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陛下的宮女,昨夜被老三和老七兩個不成器的家伙,拉去營中瀉火,結果不堪受辱自盡了。
隨行的女眷太少,一時半會兒沒找到替補人選。
所以……”
聽了施靖林的解釋,施靖風瞬間明白過來。
這哪里是糟蹋宮女的問題,分明就是把永寧帝的臉按在地板上摩擦。
施家人都帶頭這么干,跟在永寧帝身邊的軍士,自然也不會把皇帝當成一回事。
從出生到現在,永寧帝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一怒之下,就搞了一波大的。
洞悉了真相,施靖風恨不得砍死兩個不爭氣的堂弟。
永寧帝的死,把施家徹底釘在了亂臣賊子的柱子上,再也別想脫身。
當年董卓亂政,殺了少帝之后,都還有陳留王充當傀儡。
施家這一波,可是一連死了兩任皇帝。
“傳令下去,立即全軍封鎖消息,敢議論此事者斬!
在軍中發生告示,就說遇害的是陛下替身,讓大家不用擔心。
你趕緊找一個面容和陛下相似的人,立即培養一應宮廷禮儀。”
施靖風咬牙切齒的下令道。
無論如何,永寧帝都不能現在死。
弒君的名頭,他施靖風背不起,施家也背不起。
永寧帝慘死在鐵蹄下,同當街弒君,也就差那么一丟丟。
為今之計,只有趕緊引導輿論,把真相遮掩住。
能不能糊弄過去不知道,反正做了肯定比沒做的好。
一旦承認弒君,前面收編的那些京營士卒,就是最大的隱患。
投奔他們的官員,也會離心離德。
坦率的說,如果能夠奪取天下,施靖風并不在乎名聲。
縱使成為司馬家第二,那也有百年江山。
問題是施家尚未掌控天下,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都有大量的反對勢力存在。
一旦傳出弒君的消息,各方勢力都會立即撲上來,把他們剿殺干凈。
“大哥,您就放心吧!”
“此事關系施家的生死存亡,我定會全力以赴!”
施靖林當即保證道。
簍子捅的太大,整個施家都被牽扯了進去。
如果不能渡過這一劫,施氏宗族都要涼透。
作為施家子弟,他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在施家采取行動的時候,永寧帝之死的消息,已經被逃竄的潰兵散播開來。
封鎖消息,看似抑制住了消息流傳速度,實則卻是催生了更多的流言蜚語。
多次轉手的消息,一路傳到南京時,內容已經大變樣。
“侯爺,施家敢公然弒君,此等行徑已然是罪不容誅。
內閣必須做出反應,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安敬之義憤填膺的說道。
對南方朝廷來說,皇帝具體怎么死的不重要。只要人死了,那就必須咬死施家弒君。
后續從流言蜚語中挑選一個影響最惡劣,最能被大家接受的版本,那就是永寧帝的死因。
作為主管刑部的閣臣,遇上這種倒反天罡之事,必須要第一時間站出來給事件定性。
“嗯!”
“以內閣名義發布公文,揭露施家弒君的暴行,號召天下人共討之。
一應涉案人員,全部殺無赦!
賊首施靖風,罪大惡極,當屠滅其九族!”
李牧殺氣騰騰的說道。
內心深處,他忍不住罵街。
施家想要作死,他可以不在乎,但不能這么坑人啊!
永寧帝一死,把他前面的一系列部署,全部都給打亂了。
無論他是否愿意,現在都必須和施家死磕到底。
作為大虞朝的忠臣,不斬殺施靖風,哪里好意思收兵。
現在必須速戰速決,不能給施家投奔北虜的機會,否則這場大戰還不知道要打多久。
“侯爺,國不可一日無君。
現在陛下故去,當從宗室中挑選賢能繼承大統,以穩定人心。”
柏錦文起身說道。
皇權更替的一系列流程,都是禮部負責打理,這種時候他必須起來干活。
按照慣例,新君都應該由禮部根據宗法,擁立太子繼位。
怎奈這一次情況特殊,朝廷不光沒有太子,永寧帝、天元帝、福安帝都沒有兒子。
一連三位皇帝無子,再往上追溯皇位繼承人,那都是遠支旁系。
無論怎么論,都和“嫡”扯不上關系。
無法立嫡,那就只能立賢。
“賢”沒有具體標準,參考的標準不一樣,選出來的人也不一樣。
名義上是內閣商議,可真正有能力決定皇位歸屬的還是李牧。
涉及到皇權更替,一旦站錯了隊,那可是要命的。
不搞清楚李牧這位實權派的想法,穩健的柏錦文,自然不會說出心中的新君人選。
“另立新君之事,你們幾個商議便是。
本侯的身份,在這個問題上,需要避嫌。
現在天子蒙難,本侯寢食難安。
為了早日剿滅叛軍,明日本侯將啟程趕赴前線,親自指揮平叛大戰。
朝中的事務,就交給諸位處理了。”
李牧果斷把皮球踢了回去。
作為一方諸侯,還執掌著朝中的主要軍隊,此時跳出來另立新君,很容易被人當成“曹操”。
施家的反面教訓,還歷歷在目,他可不想步其后塵。
與其陷入新君風波中,不如趕緊從朝堂中跳出去。
指揮大軍平叛,無疑是最佳的理由。
聽了李牧的話,眾人瞬間懵圈。
送上門的擁立之功,就這么拱手相讓,一時間他們反而不敢接。
“侯爺,天子之位事關江山社稷,此事您可缺席不得!”
萬懷瑾急忙勸說道。
文官集團獨占擁立之功固然美好,可問題是沒有軍方背書的皇帝,那還是大虞皇帝么?
倘若他們選出了皇帝,走完了全部流程擁立上位,李牧突然反悔不承認,那政治后果可就嚴重了。
“萬大人,非本侯推脫,著實是對宗室不熟。
宗室藩王,本侯一個都不認識,哪知道誰賢誰慵啊!
為了替朝廷負責,也是替天下人負責,本將就不插手了。
諸位大人都是慧眼識珠之人,想來定能選出一位賢能君主。”
李牧擺了擺手推脫道。
選皇帝有多麻煩,他雖然沒有參與過,但架不住歷史書上經驗教訓多。
靖康之變后,徽欽二宗及一眾皇子全部被俘,僅趙構一人在外募兵幸免于難。
擁立他繼位時,太宗一脈在世的皇室成員,就他一根獨苗。
法統上無爭議,減少了許多內部矛盾。
北宋覆滅之后,南方官員才能迅速向趙構靠攏,建立了南宋。
同樣涉及到選皇帝,明末就是另一種結局。
崇禎兒子全部淪陷在北方,缺乏順位繼承人,文武百官圍繞著擁立之功打破頭。
南明的幾位皇帝,都沒有能夠獲得官員士紳的集體擁戴。
以至于他們上位后,無法在短時間內整合南方各省的力量。
大虞朝的情況,看似好了很多,實際上本質和南明一樣。
沒有順位繼承人,從宗室中挑選皇帝,無論選誰都無法獲得所有人的認可。
放在和平年代,還可以慢慢平息爭議,但亂世之中不行。
李牧固然可以靠自身實力壓制反對的聲音,強行擁立新君上位,但這會讓自己陷入政治風暴中。
如此燙手的擁立之功,還不如不要。
反正身份地位到了他這份兒上,立下再大的功勞,皇帝最多把爵位給他晉升一級。
公侯之位對他來說,也就一個虛名,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皇帝想要加封,他都不會接。
從朝廷拿的越多,未來就越難切割。
永寧帝之死,短期內給他造成了麻煩,但長遠來看卻是一件好事。
甭管怎么說,永寧帝都是他的封君,政治上根本無法進行切割。
現在永寧帝死了,他出兵替舊主報了仇,也就全了君臣之義。
旁系宗室上位,關系就隔了無數層。
只需故意疏遠關系,往后朝廷出事,那就和他沒了關系。
心中有了計較,李牧自然可以放手給文官們折騰。
按照這幫人心中的理想皇帝模板,在亂世之中,根本活不下去。
別說收拾北方的爛攤子,估摸著連南方這片安穩地,也會被他們給折騰出問題來。
說完之后,李牧直接告辭離去,搞得眾人是面面相覷。
“襄王才高八斗,不如立其為帝!”
半晌功夫后,柏錦文開口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當年他剛中進士不久,被朝廷派往襄陽王府擔任過一屆長史,同上一代襄陽王關系不錯。
當代襄陽王那會兒還是孩童,最初的啟蒙,都是他給教的。
蒙師也是師,這種師徒關系,在大虞朝是最牢靠的政治聯盟。
擁立襄陽王為帝,對他個人來說,無疑能夠利益最大化。
“不妥!”
“襄王一脈起源于仁宗三子,傳承據今已經兩百多年,血脈同先帝都出了五服。
若是擁立為帝,天下人定然不會心服。
依本官看,不如立淮南王為帝。
淮南王乃是神宗次子,乃是血脈最靠近先帝的宗室之一。
史清塵當即拋出了自己的人選。
坦率的說,他和淮南王素不相識。
選擇推薦淮南王,那是他家中族叔的女兒,嫁給了淮南王。
私底下兩家還有不少生意來往,關系算是親近的。
既然是搶擁立之功,自然要挑關系近的。
“不妥!”
“淮南王的血脈雖近,但初代淮南王生母出身低微,僅僅獲封郡王。
擁立一介郡王上位,著實難以令人信服。
依我看,不如擁立蜀王上位。
蜀王素來聰慧,賢名遠播,乃是天下有名的才子。
安敬之的提議,把爭論推向了高潮。
轉瞬的功夫,六名閣臣就推出了六位皇位繼承人。
大家都有各自擁立的理由,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
“諸位同僚,擁立新君之事關系重大,不能一言而決。
今日時間已經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等下一次早朝再討論。”
見場面陷入僵持,次輔萬懷瑾開口叫停道。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李牧為啥要閃人了。
光一個內閣,都搞出了六名皇位繼承人,放到朝堂上討論,還不知道蹦出多少人選來。
在這種背景下,無論是選誰,都無法令各方信服。
此時選擇中止討論,本質上也是給大家時間串聯、交易。
如果私底下能夠談妥,自然是最好不過。
倘若遲遲談不出來結果,那就只能拿到朝堂上撕逼。
就算要撕逼,也無法六位候選人一起參與,前期必須要淘汰幾位。
拿到朝堂上參與對決的,最多只能有兩三人,再多的話很容易出亂子。
想要自己提名的人選,進入最終角逐,最少要再爭取一名閣臣的支持。
涉及到了利益,不是他們三言兩語能夠決定的。
被提名的這些藩王,也要參與進來。
如果本人沒有做皇帝的意愿,他們也不能強逼著人家參與奪位。
畢竟,自古皇位爭奪,都是高風險的活。
成功了固然皆大歡喜,一旦奪位失敗,下半輩子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萬一遇到小心眼的皇帝,搞不好連下半輩子都沒有。
伴隨著公文發出,南京城變得越發熱鬧起來。
雖然大部分人對永寧帝印象都不好,但皇帝終歸是皇帝,再怎么不成器也不能弒君。
當年北伐失敗后,百官聯手逼宮廢帝,也只是把永寧帝請入深宮。
同施家弒君的暴行相比,完全是兩個概念。
作為勤王大軍統帥,李牧的臨時住所,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一大幫勛貴子弟聚集過來,等待著他這位老大表態。
“你們的來意,本侯都知道了。
軍令已經下發,明日大軍開拔,北上討賊。
至于另立新君之事,本侯就不摻和了。
爾等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楚國公說。
他這是地頭蛇,對這邊的局勢更加熟悉,應該能夠做出明智的判斷。”
沒有浪費時間,李牧直接回答了眾人最關心的問題。
把他們推給楚國公,主要是勛貴系在朝堂上,需要有人發聲。
老一輩滯留京師生死不明,年輕一代想摻和朝政,政治手腕又太過稚嫩。
冒然沖進去,被人坑死,都不知道是誰干的。
南邊這邊有數的幾名勛貴,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李牧要帶兵出征,朝中之事自然要交給其他人。
“侯爺,萬萬不可啊!
您這么一走,我可壓不住那幫文官。”
面對眾人投來的目光,楚國公急忙拒絕道。
同樣是勛貴,他這種繼承爵位的勛貴,同自己打出來的勛貴,完全是兩個概念。
李牧身份地位是打出來的,無論在朝堂上提出什么,大家都會慎重考慮。
哪怕是看他不爽的文官,也只是在其他方面挑刺,絕不會質疑他的能力和功績。
換成楚國公就不行了,沒有足夠亮眼的功績,那只是表面上風光。
說出的話,很難令人信服。
哪怕勛貴系的實力沒有變化,因為發言的人變了,連帶著話語權也會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