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得令!”
劉副將一口答應道。
眼前這一幕,正是他最想看到的。
漢水侯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一出手就打的遼東軍膽寒。
連施靖明這種軍中猛將,都被震懾住了,根本提不起與之對抗的勇氣。
機會都送到了手中,要是這次不坑死這支遼東軍,他前面的努力就白費啦。
目送施靖明離開后,劉副將迅速召集親信忙碌起來。
“怎么回事,敵軍為何這么快追上來?”
剛走出十幾里地,施靖明就發現了不對勁。
留下斷后的前軍,足有一萬多人。
就算再怎么廢物,也能夠支撐幾個時辰。
可他們前腳剛走,敵軍后腳就追了上來,計劃好的有序撤退,直接演變成了大潰敗。
“總兵大人,現在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
中軍遭到敵軍攻擊,此刻已經陷入混亂中,先脫離險境再說!”
親兵隊長急忙勸說道。
倉促之下的撤退,對遼東軍的指揮體系,造成了嚴重沖擊。
士兵們為了逃命,一個個都急著向前沖,現在的狀態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
除非在原地等著,不然眼下這種混亂局面,就算派人去搞清楚了狀況,也很難把消息送到他們手中。
在施靖明猶豫時,喊殺聲越來越近。
親兵隊長把心一橫,也不管施靖明是否愿意,直接帶人架著主將撤離。
為了安全起見,連帥旗一并收了起來。
這樣的操作,確實有利于逃命,不過也給軍心渙散的遼東軍帶來了致命一擊。
在缺乏通訊的時代,帥旗就是戰場上的標桿。
士兵們看到了帥旗,就知道主將還在,心里就有寄托。
現在帥旗一收,讓本就陷入慌亂的遼東兵,變得越發慌亂。
大部分士兵都缺乏辨別方向的能力,沒有了帥旗指引,大家在撤離過程中隨便選個方向就往前跑。
原本定下的向北撤離,現在直接成了向四面八方逃竄。
“罪臣……”
“劉兄快快請起!”
不等劉副將把話說完,李三七急忙把人扶起。
這場戰爭能夠贏的這么順利,全靠這位斷后的將領臨陣倒戈,不然今天的戰果要減少大半。
相較于軍事上的勝利,政治上的收獲更大。
今日之后,全天下都會知道遼東軍將領中,還有忠于朝廷的忠義之士。
施家前面匯聚起來的大勢,直接被沖擊的七零八落。
在無法確定遼東軍中有多少忠于朝廷的人前,各地士紳大族就算有心和施家合作,現在也會選擇停下腳步。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遼東軍的內部矛盾,也會在近期激化。
施家為了純化隊伍,勢必進行一輪內部清洗,把隱藏在隊伍內部的大虞忠臣揪出來干掉。
可忠奸不會寫在臉上,具體如何識別,充滿了主觀性。
內部清洗,勢必影響其他遼東將門的利益。
稍有不慎激化了內部矛盾,那些施家的盟友,也有可能倒向朝廷。
政治上的紛紛擾擾,李三七不清楚,但他知道第一個帶頭倒戈的必須優待。
安排好了劉副將,未來就會有無數個劉副將。
“總兵大人厚待,劉某受之有愧!”
劉副將故作感動的說道。
忠于大虞朝,不等于就不會為自己謀劃。
能夠在遼東軍中混成一方副將,除了軍事能力外,人情世故也是重要因素。
眼下漢水侯一系在軍中一家獨大,他這種倒戈過來的將領,想要混的好就必須擺正位置。
李三七能和他稱兄道弟,不等于他自己就真能蹭鼻子上臉。
萬一不小心惡了對方,戰場上這么混亂,那是很容易發生意外的。
“劉兄深陷泥潭,能出淤泥而不染,著實令人佩服。
此戰的經過,本將會如實上報侯爺,為劉兄請功。
別的不敢保證,一鎮總兵是少不了的!”
李三七當即許諾道。
要豎立標桿,就不能吝嗇。
人家倒戈前就是副將,回到朝廷陣營,論功行賞肯定要加官進爵。
大虞朝對爵位控制的嚴,沒有立下驚世之功,基本上無緣封爵。
封不了爵,但升官是少不了的。
回頭朝廷封賞下來,大家都是平級的大虞總兵,無非是含金量不一樣。
想要更進一步,那就不是功勞的問題,而是涉及到了政治體系。
甭管安南都護府多大,在政治上的行政級別,也就大虞朝的一個省。
除非外調其他省份任職,不然提督的位置根本指望不上。
今時不同于往日。
擱在十年前,為了仕途發展,大部分將領都會選擇外調。
可眼下北方亂成一鍋粥,聰明人都知道遼東軍造反之后,亂世已經開啟。
寄希望于朝廷的復興的,大都是身在局中,無法看清局勢的主。
大虞朝能維系多久,全看漢水侯對朝廷的忠誠,還剩下幾分。
一旦最后一根擎天柱選擇放棄,改朝換代就近在咫尺。
腦子有病才會放棄現成的從龍之功,跑去外面博取那虛無縹緲的大虞復興。
“多謝總兵大人提攜,末將……”
劉副將急忙回應道。
加官進爵,那是未來的事情。
朝廷的任命一天沒下來,雙方的關系都是上下級。
哪怕未來大家都是總兵官,也不等于地位對等。
大虞朝總兵和總兵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率領千兒八百烏合之眾,能夠成為一鎮總兵,指揮數萬精銳同樣可以是一鎮總兵。
本質上這就不是常設職位,只是隨著最近幾十年戰亂頻發,朝廷才允許武將長期擔任總兵。
總兵官麾下的兵力編制,可以是幾百人,也可以是幾萬。
主要看上面的意思,只要朝廷允許,總兵節制十幾萬大軍的案例也不是沒有。
不過通常這種情況,總兵官身上還會多幾個虛職。
兩人在互相客氣,戰場上的局勢卻變得越發明朗起來。
人是盲從的動物,斷后部隊集體投敵,給遼東軍的士卒帶來了嚴重沖擊。
信念崩塌之后,不少人見跑不掉,也跟著破罐子破摔直接投降。
追逃大戰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僥幸逃過一劫的遼東軍,此刻已經淪為驚弓之鳥。
看著身邊散亂的隊伍,施靖明就欲哭無淚。
這場仗輸的太冤枉了。
從頭到尾雙方都沒有進行過主力對決,甚至連像樣的決戰都沒打過,遼東軍就稀里糊涂的敗了。
如果有人整理了這場戰役的經過,他絕對是軍事史上的反面教材。
不過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強敵,換成遼東軍任何將領,表現都不會好太多。
勤王大軍的打法,完全超出了認知。
盡管遼東軍也裝備了大量的火器,可他們終歸是冷兵器時代的玩法。
雙方的差距不光是武器裝備,戰術理念也不在一個檔次。
倘若提前知道敵軍的厲害,見到敵軍炮兵異動,第一時間就該做出應對。
反正遠距離轟炸火炮命中率有限,哪怕留在原地挨炸,實際上也死不了多少人。
怎奈他一開始就慌了神,在下屬鼓動下不斷變化軍令,搞得營中士卒無所適從。
“該死的周七海!”
“狗娘養的劉從寒!”
“老子草你們八輩子的祖宗!”
復盤了白天的戰斗,施靖明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盡管這次戰敗,他這位主帥應該承擔主要責任,但推卸責任是官場必修課。
既然發生了豬隊友背刺,那么戰敗的鍋,就必須甩給他們。
尤其是劉從寒的叛投,更是不被允許的。
如果不趕緊清理門戶,后面還會出現更多的劉從寒,這會嚴重動搖施家在軍中的根基。
“總兵大人,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天色一亮,敵人又會追上來,我們不能在這里長時間逗留。”
見主帥失態,跟在身邊的親兵隊長急忙勸說道。
越是越危急時刻,越需要主心骨。
沒受過多少挫折的施靖明,今天表現無疑是不合格的。
主帥都沒了分寸,讓下面的人怎么想。
咆哮怒罵,在戰場上都是無能的表現。
罵的再怎么兇,敵人一句也聽不見,只能惡心自己人。
“休息半個時辰,然后繼續啟程!”
施靖明想了想后下令道。
黑夜不適合趕路,稍有不慎就會迷失方向。
可逃命這種事情,講究的是兵貴神速。
甭管往哪個方向跑,都要先擺脫追兵再說。
內心深處,他對周七海的怨恨,一下子拉滿。
負責阻擊敵軍的騎兵,居然率先跑路。
更令人無法接受的是,這群王八蛋在逃命的時候,居然不帶上他這位主帥。
午夜時分,徐州府衙依舊燈火通明。
一眾虞軍將領,正忙著盤點戰果。
被招安的曹子睿,自然也在其中。
盡管一番忙碌下來,身體有些疲倦,但架不住心情舒爽。
圍困徐州多日的遼東叛軍,被官軍秋風掃落葉般擊潰,再一次印證了他的判斷。
原本對投降南方朝廷有所遲疑的人,現在也紛紛閉上了嘴。
從勤王大軍表現出來的戰斗力來看,就算他們加入叛軍一方,頂多也就多堅持幾天。
徐州被官軍收復,終歸只是時間問題。
倘若丟了徐州,遼東軍還能后撤,他們這些本地人可就直接涼了。
造反是要株連九族的,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宗族親眷考慮。
涉案人員多,下面的小雜魚不會掉腦袋,但流放是少不了的。
在這方面大虞官員立場非常堅定,就算朝廷肯網開一面,地方官也會嚴肅處理。
為了避免再次發生叛亂,大家寧愿治下人口大幅度減少,也不愿意留下隱患。
不穩定份子,全部往南洋地區送,安南都護府全盤接收。
以至于過去了這么多年,勞工營的數量,還是在持續增加。
“勞煩麻大人,向大家通報一下戰果。”
說完之后,李三七直接把手中的公文遞交給了麻文博。
盡管隨著朝廷的權威下降,監軍在軍中的話語權也越來越小,但面子上還是要照顧到。
“白天的戰斗,大家表現都很不錯。
各部具體的戰績,本御史就不多提了。
表現優異的朝廷會嘉獎,表現一般的后面繼續努力。
從匯總的數據來看,白天攻擊擊潰五萬敵軍,其中斬首八千,俘虜一萬三。
自身戰損不足三千,可以說大獲全勝。
尤其是劉副將率領一萬大軍回歸,在本次戰役中,發揮了絕對性作用。
大家各自的戰功,都完成了登記造冊。
如果大家沒有意義的話,稍后就派人上報朝廷,為諸位將軍請功。”
說話間,麻文博還特意瞟了曹子睿一眼。
如果不是他麾下的部隊,在戰場上表現拉胯,戰損數字還能縮水一半。
沒有通報具體戰績,也是為了照顧他們的顏面。
不管考慮到徐州守軍的特殊成分,傷亡大一點也可以接受。
相較于殲敵數字,此戰粉碎了叛軍的南下戰略,才是最大的收獲。
守住了徐州城,朝廷計劃打造的江淮防線,就成功了大半。
從眾人臉上的笑容就可以看出來,大家對這次大戰非常滿意。
至于繳獲的戰利品,那是手快有,手慢無。
繳獲歸公勤王大軍勉強能做到,但一眾友軍做不到,戰報上沒有特意提起,麻文博也選擇性看不見。
“勞煩監軍大人啦,我等沒有意見。”
掃視了一眼眾人,見沒有人跳出來質疑,李三七笑著說道。
白天的戰斗,主要是他帶兵打的,其他人都是輔助。
在軍中的話語權,自然也是最重。
拉著大家一起開會,這只是單純的政治需要,并不是真要征詢眾人的意見。
“什么前鋒部隊戰敗?”
看著請罪的周七海,施靖風難以置信的問道。
徐州叛軍就是一幫不入流的貨,五萬大軍南下奪取徐州,怎么看都是手到擒來。
現在突然收到戰敗的噩耗,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丞相,在奪取徐州城的關鍵時刻,漢水侯的勤王大軍突然殺來。
末將親率騎兵前往攔截,怎么敵軍戰斗力太強,我們拼了命也就攔住了一天。
漢水侯所部抵達戰場后,次日便發起了猛攻。
因為不適應敵軍的打法,我軍瞬間吃了大虧。
慌亂之中,主將多次調整戰略部署……”
周七海哭喪著臉解釋道。
內容全部屬實,完全不怕核實。
他只是在表述上略微的進行了修飾,然后不動聲色的給施靖明上眼藥。
“多次調整戰略部署”,看似是積極迎敵,可熟悉軍事的都知道,這是兵家大忌。
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朝令夕改,主帥不斷進行戰略調整,下面的部隊根本來不及調整。
倉促之下執行命令,只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憑白給敵人創造機會。
“本相知道啦,你下去休息吧!”
施靖風冷漠的說道。
直覺告訴他,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盡管施靖明政治眼光欠缺,經常干一些啼笑皆非的事,但軍事能力還是有的。
縱使遇到了強敵,五萬大軍也不至于一天都沒有撐住。
哪怕是戰敗,也該有序撤退,保全一部分兵力。
現在主將都沒回來,負責阻擊敵軍的部將就跑了回來,怎么看都不正常。
不過作為遼東軍的老大,他必須兼顧各方的利益,不能憑個人感覺就妄下結論。
“末將得令!”
周七海急忙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