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大人,曹賊發動兵變扣押了總督大人,放敵軍入城啦!”
親兵帶來的消息,把劉從寒嚇了一跳。
白天的時候,曹子睿還邀請過去赴宴,現在想來那就是妥妥的鴻門宴。
幸好他當時心情不佳,找借口給拒絕了。
不然現在這會兒,搞不好已經腦袋搬家。
梁總督能夠活著,那是他身份特殊,具備統戰價值。
把人送給北虜,就是大功一件。
他這種總兵,就不行啦!
從北虜入侵到現在,投奔他們的虞朝總兵,已經不是一個兩個。
最佳選擇肯定是干掉他,然后吞并他的部眾,以增加手中的實力。
“傳令下去,讓各部拋棄火炮和后勤輜重,隨我渡江!”
劉從寒果斷下令道。
叛徒的出賣,注定了揚州城已經無法守住。
危急關頭,只能大難臨頭各自飛。
城中的總督、同僚,全部都顧不上了,現在他能做的唯有突圍。
幸好提前有所準備,預留了幾條船,不然連跑路都沒機會。
“得令!”
說完,親兵急忙轉身傳達命令。
劉從寒的反應很快,可惜終歸晚了一步。
不等部隊集結完,喊殺聲就到了門口。
狹路相逢勇者勝。
想要渡江,先得擊敗眼前的敵軍。
看著昔日的同僚,突然變成了敵人,劉從寒的心靈遭受了嚴重沖擊。
“諸君,隨我殺出一條血路!”
鎮江府。
“提督大人,敵軍攻入揚州城,守軍星夜求援。
您看是否派兵增援啊?”
聽到這個消息,原本迷迷糊糊的云向文,瞬間睡意全無。
“胡鬧!”
“這黑燈瞎火的,鬼知道對面是什么情況。萬一這求援信是北虜發的,故意引我們過去的怎么辦?”
“傳令下去,安排人接應渡江的軍民。
讓各部在城中張貼告示,告訴城中百姓北虜攻破了揚州,馬上就要進攻鎮江城。
為防北虜屠城,現在要進行緊急疏散。
沒有去處的,連同從北岸過來的軍民,一起送往安南都護府暫避。
船隊本提督已經聯系好了,他們只需帶上細軟登船即可!”
云向文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疏散。
早在徐州保衛戰開啟前,他就把北岸幾個州府的官兵們家屬,分批送往了安南都護府。
既是為了躲避兵禍,也是在納投名狀。
有類似操作的將領,遠不止他一人。
只不過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其他人想納投名狀,也沒法這么操作。
“提督大人,故土難離啊!”
“疏散行動,恐怕不會順利。”
王師爺委婉的勸說道。
揚州淪陷對鎮江來說,固然是一場災難,但只要想守城,堅持一年半載還是有希望的。
相較于對面的守軍,駐守鎮江一線的兩個鎮,可都是勛貴嫡系部隊,戰斗力要強的多。
“故土難離,那就別走了,本提督從不強人所難。
爾等把北虜屠城的消息,散播出去即可。
告訴城中百姓,城中的士紳大戶都跑了,正常人知道該怎么選擇。
另外起草一份公文,把當下的嚴峻局勢告知朝廷,讓朝中諸公準備南京保衛戰,本提督最多給他們爭取一個月時間。”
云向文一臉淡定的回答道。
死守鎮江是不存在的,那不符合他的利益。
大虞帝國沒救了,他需要為云家考慮。
沒有趁亂起兵造反,沒有丟下城池跑路,都算對得起朝廷了。
堅守一個月,就是他對朝廷,對天下人的交代。
“學生受教了!”
“學生這就下去落實。”
王師爺一臉惶恐的說道。
本以為聲名狼藉的自家東翁,就是一介武夫。萬萬沒想到,居然有如此明睿的政治智慧。
仔細想想他猛然間發現,云向文仕途上的突飛猛進,正好是從屠戮江南士紳開始的。
如果沒有當年的江南事變,云向文就是勛貴系中一員普通將領,早就泯然眾人矣,根本無法爬上江南提督的高位。
雖然在讀書人中名聲臭了,卻獲得了勛貴系的支持,最關鍵的是受到了漢水侯的親睞。
江南提督的位置,就是李牧擔任首輔期間,頂著各方壓力給他提上去的。
麾下的這幾萬軍隊編制,也是當時給落實下來的。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撒向揚州城,殺戮依舊在繼續。
“大單于,城中的虞軍已經清理干凈,您看是否讓大家停下來?”
見屠戮擴大化,曹子睿忍不住開口道。
投降北虜已經嚴重影響他的名聲,倘若再讓北虜把揚州屠戮一空,那就真沒法回頭了。
倘若北虜僥幸奪取了天下,搞不好屠戮揚州的鍋,他還得背著。
如果距離遠也就罷了,偏偏的老家距離揚州府不過一百多里地。
未來回鄉祭祖,都無法面對鄉鄰的唾沫星子。
“怎么曹將軍,你對大單于的命令有意見?”
一旁的阿魯坦萬戶,忍不住嘲諷道。
韃靼軍中也有鄙視鏈,像曹子睿賣主求榮之輩,則處于鄙視鏈最低端。
投奔韃靼王國的虞軍將領不少,但大部分都是被逼無奈,陷入絕境之后才投降的。
在這一過程中,韃靼王國還上了不少手段,才收復了這幫將領。
揚州城固然搖搖欲墜,但對守軍來說,絕對算不上絕境。
縱使城破了,還可以橫渡長江。
草原聯軍沒有水師,想追都沒法追。
在有后路的情況下投降,加上曹子睿有過背刺義軍接受大虞招安的前科,一下子就被打上了“不忠”的標簽。
“末將不敢!”
曹子睿一臉惶恐的說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暗自叫苦。
剛投奔過來,就受到這樣的待遇,往后的日子大概率不會好過。
此時后悔已經晚了,大虞那邊已經回不去,只能跟著韃靼王國一條道走到黑。
從現實角度出發,他的處境遠不如施世昌。
同樣是投奔了韃靼王國,人家起碼手中兵力雄厚。
坐擁十萬大軍,哪怕內部被摻了沙子,也是舉足輕重的一方統兵大將。
“阿魯坦,不得無禮!”
“曹將軍且落座,阿魯坦是粗人,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呼格吉勒笑呵呵的說道。
看似在安撫,實際上全是敷衍。
不光沒對曹子睿提出的問題進行回復,連對阿魯坦的訓斥,都沒有任何力度。
眉宇間的那絲鄙視之色,更是讓曹子睿寢食難安。
憤怒之后,恢復理智的曹子睿,瞬間明白了過來。
呼格吉勒看似缺乏氣度,故意在針對他這位降將,實際上是做戲給麾下將領們看的。
用現成的案例告訴眾人,不忠之人甭管走到哪里,都得不到尊重。
洞悉了真相,曹子睿升騰的怒火,迅速消退下去。
胳膊拗不過大腿,該認慫的時候,就要認慫。
人最重要的是準確找自身準定位,反面教材也有自身的價值。
既然有價值,就不會被輕易拋棄。
南京城。
“鎮江發來急報,徐州總兵曹子睿勾結北虜,同敵軍里應外合奪取了揚州城。
包括總督梁意寧在內的多名官員,落入了敵軍之手,僅有數千官軍成功逃回了南岸。
北虜兵鋒直指鎮江,云提督發出預警,要我們抓緊時間籌備南京保衛戰!”
說完之后,史清塵直接神游天外。
辭呈都遞交了,就等著今天朝會批復,天下大事馬上就和他沒有了關系。
今天這是最后一班崗,沒必要繼續勞神費力。
“曹賊該死啊!”
“此等逆賊,敗壞我大虞三百年基業,實乃……”
左都御史舒經綸率先開罵道。
算算時間的話,大虞帝國從建立到現在,恰好是第三百個年頭。
在一眾封建王朝中,絕對算是命長的。
差那么一丟丟,就能夠跨過三百年王朝周期律這道坎。
可惜天命不在大虞,先是安慶淪陷叛軍渡過長江,現在又上演了揚州淪陷。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鎮江保衛戰,也持續不了多久。
在罵人的問題上,大虞文官從來不弱于人。
見舒經綸開了頭,群臣迅速跟上,瞬間整座大殿內都充斥著對曹子睿的聲討。
“夠了!”
“揚州淪陷成為定局,你們罵的再兇,也傷不到曹賊分毫。
當務之急是立即籌備南京保衛戰,再晚的話,我們就要被叛軍和北虜兩線夾擊了!”
見朝堂亂作一團,萬懷瑾當即訓斥道。
百官還是他熟悉的百官,哪怕要火燒眉毛,還是放不下內斗。
撕咬著曹子睿叛變不放,本質上還是沖著招安官員去的。
在大虞朝的政治體系下,誰招安的叛軍,誰就要負責到底。
招安后發生變故,主持招安的官員,也要承擔連帶責任。
包括當年做出決議的官員,也要受牽連。
“首輔大人,南京保衛戰我們早就開始籌備了,怎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城中守軍看似數量不少,可大都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部隊,真正有戰斗力的不多。
一旦敵軍集結重兵圍攻,我們很難長期堅守。
以下官之見,為了陛下和江山社稷的安全,朝廷不如先暫避鋒芒。”
兵部侍郎谷天佑忍不住提議道。
樹挪死,人挪活。
因為勛貴系將領擺爛,朝廷現在正處于無人可用的狀態。
哪怕現在雙方達成協議,京中這些勛貴,也無法代表所有勛貴的立場。
軍中的勛貴將領,還在等李牧表態。
各地督撫派來的援軍,不光戰斗力參差不齊,還缺乏作戰積極性。
朝廷剛下詔,讓漢水侯起兵勤王。
最少需要數月時間,援兵才能趕過來。
除非留在南方的勛貴將領肯拼命,不然這場南京保衛戰,很難有勝算。
“休得胡言!”
“大虞兩京現在僅剩南京,此刻的南京城,就代表著朝廷的威嚴和皇權的神圣。
谷天佑,你輕言棄守南京,究竟是何居心?”
青年御史石寧川率先開炮道。
兵法上確實說了,要從全局角度考慮問題,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
問題是南京城,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而是大虞帝國最后的牌面。
丟了南京城,不光會震動天下,還會動搖大虞的統治根基。
即便江山社稷延續了下去,再次遷都的朝廷,也很難號令地方。
稍有不慎,朝廷就會名存實亡。
“石御史,休要在這里亂扣帽子。
本官上對得起朝廷和皇上,下對得起天下蒼生。
南京城有多重要,本官比你清楚。
提議暫避鋒芒,完全是基于實際情況,采取的應急措施。
你口口聲聲說南京不可丟,倒是拿出守城策略來呀!
光在一旁信口開河,能夠解決問題么?”
谷天佑沒好氣的反駁道。
現實和理想之間,總是存在著差距。
如果能夠守住南京城,誰愿意背負罵名跑路啊!
類似的問題,其實在數年前,京師也曾發生過。
當時正處于抗稅運動巔峰時期,朝廷財政瀕臨破產,就有人提出南遷,甩掉北方的爛攤子。
倘若當初采納了這條建議,大虞就能復制大宋的路徑,在東南半壁再茍上數十年。
縱使遼東鎮造反,北虜南侵,也沖擊不到朝廷的根基。
可惜現實沒有如果,大虞帝國沒有在最合適的時間點遷都。
現在的南方朝廷,本質上是在原有基礎上重建的,繼承的家業大幅度縮水。
永安府,校場上。
看著一排排集結起來的部隊,遠遠就能感受到寒意,李牧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這些士兵,全部都是身經百戰的主。
沒有經過血與火的洗禮,是鑄就不了這種強軍。
眼前這些士兵,就是他爭奪天下的家底。
“侯爺,朝廷發來六百里加急。
北虜攻破了揚州城,朝廷勒令您盡起都護府之兵北上勤王。”
說完之后,傳令兵當場暈倒在地。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的神色,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武大個安排郎中,盡全力救治這位勇士。”
“蘭先生,取以往的公文來,仔細核驗公文內容真假!”
李牧一臉平靜的下令道。
大軍都開始誓師了,揮師北伐自然沒有問題,但該走的程序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