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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6 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聲三弟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沒錢當什么亂臣賊子

  裴元說的露骨,卻一下子擊中了江彬的想法。

  江彬是從低級武官混上來的,他在參加平定霸州叛亂之前,只是一個小小的正七品把總。

  依靠著連續的奮戰,以及拔箭再戰的血勇,這才一下子獲得聚焦,成為天下人矚目的對象。

  他也依靠著這個名望一路狂飆,直上青云。

  但是從本質而言呢,他的根基虛浮無比,天上地下只在一些人的一念之間。

  要知道,文官可以有名無實,因為文官的“名”就是他們的進身之階。最顯著的例子就是翰林院里的那一群詞臣,幾乎完全不需要什么政治經驗,只要慢慢在翰林院慢慢掛機,就有走上權力頂點的道途。

  但是武官卻不同了,有多大的權勢,全看個人的實力。

  江彬賴以脫穎而出的武勇是他的個人實力,但是單憑這點個人武勇,又能幫他走多遠呢?

  江彬是宣府人,最開始卻是在大同做武官。

  現如今雖然官職升的飛起,但是主要的職司是陪天子演武,順便操練調入京中的外四家軍。

  名目上的工作,只有一個守備宣府中路葛峪等堡地方。

  他在真正執掌宣府一地的總兵、副總兵面前,雖然不說站如嘍啰,但地位卻完全不能相比。

  江彬能在外四家軍中被李琮、神周等人推為首領,一來是因為這個架子是江彬之前為了對抗錢寧一手拉起來的;二來則是因為江彬在皇帝身邊很是受寵。

  所以江彬才能一直打著“宣大遼薊”幾方的大旗狐假虎威。

  但是前不久卻發生了,四鎮想要提拔更多武將入朝,結果被錢寧所阻的事情。

  這一下子就讓四鎮把拔掉攔路的錢寧當成了接下來的主要目標。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利用江彬的事情去換掉錢寧,對于四鎮的掌權者來說,無疑就是個很有誘惑力的嘗試。

  江彬雖然覺得這件事有些掃他的面子,但是只要能除掉錢寧,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裴元的惡毒謠言,卻讓他根本坐不住了,因為裴元摧毀的正是他賴以崛起的聲望。

  江彬看破了這里面的風險之后,自然毫不猶豫的優先自保。

  江彬沉默片刻沒有多話,示意了下旁邊的另一個石凳。

  裴元大咧咧的上前坐下。

  或許是看兩人的氣氛有所緩和,那些漸漸圍過來的選鋒家丁,也都收起了劍拔弩張的氣勢,回了自己的房中。

  岑猛瞧了瞧,很識趣的把繡春刀還鞘,侍立在了離二人稍遠的地方。

  或許是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江彬這次主動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裴元說道,“說起來,你這次能有這樣的結果,還算走運的。你知道我和錢寧之前是怎么謀劃的嗎?”

  裴元說著,又隨手從地上抓了一把石子,給江彬講了當初和錢寧所說的“遠交近攻”的謀劃。

  江彬聽完之后,忍不住眉頭狂跳。

  原本他還對引起這風波的裴元懷恨不已,但是等他聽完之后,心中竟然有一種逃過一劫的慶幸。

  如果不是在永壽伯府那次,裴元和江彬忽然鬧翻,雙方大打出手,那么只要錢寧放軟身段,對四鎮武人示好,并且給他們打開上升通道,那么他江彬,很可能就會成為這個謀劃下的犧牲品。

  沒想到,江彬被裴元和錢寧圍毆打暈之后,四鎮武人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契機,于是陰錯陽差的主動開始對錢寧發難,想要趁機扳倒錢寧。

  這就讓裴元的謀劃只能中止。

  江彬聽完之后,饒是以敵對的立場,也忍不住說了句,“裴千戶好謀算啊。”

  裴元聳聳肩,“沒什么卵用,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和錢寧鬧翻了。”

  說著主動給江彬解釋道,“錢寧想用我來替他擋這一劫,老子直接掀桌子了。”

  聽到裴元和錢寧鬧翻了,江彬心中有點高興。

  接著,江彬想到裴元這狗東西掀桌的結果是打了自己一頓,剛剛還有點釋懷的心情,又有些不太好了。

  裴元卻沒理會江彬那些心思,他看著樹下斑駁漏下的陽光,對江彬說道,“我給錢寧出了個主意,也想給你出個主意,你要不要聽?”

  江彬猶豫許久,才強壓下對裴元的厭惡,回道,“說說看。”

  裴元笑著指指自己剛才演示時,擺成一團的石粒,又指了指遠處更多的石粒,“我的計劃雖然被意外中止,但是只要外四家軍和錦衣衛的矛盾僵持下去,錢寧仍舊有啟用這計劃的可能。”

  “如果那一天終究要到來,不知二哥該如何應對?”

  江彬的臉上僵了僵。

  他一個擺在臺面上的人物,又有什么辦法阻止幕后的人彼此勾結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四鎮會毫不猶豫的出賣掉江彬,選擇和錢寧結盟。

  好在江彬能有今日,也是有些腦子的。

  他想到裴元剛才的話,立刻就問道,“那你說要給我出的主意呢?”

  裴元皮笑肉不笑道,“當然是要雙管齊下,既要設法滿足四鎮武人的進取欲望,又要設法斬斷錢寧和四鎮武人的幕后勾結了。”

  江彬看了裴元一會兒。

  他也不確定裴元有沒有這樣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但是單憑這個路子,聽著就有些意思。

  江彬想了想,干脆利落的問道,“你想要什么條件?”

  裴元也不繞彎子,“我有個屬下,很上進,可是我手底下沒什么合適的位置可以安置。你能不能幫他在宣府幫我謀個位置。”

  江彬不爽的說道,“換一個,老子自己都弄不到好實缺。”

  裴元聞言笑道,“那就先欠著,等你什么時候覺得能辦到的時候,咱們再商量。”

  江彬皺了皺眉,正覺裴元有些無賴,轉眼又一想,反正欠著的是自己,不還不就不用再商量了?

  江彬不動聲色道,“那裴千戶請說。”

  裴元也不賣關子,看了眼地下那聚成一團的石子。

  中間稍大一顆的代表朱厚照,附近圍簇著的,代表的是朱厚照身邊的近臣。

  裴元的目光又看了看代表四鎮武人的,散在外面的石子。

  先是五指張開,在江彬面前晃了晃,然后伸手將代表著朱厚照的石子拿起,用力的扔向了散在外面的石子中去。

  口中,則從容說道,“天子身邊擠不過去,那把天子弄到你們那邊不就行了。”

  江彬的目光跟隨那拋物線劃走,先是怔愣,不解的回頭看著裴元,接著猛然像是醒悟了什么一樣,先是迅速的看了眼仍舊圍成一團,但是中央已經空蕩蕩的那團石子,又看了看遠處混在一起的那些石子。

  他震驚的說道,“你的意思是?”

  裴元果斷的提前了歷史線。

  把這個需要經過反復爭斗才會產生的結果,提前告知了江彬,“宣府離京城不遠,又能擺脫環伺在天子身邊的近臣,既然如此,讓陛下去宣府建立行宮也未嘗不可。”

  江彬聽到這個建議,心跳都快了幾分,好一會兒才問道,“這能行嗎?”

  裴元道,“你以為當今陛下為何如此親近武人,甚至違背常理的收了一百多個武人做干兒子?”

  江彬倒是回的很快,“天子想抓兵權。”

  這也是四鎮武人私下里討論時的共識。

  若不是得到這個結論,他們也不會這么踴躍的,想要趁機把勢力蔓延進朝中來。

  裴元攛掇道,“天子就連調動少許兵馬入京,都受到兵部的層層鉗制。一年辛勞,身先士卒,也不過拉攏三五千人,軍心歸附。”

  “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勸天子前往邊鎮,往來巡閱那數十萬大軍。”

  江彬也像是被打開了一扇明亮的窗戶,“這、這能行嗎?”

  裴元不以為然道,“現在陛下為了博取軍心,連在宮城外練兵這種事都做了,哪還有什么能行不能行的?”

  “而且前些時間,還有過一些傳言,不知道二哥聽說沒有。”

  江彬雖然還有點芥蒂“二哥”兩字,但也不得不裝著沒聽見,“是什么傳言?”

  裴元道,“有人說通政司一系是陛下的暗手,不少通政司一系出身的官員,都被安置去了宣大,或者兵部以及掌管軍糧的戶部。”

  “這傳言一出,為了盯緊通政司,還把一個都給事中轉去做了右通政。”

  “當然,這件事我也只是聽說,就不提那人的名字了。”

  “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那些通政司官員晉升的脈絡,清清楚楚的擺在那里。”

  “說不定天子確實在這個離京城最近的地方,囤積了不少力量。”

  “只是陛下的想法誰都猜不到,也不知道陛下對前往無人掣肘的宣府,是怎么看的。”

  江彬顯然已經聽不進去了,他的目光閃動著,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

  裴元也識趣的閉嘴,等他衡量里面的得失。

  過了好一會兒,江彬才低聲對裴元道,“可是,四鎮也未必就愿意讓天子去啊。這里面好處歸好處,但、但……”

  裴元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江彬的意思。

  能把天子弄到身邊,固然可以讓四鎮武人更容易出頭,但是四鎮本身未必就這么干凈啊。

  真要是把天子弄到身邊,反倒惹得一身騷,就未必是什么美事了。

  裴元勸解道,“都這種時候了,天子還會在乎這些?說不定陛下金口一張,還給你們免了這些后顧之憂呢。”

  “再說,你之前不過是個把總,真要有什么貪贓枉法的事情,和你有關系嗎?”

  江彬一想,確實也不需要糾結。

  這踏馬的自己才撈了幾個錢。

  他咽了下喉嚨,目光灼灼的看著裴元,“那我該去找誰挑明此事更加有利?這個計劃……,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裴元聽了卻沉默著,根本沒給出意見。

  江彬疑惑,對剛才一直積極推動謀劃的裴元,忽然如此姿態,有些不解,“裴千戶?”

  裴元悠悠說道,“我對二哥可謂推誠置腹,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聲三弟。”

  臥槽!

  江彬一時語塞,牙齒咬了又咬,終于是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三、三弟。”

  裴元這才笑道,“這還差不多。”

  江彬強忍著惡心,繼續詢問道,“那以三弟之見,這件事該從誰哪里推動,能得到更大的好處?”

  裴元道,“小學生才做選擇,我們可以全都要。如果是我,我會把這計劃,賣兩份好處的。”

  江彬這才意識到自己思維的盲區。

  這既然是對陛下和四鎮都有利的事情,當然可以在兩邊都邀買好處了。

  裴元見說動了江彬,也不在這里多做停留,起身道,“二哥先慢慢想著,小弟還有些別的事情要忙。”

  江彬也不起身相送。

  他看了裴元的背影一會兒,在后喊道,“你那個屬下,想要個什么前程?”

  裴元回頭笑道,“有個守御千戶所就成,自己說了算的那種。”

  江彬也沒答話,任由裴元離開。

  岑猛跟著裴元離開,見裴元直接往回走,積極主動的建議道,“千戶悶了這些天,不去別處逛逛嗎?大慈恩寺還是挺不錯的,正好可以多散散心。”

  裴元擺擺手道,“閑逛的事情不急,還有件事要處理。”

  岑猛剛才倒是也隱隱約約聽裴元說了幾句,于是詢問道,“是和江彬商量的那件事?”

  裴元點頭。

  岑猛有些不解的問道,“千戶不是已經安排他去做了嗎?”

  裴元笑了笑,看著岑猛,“你既然聽到了這個,難道沒有聽見我說,‘如果是我,我會把這計劃,賣兩份好處的。’”

  岑猛在心中想了下,這沒毛病啊。

  千戶的計劃聽著對陛下和四鎮都有好處,建議江彬左右逢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但是等岑猛看到裴元那意味深長的笑容,想著那句“如果是我……”

  岑猛忽然一個激靈。

  臥槽!

  江彬能拿這個計劃賣兩份好處,那這個狗東西也能啊!

  只不過他的兩份,和江彬的兩份,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啊!

  那自以為得到巨大收獲的江彬,看起來也不過裴元計劃中的一環而已。

  裴元要賣的兩份,江彬是一個,那另一個又是誰?

  岑猛一時想不明白,只覺得腦子里亂亂的。

  接著,岑猛又想到裴元居然戲耍般的,不加掩飾的在江彬面前說起這個,并且能成功蒙蔽江彬,一時又覺得大開眼界。

  特別是想到裴元還故意逗著江彬叫他三弟,頓時越發覺得,這他媽簡直是太囂張,太不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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