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
一日連破三道防線,損兵折將數萬,給遼東軍帶來了致命的沖擊。
不等施靖明做出戰術調整,次日人心動蕩的遼東軍,以更快的速度走向崩潰。
苦心打造的防線,就宛如紙糊的一捅即破。
徐州城下,遼東大營。
看著手中的戰報,施靖風當場懵逼。
“廢物!”
“通通都是廢物!”
“施靖明,就是天下第一蠢貨!”
“還有周七海,更是蠢的出奇!”
“這么蠢的人,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來的!”
一連串的問候,連自家祖宗都給捎帶上了。
阻擊戰的失利,一下子將遼東軍送入了危險境地。
計劃中黃河筑壩,這才剛剛開始施工,敵軍馬上就要殺到眼皮子底下。
“丞相息怒!”
群臣的勸說,沒有減弱施靖風的火氣,卻把他從憤怒中拉回了現實。
無論怎么處理,阻擊戰失敗都成為了定局。
算算時間的話,最多再過兩天敵軍就會兵臨城下。
這么短的時間,想要攻破徐州城,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讓老夫息怒可以,但眼下該如何破敵啊?”
施靖風語氣冰冷的詢問道。
敵軍來的太快,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么短的時間,若是挖地道穿過護城河,都推進不到徐州城墻下。
掘黃河更是扯淡,截流都沒有完成,根本來不及蓄水。
純粹靠黃河自帶的流量,別說是埋葬勤王大軍,連徐州城都掩埋不了。
這條華夏文明的母親河,每年的水流量其實并不大,超過它的大江大河不在少數。
尤其是最近幾年北方經常大旱,黃河斷流都不止發生過一次。
歷次黃河決堤帶來致命破壞,都是趕在汛期。
“丞相,既然阻擊戰失敗,前面的作戰計劃也必要繼續。
干脆以逸待勞,堂堂正正的和勤王大軍打一仗。
李牧這次北上,只攜帶了數萬戰兵。
哪怕加上徐州的守軍,我們也有數倍的兵力優勢。
直接拿數量堆,用人命填,也能把他們給耗死在戰場上!”
施靖林率先開口諫言道。
能不能證明擊敗敵軍,他的心里同樣沒底,可施家現在沒得選擇。
坐擁數十萬大軍,不和敵軍打一仗,誰都不會甘心。
“丞相,或許可以考慮聯絡北虜。”
孔先生委婉的提議道。
事實上,同北虜聯手瓜分天下,一直都是他們的備選方案。
沒有付出實踐,主要是考慮到政治影響太過惡劣。
別說天下人受不了,就算是遼東軍內部,許多人都無法接受。
“住嘴!”
“姓孔的,你這是要陷我施家于不義!”
施靖忠率先開噴道。
別看施家在抗虜問題上不積極,但他們和北虜之間,同樣擁有血海深仇。
死在北虜鐵蹄下的施家子弟,一樣不在少數。
不光是施家,整個遼東將門都和北虜有仇。
“放肆!”
“現在是在議事,大家可以暢所欲言,你莫非要堵塞言論不成?”
施靖風當即訓斥道。
想要讀書人賣命,就必須給予必備的尊重。
聯合北虜,在感情上固然難以接受,但軍事上卻具備一定的可操作性。
“大哥,我……”
“這里只有丞相!”
不等施靖忠說完,施靖風果斷打斷道。
出謀劃策的關鍵時刻,他可不想施靖忠再說出什么驚天言論,搞得大家不敢獻策。
“丞相,別忘了我遼東子弟和北虜的血海深仇。
真要是和北虜聯手,那么劉從寒就不是一個兩個。
人心都散了,拿什么爭奪天下!”
施靖忠憤憤不平的說道。
遼東軍在戰場上的表現,完全沒有打出他們天下第一強軍的氣勢。
自古北方出強兵的定律,在他們手中被打破。
政治上的一系列騷操作,更是丟失了人心。
前面還愿意和他們合作的清流黨人,永寧帝之死后,一個個也沉寂了下來。
哪怕施家及時安排了替身頂崗,可假的終歸是假的。
對見過皇帝的文武百官來說,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對追求名利的清流黨人來說,想要他們跟著弒君惡賊混,除非施家奪取天下的優勢非常明顯,并且愿意和他們共治天下才行。
司馬家就是最好的案例,靠著“門閥世家共治天下”的政治收買,完成了對曹魏的篡權。
這些不是施家能學的。
哪怕他們愿意和門閥世家共治天下,也得他們自己先是門閥才行。
崛起邊疆的將門世家,根本入不了世家大族的眼。
何況時代不一樣了。
當年司馬家篡權的時候,只需要籠絡好全國上下的數十個世家,就能夠穩定局勢。
現在門閥成為歷史,化為了一個個士紳家族。
這些世家政治上的影響力同樣巨大,但受文貴武賤的影響早就和軍隊脫鉤,手中的實力完全沒法和門閥世家比。
穩定地方的時候,他們確實能夠發揮一定的作用。
可爭奪天下,還是要施家自己去打。
受物資匱乏的影響,遼東軍為了活下去,早就和這幫人翻了臉。
無論他們現在做什么,人家支持的都是南方朝廷。
哪怕大虞朝在江南,搞了一波世家大清洗,屠滅了大量的士紳。
可空出來的利益,最后大都落入北方世家的手中。
在天下士紳看來,這就是士紳集團的內部矛盾。
江南士紳抗稅,導致朝廷崩潰,北方士紳損失慘重,出手報復也是應有之義。
何況在科舉上,大家都苦江南士紳久矣,恨不得這幫家伙全部死光。
刀子沒落到自家身上,許多人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
“丞相,靖忠的話雖然不中聽,但現實確實是如此。
北虜野心勃勃,我們真要是送上門去同他們合作,也會被吃的渣都不剩。”
施靖林語氣沉重的附和道。
哪怕真和北虜合作,現在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在兩軍決戰的關鍵時刻,穩固隊伍內部人心,才是第一位的。
亂世之中,奉行的是弱肉強食。
兩大勢力想要合作,首先要雙方實力處于同一梯隊。
現在的遼東軍,恰好處于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
想要和北虜合作,自身實力太虛。
投奔人家當小弟,他們的實力又太強。
“嗯!”
“既然你們都這么說,那就先擊敗勤王大軍,再考慮下一步計劃。”
施靖風故作淡定的說道。
不過這種淡定,并沒有讓眾人安心。
人的名,樹的影。
“李牧”兩個字,帶來的殺傷力太大。
隨著時間的發酵,天下第一名將早就深入人心。
只要是在大虞朝混,就沒有不知道。
遇到這樣的敵人,擱誰身上都會沒底。
掃視了一眼眾人的表情,施靖風也是暗自叫苦。
早知道大虞朝崩潰的這么快,當初在戰場上就該表現一下。
如果有幾場大勝傍身,就算達不到李牧的層次,也能夠混一個名將頭銜。
在亂世之中,這個頭銜比什么出身都好用。
勤王大軍營地。
看著匯總起來的戰報,李牧都感覺有幾分不真實。
阻擊戰,固然是苦差事。
這通常干這種活兒的都是軍中精銳,安排一群炮灰過來打阻擊,不是純粹送人頭么!
哪怕遼東軍需要用兵的地方多,也不能這樣糊弄,最起碼炮灰中總得夾雜一支精銳。
遺憾的是除了那支滑不留手的騎兵外,整場戰役下來,沒有遇到任何有份量的敵人。
打完殲敵數萬的大戰,前軍損失不足千人。
可以說從頭到尾,敵軍都沒有掀起像樣的阻擊。
唯一值得稱贊的,就是新戰術上的運用上,遼東軍在積極摸索。
盡管只學到了半桶水,但這種學習能力,還是超過了當代許多部隊。
如果多和勤王大軍打上幾仗,活下來的敵軍將領,就差不多能出師了。
在實戰中學習經驗,比任何兵法都靠譜。
“把斬獲的首級腌制起來,裝船送到南京城,讓文武百官們都看看。
順便給朝廷起草一份捷報文書,讓朝廷盡快發放賞銀。
官爵上的獎賞,等到大戰結束后,統一進行結算。”
李牧當即對軍中文書吩咐道。
立威的方式有很多種,直接傻乎乎的在朝堂上大開殺戒,無疑是下下之選。
弄死皇帝立威,更是最愚蠢的選擇。
看似見效快,實則隱患重重。
相比之下,還是無形中的立威,更具備殺傷力。
遼東叛軍擴編部隊之后,戰斗力大肆下降,前線的官兵都知道,但朝中百官不清楚。
在許多人心目中,遼東軍依舊是天下最強軍鎮。
得出這個錯誤結論,里面也有李牧的一份功勞。
當年圍剿白蓮教叛亂期間,勛貴系就曾大肆擴軍。
雖然沒有遼東軍半年兵力增加十五倍夸張,但一年隊伍擴張好幾倍,那也是常態。
擴軍之后,因為是先挑菜鳥練手,再逐步上難度的。
全程打下來,少有敗績。
在許多官員眼中,擴軍一下子變得簡單起來。
見到遼東軍總兵力突破六十萬,很多人都被嚇懵了。
如果不是李牧攔著,為了自身的安全感,南方朝廷能夠擴軍百萬。
真要是那么干,數量是上去了,戰斗力反而大不如前。
一方面是軍官不夠用、部隊訓練不足,另一方面則是沒人能把百萬大軍運用自如。
包括李牧自己,讓他調度百萬大軍作戰,一樣頭皮發麻。
除非通訊技術提高,不然光將令傳達,都會引發一系列的問題。
史書上記載的率領百萬大軍,通通都是吹牛逼。
縱使麾下有那么多兵,古代封建王朝的生產力,也支撐不起這種規模的大戰。
“遵命!”
“侯爺,從搜集到的情報來看,叛軍似乎有意對黃河動手。
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必須趕在雨季來臨前,先一步結束這場會戰。
末將建議,驅趕叛軍余孽充當先鋒,瓦解敵人的軍心士氣,挾大勝之威一舉蕩平遼東叛軍。”
孔玉堂意氣風發的進言道。
戰場上的高歌猛進,給了他充足的信心。
隨著遼東騎兵的敗退,內心深處對敵人的最后一絲忌憚,也隨之煙消云散。
“倘若叛軍立即掘開黃河,對我們的沖擊有多大,有沒有做過預案?”
李牧開口詢問道。
盡管知道黃河處于枯水期,水流量不會太大,可那終歸是黃河。
光聽到名字,有經驗的將領,都會提高警惕。
“侯爺放心,末將專門派人搜集過黃河的情報,以現在的水位下游排水體系完全能夠勝任。
敵軍最多借助大水,遲滯我們的行軍速度。
我們內部評估,黃河水最多兩三天就會退去,改變不了大戰結局。
叛軍對黃河動手,也是在上游修堤壩,準備蓄水進攻徐州。”
孔玉堂一臉淡定回答道。
速戰速決,對前軍最有利。
作為大軍的先頭部隊,倘若能夠趕在其他部隊參戰前,就把遼東叛軍重創,那就賺大發了。
不光能升官,往后在同僚中,也能盡情的吹牛。
未來史書上,提起歷代名將,也能加上他的名字。
“想繼續打前鋒可以,但務必小心敵軍騎兵。
徐州地區雖然屬于南直隸,但和水網密布的兩淮地區有本質區別。
再往北就進入到了華北平原,一馬平川的地形,最適合騎兵發揮。
可以說從現在開始,后續遇到的敵軍騎兵,才是他們的完整狀態。
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安營扎寨,都要提高警惕。”
李牧當即囑咐道。
前面的行軍中,敵軍騎兵雖然也出來騷擾,但兩淮地區有不少江河。
盡管寬度有限,但也限制了敵人騎兵的發揮。
反而是勤王大軍麾下的騎兵,因為更加適應南方的地形氣候,在作戰中占到了不少的便宜。
進入華北平原后,情況就會逐漸發生變化。
原本屬于勤王大軍的地利,將逐漸發生逆轉。
“侯爺放心,對即將面臨的新局面,末將早有準備。
敵軍騎兵看似厲害,可受限于裝備上的不足,現在已經不敢靠近我軍大營。
他們的最大作用,無非是襲擾大軍糧道。
可前軍和中軍距離并不遠,光隨身攜帶的糧草,就能夠等到中軍過來匯合。
后續大軍的糧草運輸,主要也是走水路,敵人騎兵發揮的余地不大。
如果敵人不知死活,末將不介意順水推舟,給他們安排一個墓地。”
孔玉堂信心十足的說道。
軍事技術的變革,對傳統軍隊的沖擊非常大,其中以騎兵為最。
隨著火器技術的進步,騎兵的重要性正在持續下降。
現在是主流兵種,那是火器技術不夠先進。
一旦完成工業革命,火器技術進一步提高,就會逐步淪為輔助兵種。
南京城。
“閃開!”
“六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