不妨以此粗略估計下。”
朱厚照聞言啞然。
這還用算嗎?
以一石米兌換半兩銀子,半兩銀子等同于三百五十枚好錢來算,光是這兩千二百萬石米,就得是個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
何況還有其他的那些數目龐大的物資。
裴元接著又問道,“那臣斗膽請問,往些年的時候,朝廷賞賜的寶鈔,以及通過各種途徑回收的寶鈔,大約是個什么數字?”
朱厚照沉吟了下答道,“平常年景在七千萬貫上下,去年的時候,因為要大賞霸州平叛的官兵,開支了九千萬貫。也正是因為開支的寶鈔太多,所以司鑰庫才上疏,要求在稅關重新征收寶鈔,彌補不足。”
裴元問道,“那臣且不問那些流落在百姓手里積壓的寶鈔,只論這些流通的寶鈔,敢問可能應對的了朝廷的征稅?”
朱厚照不假思索道,“當然不能!”
裴元試著誘導朱厚照的想法,“百姓需要用大明寶鈔頂替那兩千多萬石的米稅、幾百萬的麥稅、還有生絲棉布什么的稅收。這些數目龐大的多余寶鈔,要從哪里來呢?”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你是說加印寶鈔?”
接著繼續否決道,“這不行、這不行!我太祖太宗兩朝,就是因為加印寶鈔,才讓寶鈔一蹶不振,幣值一路下滑的,朕怎么能重蹈覆轍?”
“何況百姓的稅賦自有定數,不管是繳納本色,還是兌換了寶鈔折色,我們從百姓手中拿走的不是一樣的東西嗎?”
裴元聞言,又問了另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陛下,臣舉個簡單的例子,假如,臣只是說假如。”
“假如某一項物資,比如說……”
裴元怕朱厚照簡單的代入,就說道,“比如說石頭吧,朝廷要將這部分稅收貨幣化為寶鈔,現在已有的流通寶鈔數字是九千萬貫,而我們需要另外印刷的寶鈔總數為九萬萬貫。”
“那么。我們征稅的過程是不是,朝廷先拿出這九萬九千萬貫,去交換百姓手里的石頭。然后百姓們拿著這九萬九千萬貫向朝廷交稅?”
朱厚照有些不理解裴元的意思。
說道,“不錯,我們最終手里得到的還是這些石頭,還平白的要花時間和百姓去交易。”
裴元不動聲色的問道,“那陛下就沒有注意到,市場上從此多了九萬萬貫絲毫沒有帶來影響的大明寶鈔嗎?”
“朝廷是同時得到了石頭,和九萬九千萬貫。”
朱厚照聽得瞪大了眼睛,張口結舌的幾乎算不過來了,“這,怎么會?”
裴元道,“這新增的九萬萬貫,是和石頭進行綁定的。在這個石頭的交易過程中,有買就有賣,一塊石頭對應著一貫寶鈔。”
“我們在貨幣化這些石頭的同時,一比一的得到了同等價值的財富。如果寶鈔的投放減少,寶鈔對應石頭的價值就會升高。如果寶鈔投放的數量多了,就會相對石頭發生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