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米斌等人木木的,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自身地位的轉變。
我與羅教不共戴天,言猶在耳……
陳頭鐵可不管那一套,見人都齊了,就開始在山中的平地處,進行合編合練。
他們更換的武器有很大一部分來路不正。
渠道主要是湖廣前線大軍解散時瘋狂涌入黑市的那一批,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來自江西剿匪的總制都御史陳金部、山東備倭都司時用部、以及南直隸的各大衛所。
湖廣前線解散的時候,大量的武器裝備都賣出了極低的價錢,陳頭鐵聽到有這樣的路子后,狠狠地掏銀子攢了一批。
其他零碎的來路,雖然是黑市貨,價格卻都不便宜。
有幾件不錯的大甲價錢很高,來路更是不凡,乃是從“外四家軍”手里高價流出來的。
簡而言之,不怕查。
陳頭鐵一個用刑專業的錦衣衛,自然不太懂什么練兵的法子。
人少的時候,還能勉強指揮指揮。
人一多,就時常搞得混亂不堪。
有時候腦子記不過來,還會對某一支兵馬出現一些顛三倒四的命令。
偏偏陳頭鐵的軍師,治頭大祭酒田賦入京考試去了,這就讓陳頭鐵很是蛋疼了。
練了兩天,陳頭鐵感覺自己有點玩不轉。
盤算了許久,陳頭鐵忽然就想起了裴千戶讓人送來藏匿的霸州賊帥齊彥名。
那齊彥名領軍縱橫,肆虐北方,帶著一群毫無組織力的烏合之眾,還能攻城陷地,逃竄如飛,屬實是吃這碗飯的。
這個想法一出,陳頭鐵就有些心癢難耐了。
他特意讓人去找裴元詢問之后,得到了裴元“可以試試”的許諾。
然后,閑了很久的齊彥名,就被拉出來幫陳頭鐵練兵了。
齊彥名這等猛人,閑了幾個月,早就閑的骨頭都癢了。
見到有這樣的機會,立刻答應了下來。
有齊彥名的相助,這大群的士兵在后續的操練中,果然變得進退有序,攻勢輪轉的很有些樣子了。
等裴元趕到泰安府,見識了諸軍的合練之后,也對此大感滿意。
指揮過大場面,并能打出名頭的霸州賊帥,果然名不虛傳啊。
陳頭鐵對齊彥名的威風很是艷羨,出于“我也想裝逼”的樸素情感,私下里還想向裴元求教一番。
只可惜,大規模作戰這種系統又全面的組織工作,不是裴元能夠駕馭的。
除開王守仁這等還未展露鋒芒的。
目前為止,裴元見過的,做的最好的也只有一人。
——陸完。
二十多萬大軍,光是完成調度安排,后勤軍需,就是一項龐大的工程。
不要說打仗了,單純“吃喝拉撒”這四項,能布置的井井有條,就需要很強的組織能力了。
在多路合進的情況下,陸完能都組織出一道逼迫的霸州軍無處可竄的嚴密防線,這樣的水平已經優于這個時代的很多統帥了。
如果寧王叛亂的時候,陸完這貨不是作為內應,而是作為叛軍總指揮的話,這場寧王之亂很可能走向另外的結局。
好在裴元這次動用的人馬不算多,陳心堅和五個行百戶所各自有二百徐州精銳。另外以一比二的比例,配備了八百多身強體壯的羅教徒。
總數人加起來有一千二百人,對付張永那支隊伍,完全稱得上殺雞用牛刀了。
這次裴元動用這么大的陣仗,除了要確保不留活口,另外就是在小范圍內進行一次軍演,把手頭的戰力磨合一下。
陳心堅和陳頭鐵兄弟相見,都很是高興。
兩人嘀咕了一陣后,陳頭鐵有些擔憂的帶著齊彥名跑來對裴元說道,“千戶,齊彥名幾次攻入山東,他的形貌兇狠,體態過人,只怕會被人記住。”
“萬一時間久了,被人認出來怎么辦?”
裴元看了齊彥名一眼,齊彥名尷尬的撓了撓頭,也覺得自己這個身份是個麻煩。
裴元又看回陳頭鐵,神色平淡的問道,“你在用他之前,怎么沒想過這個問題?”
“額。”陳頭鐵躊躇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反正千戶有辦法。”
裴元簡直被這個答案氣樂了,敢情什么都指望老子收拾爛攤子呢。
裴元嘆了口氣,點評道,“但凡有你弟弟一半機靈……”
后面的話裴元沒說,陳頭鐵羞愧的低下頭去。
裴元話說到一半咽下去的原因是,他忽然想到,但凡陳頭鐵有陳心堅的一半機靈,裴元是絕不可能讓他掌管這么龐大的一個邪教組織的。
就算陳頭鐵是個有些一根筋的家伙,裴元也安排了田賦這種有明暗兩種身份的人,幫著插手羅教的各種事務。
而且裴元還把龐大的人力和財富進行了剝離,這才能確保羅教無法離開他而運轉。
除此之外,那些緊密忠誠裴元的徐州兵,也被裴元大量的用在了山東。
一部分跟著陳頭鐵成為羅教的骨干,一部分則化作五顆釘子釘在五府之地。
一旦羅教出現失控的風險,這五個行百戶所會立刻截斷他們彼此串聯,并且聯絡仍舊忠于裴元的那些力量展開清剿。
裴元希望這一次的會面和聯合作戰,能讓他們意識到各自的角色。
裴元打斷思緒,提點陳頭鐵,“想想你是誰。”
“我?”陳頭鐵愣了愣,接著一臉忠誠的斬釘截鐵道,“卑職是千戶的狗!”
這個答案差點把裴元都憋出內傷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吐槽道,“陳頭鐵,你真他媽是個人才。”
只是看陳頭鐵那信以為真的樣子,裴元還是忍不住無語的提醒了一句,“你是個邪教頭子啊,邪教頭子!”
陳頭鐵仍舊不明白裴元的意思。
裴元索性直接道,“認出來就認出來吧。”
“你索性就告訴那些教徒,這就是死掉的齊彥名。只不過被你用大法力煉成了鬼將,他將受你驅使,戰無不勝!”
陳頭鐵聽到裴元這個說法,嘴巴不由得張大。
這踏馬也行?!
齊彥名一臉懵逼的看著裴元,“千戶我聽著呢。”
裴元呵斥道,“聽著還不趕緊去做事?”
齊彥名仍舊懵逼,“那我做什么?”
裴元道,“你既然是被煉制的鬼將,以后就穿黑衣黑甲,頭上戴個帶面罩的大盔,平時有人就不要笑了。”
“當然,以后軍中也不好直呼你的名字,免得惹來麻煩。”
齊彥名越發不淡定了,“那我叫什么?”
裴元下意識想說“我兒奉先”,后來想想似乎不太吉利。
再想想高大強壯的齊彥名以后黑衣黑甲,再騎著黑馬縱橫戰場的無敵之姿,當即改口道,“以后就讓他們叫你死亡騎士吧。”
齊彥名別扭了一會兒,忽然又感覺,好像還不錯。
裴元拍了拍齊彥名的肩膀,“阿齊,好好為我做事,以后有為你恢復名姓,顯揚天下的時候。”
齊彥名心情復雜了一會兒,嘆息道,“這條命本來就是你救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何況,跟著你做事,比跟著六哥、七哥他們踏實多了。”
有了裴元親自坐鎮,上上下下的事情,好像都能很容易理順了。
不但徐州精銳們訓練時配合的更加無間,就連那些羅教徒也在這種氣氛的帶動下,融入的很流暢了。
換上一身黑的齊彥名,越發的威風赫赫。
他只是在戰場上出現,就讓士氣肉眼可見的在攀升著。
宋彥、米斌等人心中雖有猜測,卻也不敢多問。
裴元看出這五人心中猶疑,卻也沒打算向他們解釋。
裴元有讓他們為自己效死的情誼,也有讓他們為自己赴死的命令。
在很多時候,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選擇。
隨著隊伍的訓練越發流暢,裴元也開始緊張的關注起張永的動向來。
張永愉快的大筆收錢后,或許是因為能來得都來了,慢慢的開始提升了速度。
路過聊城的時候,收到的儀程已經遠遠小于他的期望,這支南下隊伍也一改之前的磨磨蹭蹭,選擇快速的南向。
張永已經迫不及待的等著進入南直隸的地盤,去獲得更多的好處。
裴元反復權衡之后,決定等到張永過了陽谷再動手。
從陽谷往南,是以往梁山泊的地盤,這里隸屬東平州,過了梁山泊就是濟寧州,過了濟寧州就是重鎮徐州。
如果在張永出了濟寧進入徐州后動手,很容易把麻煩甩給徐州衛和徐州左衛。
徐州衛是裴元規劃中的兵源地,徐州左衛是裴元的自己人。
徐州和陽谷之間,就是濟寧州和東平州。
如果選在濟寧州動手,在濟寧這樣商貿往來頻繁的地方,很難做到完全的遮掩行跡。
那再往前看,就是東平州的梁山泊一帶。
這個名字一聽就自帶故事背景,很容易在刻板印象下,讓人誤導辦案的方向。
而且東平州只有一個守御千戶所,真發生什么變故,也有應對的余地。
選定地方后,裴元就組織人手迅速南下。
從泰安州到梁山泊路途說不上遠,但要隱秘行軍,就得晝伏夜出,然后利用羅教控制的一些村落修整,盡快向預設地點前進。
好在這個時代,戶籍人口的流動性很差,官道上平時只有些行商和往來的公務人員以及少量掛劍游學的讀書人。
那些脫離官道的村野道路,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幾乎能完全做到消息隔絕。
裴元等人都有官面身份,一明一暗的照顧著,倒也奇跡般的在很少驚動外人的情況下,依靠著數個據點村落進入東平州,潛伏在梁山泊一帶。
齊彥名曾經數次攻進山東,對大致環境還有些印象,打家劫舍的事情,更是行家里手。
裴元和他一起又去踩了點,選定了一處伏擊的密林。
為了確定發動攻擊的準確時間,裴元又讓陳心堅帶了少量人,大模大樣的沿著官道北上,尋找著張永一行的蹤跡。
錦衣衛本就擅長探查情報,很快就和盯梢的人聯系上,鎖定張永一行的位置。
裴元大致估算了下時間,趕在天亮前,就帶人埋伏去了選定的那處山林中。
為了確保不留活口,齊彥名把兵馬分成多股,一個個布置在要害的位置上。
陳心堅也帶了一小隊人穿著官服,以錦衣衛的身份,控制著進入伏擊區的商旅隊伍。
從早上到日中,一共有七八支商隊順著官道而來,都在進入伏擊區前,被陳心堅帶著錦衣衛上前攔下,然后引入路邊林中殺了。
其中還有一隊人中,有個去廬州上任的知府,也被毫不留情的料理掉。
埋伏在附近的兵馬,都是能隱約看到前面官道上發生的事情的。
見到陳心堅一次次帶兵的上前攔人,一次次的將人引去道旁林中斬殺,一個個也被那殘忍冷血的氛圍所影響。
就連那些頭一次做這種事情的羅教徒,都被莫名的情緒緊抓著。
過了一會兒,有人匆匆的從遠方奔來。
陳心堅立刻迎了上去,兩人對答了幾句,陳心堅就向著林中的方向揮舞了幾下雙手。
裴元立刻提醒身旁埋伏的士兵,“來了!都打起精神!”
那些徐州衛的兵馬已經打過硬仗,只是神色略鄭重了些,那些羅教輔兵就有些微微騷動了。
山東剛剛經歷過霸州軍的幾次荼毒,很多地方都自發的編練民壯自保。
這些人被集結訓練的時候,還沒覺出什么。
畢竟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要有自保之力,才能好好活著。
梁次攄屠村連殺了二百多口,最終事情鬧大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對前來走過場的官員不太禮貌,把人激的惱羞成怒了。
不然的話,這樣的小事兒,連個水漂都不打。
只不過,在見到他們這邊的人,不停的在官道上攔截殺人,很多羅教徒都知道情況有些不對了。
只是越如此,他們越不敢多話。
宋彥倒是大著膽子問了句,自己該做什么,裴元懶得答他,只讓他等著命令。
宋彥可是經歷過陽谷一戰的人,對裴千戶的赫赫兇威再清楚不過,哪里還敢再多言。
過了片刻,就見遠方官道上有塵土紛揚,大群的官兵擁簇著數十輛馬車,緩緩行來。
宋彥看著那些官軍,心臟像是猛地墜了下去,又猛地提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