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參將,你有過阻擊敵軍的經驗,同大家分享一下吧!”
施靖風皺著眉頭說道。
原本他是想讓施靖明戴罪立功的,怎奈這位堂弟被嚇破了膽,根本不敢請戰。
自己不主動請戰也就罷了,還把敵人描繪的那么厲害,搞得軍中諸將都沒人主動請纓。
迫不得已,他只能再把周七海拉出來。
“丞相,三將軍說的不錯,敵軍確實不好對付。
尤其是敵軍手中的火器,對我軍造成了嚴重威脅。
火炮射程最遠能達到十幾里地,使用的全是高爆炮彈,火銃的射程也有兩百步。
在作戰的時候,敵軍喜歡讓士兵排列射擊,一輪接著一輪。
再輔以輕型火炮的支持,火力覆蓋近乎無死角。
在和敵軍交手的時候,我們曾試圖突破敵人的火力網,結果一個照面就損失了數百精銳鐵騎。
末將也嘗試過分兵,以小股兵力在外延牽制,遲滯敵人的行軍速度。
怎奈勤王大軍中也有騎兵,盡管數量不是很多,但他們憑借武器優勢,還是給我部造成了嚴重損失。
如果要和敵軍交手,必須先想辦法消耗敵人的彈藥……”
見施靖風臉色越發的難看,周七海果斷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內心深處,他是崩潰的。
說的全部都是實話,半點兒水分都沒有摻。
自家老大接受不了,但這依舊是現實。
“周七海,你在這里動搖軍心,究竟是何居心?”
施靖明率先發難道。
上一次周七海騎兵提前跑路,可是把他給坑慘了。
不光折損了大量的嫡系部隊,還背負了戰敗的責任。
如果不是心情郁悶,他也不會在營中找樂子。
沒有一時的貪歡,搞不好永寧帝就不會自殺。
皇帝不死,施家在政治上,也不至于這么被動。
哪怕找了替身冒牌充數,那也只能糊弄一下無知的普通人。
假的終歸是假的,演的再怎么像,也改變不了內核本質。
南方朝廷已經為永寧帝發喪,僅憑施家那點兒政治信譽,根本無法為假皇帝政治背書。
政治上的失利,逼得施家不得不冒險和勤王大軍決戰。
打贏了這一仗,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
各方再怎么不滿,在屠刀之下,也會暫時安分下來。
倘若不幸吃了敗仗,那么戰后就是施家的末日。
事發之后,為了掩人耳目,施靖明僥幸逃脫了懲罰。
明面上的懲罰沒了,但暗地里他的損失,卻大的去了。
最直接的影響,就是遼東軍內部,各方都對他產生了意見。
“三將軍言重了,末將只是實話實說。
如果這都算動搖軍心的話,那么某些人在營中尋歡作樂,致使……”
周七海說到一半,故意停頓了下來,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施靖明身上。
在戰場上損兵折將,回來又逼死了皇帝,這可全都是禁忌。
盡管因為政治需要,大家需要永寧帝活著,在臺面上不好要求追究施靖明的責任。
可眾人心里比誰都清楚,遼東系面臨的政治困局,施靖明需要承擔大半的責任。
為了施家內部團結,施靖風靠裝傻充楞,遲遲沒有對施靖明做出處理。
如果施靖明一直低調,沒準事情就慢慢過去了。
可惜現在周七海火力全開,把隱藏在桌面下的破事,捅到了明面上。
這一刀不光捅到了施靖明的軟肋,也把施靖風逼到了墻角。
遼東軍是遼東將門的遼東軍,不是施家一家的遼東的軍。
如果不進行處理的話,施靖風這個遼東系老大,就要被各方質疑其公正性。
本來現在的局勢就兇險萬分,內部再出現問題,后續的仗那就更沒法打了。
劉從寒用實際行動提醒了眾人,大家除了是遼東軍的一員,還是大虞朝廷的官軍。
倘若施家這邊不好混,完全可以重回朝廷陣營。
忠君愛國,本就是政治正確,倒戈也無需承擔道義上的責任。
“夠了!”
“今天召集你們過來議事,是商議如何對敵的,不是聽你們吵架的。
上一次徐州之敗,老夫還沒追究你們兩個的責任,現在居然又跳出來掀起內斗。
既然如此,那么老夫也不客氣啦!
來人啦,把施靖明和周七海拉出去,每人賞他們五十軍棍醒醒腦子。
同時免去軍中的一切職務,聽候發落!”
施靖風當即下令道。
事情擺到了明面上,施靖明必須受到嚴懲,但挑事的周七海他也不想放過。
居然敢把他這個老大逼到墻角,這等逼宮的行為如果不嚴懲,必將后患無窮。
索性就拿徐州之敗說事,把兩人捆綁在一起處罰。
一旁的施靖忠,此刻已經嚇的瑟瑟發抖。
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被注意到,順便給捎帶上。
挨五十軍棍事小,關鍵是解除軍中一切職務。
在家丁制度下,遼東軍諸將率領的軍隊,同私人部曲也沒有多少區別。
交出去容易,想要拿回來難。
甭管到了誰的手中,人家都會第一時間,把軍中將領更換成自己人。
他們留下的嫡系,大概率被送到戰場上當炮灰。
亂世之中,沒有了嫡系軍隊的武將,那就啥也不是。
“丞相息怒,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不如讓二位將軍戴罪立功。”
營帳中年紀最大的白發老將順勢開口勸說道。
嚴肅追究戰敗責任,固然能夠嚴明軍紀,可后遺癥也是非常嚴重的。
常年在戰場上混,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誰也無法保證自己一直都是常勝將軍。
開了這個先例,萬一后續自己不小心吃了敗仗,豈不是也要被解除兵權。
按照這種玩法,他們這些遼東將門,早晚都會被施家吃抹干凈。
“丞相,白老將軍說的不錯,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
不如讓他們二人戴罪立功,洗刷徐州之敗的屈辱!”
“丞相……”
轉瞬的功夫,營帳內的諸多將領,紛紛開口求情。
“既然諸位將軍,都替你們兩個求情,那么處罰就暫時先記著。
接下來的大戰,你們兩個負責打前鋒戴罪立功。
倘若再出現失誤,那就休怪老夫無情!”
知道自己的處置,觸及到了大家的核心利益。
見眾人強烈反對,施靖風果斷選擇了從善如流。
看似這一波收權的試探,最后以失敗告終,實際上他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自從奪取京師之后,遼東軍就如同吹氣球一般,迅速膨脹起來。
能夠指揮一千人,不等于能夠指揮一萬人。
能夠指揮一萬人的將領,也不等于能夠指揮十萬人。
急劇的擴軍,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軍中將領嚴重匱乏。
從高層到基層,遼東軍都嚴重缺乏人才。
有勤王大軍的外敵在,施家現在需要的不是收繳諸將兵權,而是盡可能提高軍隊的戰斗力。
選擇保住施靖明,既是為了維護施家內部的團結,也是因為軍中人才匱乏。
哪怕是將門世家,他們祖上最牛叉的時候,也頂多指揮一鎮之兵。
流傳下來的經驗,也是指揮中小規模戰役的經驗。
真正發家還是到了他們這一代,遼東鎮才在機緣巧合下,一路發展壯大。
部隊數量增長了上去,不等于軍事指揮能力,也跟著增長了上去。
哪怕是施靖風自己,同樣沒有指揮過大兵團作戰。
以往參加最大規模的戰役,還是勤王之戰,他們在其中的扮演的角色是打醬油。
一路上磨磨蹭蹭的南下,說的好聽是在磨合隊伍,難聽點兒就是軍隊指揮體系混亂,根本就走不快。
“末將得令!”
“末將得令!”
僥幸逃過一劫,兩人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喜色。
打前鋒戴罪立功,聽起來似乎一個機會,問題是要看敵人是誰啊!
明知道這一仗難打,偏偏他們兩人還無法拒絕。
運河之上,勤王大軍的戰旗迎風飄揚。
站在甲板上,看著兩岸郁郁蔥蔥的農田,李牧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青黃不接的日子,即將熬過去,百姓能夠喘過一口氣。
農耕時代,能夠填飽肚子,就是最大的幸福。
北方局勢那么亂,三分之一是朝廷的不作為,更多還是源于天災。
“侯爺,前方五十里發現沉船,阻塞了河道。”
收到這個消息,李牧絲毫沒有覺得意外。
知道勤王大軍北上,敵人只要不傻,都會想辦法攔截。
最佳選擇,無疑是對運河下手。
“傳令下去,大軍尋找合適地點靠岸,轉為陸路前進。
另外留下一營兵馬,負責打撈沉船,疏通河道。
派人通知盤踞在山東的京營部隊,讓他們做好戰斗的準備。
一旦勤王大軍擊潰叛軍,他們務必要攔截敵軍最少兩天。
告訴北方的邊軍,朝廷為他們準備的后勤物資,現在已經出發。
讓他們盡快收復大沽口,接收軍餉錢糧和戰略物資。
接收完物資之后,立即出兵截斷叛軍的歸路。
能夠收復京師最好,縱使拿不下京師,也要控制附近的關隘,把叛軍給我鎖在關內。”
李牧淡定的下達了一系列命令。
亂世之中,人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
邊軍響應了勤王號召,但在具體行動上,卻是一路磨磨蹭蹭。
明顯是長期沒有獲得后勤補給,邊軍上下對朝廷,肯定充滿了怨念。
除了沒有割據一方外,實際上這些邊軍部隊,也有了軍閥化的跡象。
哪怕是他這個老上司下令,大家的干活積極性依舊不高。
明面上的理由是籌措軍餉錢糧,實際上還是為了保存實力。
為了讓這幫人賣力干活,李牧也不得玩起了利誘。
進攻叛軍不積極,但接收軍餉錢糧和戰略補給,肯定沒人會拖沓。
縱使放開了手腳,能夠向士紳們打秋風,邊軍的日子依舊不好過。
經歷了一系列的天災人禍后,北方的士紳大族,也被禍害的差不多了。
除了少數堡壘堅固的,還在硬挺著外,更多士紳的墳頭草都比人高。
上面敲詐勒索,已經很難有多少收獲。
強行進攻,就算打下來,也獲得不了多少糧草。
牛逼轟轟的晉商集團,還沒等李牧騰出手去找他們算賬,就已經在亂世中走向衰落。
前面苦心積攢的財富,不是給叛軍做了嫁衣,就是便宜了各路軍閥。
以往那些引以為傲的人脈關系網,在亂世之中一文不值。
吃了一波晉商的遺產,收獲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和古玩字畫,但這些東西無法直接轉化為實力。
錢糧和戰略物資,都是邊軍最需要的。
尤其是武器彈藥,邊關的小作坊,根本滿足不了需要。
缺乏彈藥補充,許多部隊手中的火炮和火銃都成了燒火棍,被動成了冷兵器部隊。
對李牧拋出的誘餌,諸將根本無法拒絕。
京師地區的位置非常關鍵,只要邊軍到了位置上,就是叛軍北撤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哪怕將領發生了質變,但終歸是勛貴子弟,同遼東叛軍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為了殲滅叛軍,李牧也是盡力了。
倘若兩道保險,都沒有攔住敵軍,那就是施家命不該絕。
“周七海,本將不和你說廢話,這次阻擊戰關系著你我的身家性命。
接下來我們必須精誠合作,否則這次的任務,根本不可能完成!”
施靖明一臉嚴肅的說道。
別人吃了敗仗,可以投降南方朝廷,但施家人不行。
周七海雖然不姓施,但他是施家的女婿。
背負著弒君的惡名,九族連株是必然的。
他們兩個都上了黑名單,一旦落入南方朝廷手中,就算不被五馬分尸,也是腰斬棄市。
正是因為沒有退路,施靖風才會把阻擊敵軍的重任,交給他們兩個敗軍之將。
“總兵大人放心,上一次戰敗是我們缺乏經驗,現在情況不一樣。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我們也總結出了應對之法,不至于一上來就吃大虧。
不過騎兵主要作用,還是襲擾敵軍,主要戰力擔當還是要靠步兵。
這些防御工事,恐怕還不夠!”
周七海緩緩回應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問候了施靖明祖宗十八代。
如果不是這貨捅出來的大簍子,他周家何至于同施家徹底捆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