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那幫清流黨人,不是答應替我們游說江南世家。
為何過去了這么久,徐州還沒拿下”
施靖風怒氣沖沖的質問道。
眼瞅著勤王大軍在江南集結,他們還沒有拿下徐州這一戰略要地,再拖下去就要完犢子了。
北方天災人禍不斷,地主家也沒有多少余糧。
北直隸地區大小家族的竹杠,他們都敲了一遍。
榨出來的錢財不少,可收獲的糧食著實有限。
眼瞅著軍糧儲備日漸減少,施靖風也沒了剛進京時的意氣風發。
“大哥,三哥信上說那幫世家不講信用,同叛軍聯合一起欺騙我們。
說好的入城受降,結果那幫賊子玩兒詐降,導致入城部隊損失慘重!”
施靖林一臉無奈的解釋道。
究竟是清流黨人擺了他們一道,還是江南世家不講信用,又或者是他們喪失了對叛軍的控制,現在誰也說不清楚。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遼東軍南下第一戰吃了不小的虧。
事實上,憑借遼東軍的實力,攻破徐州并不是什么難事。
戰事拖到現在,主要是大戰剛開啟,在清流黨人的斡旋下,雙方開啟了談判。
戰爭是要死人的,能夠兵不血刃拿下徐州,自然沒必須強攻。
何況這次談判,還牽扯到了江南世家,政治意義遠大于軍事意義。
一旦雙方談妥了條件,不光可以順利拿下徐州,還為接下來的江南攻略奠定了基礎。
磨磨蹭蹭的談判了一個多月,雙方總算達成了大家都能接受的條件。
萬萬沒想到,到了承諾兌現的時候,直接慘遭打臉。
“把費心遠和樂向松兩個混蛋抓來,老夫要讓他們看看,自己干的這些破事!”
施靖風憤怒的下令道。
早就聽說清流黨人干事不靠譜,原本他只當是政敵的抹黑,現在看來傳言一點都不虛。
在談判啟動前,一個個信誓旦旦的給他打保票,最終結果完全南轅北轍。
內心深處,施靖風是滿肚子的疑惑。
為了催繳稅款,朝廷在江南可是把一眾世家得罪死了,為何還有人愿意替朝廷賣命。
負責聯絡的部分官員中,有不少人都被滅了滿門,苦肉計都沒這么演的。
遼東軍不打過長江,他們怎么復仇啊!
徐州府。
“遼東兵的攻勢越來越猛了,照樣的打法持續下去,我們堅持不了多久。
南京那邊怎么說,漢水侯的援兵何時能到?”
曹子睿關心的問道。
雖然他們叛軍,但亂世之中,陣營轉換往往在一瞬間。
事實上,從漕幫起兵謀反到現在,義軍高層已經換了四五茬。
最開始帶頭謀反是漕幫高層,主要是身后勢力施壓,屬于趕鴨子上架。
人家手中有他們販賣私鹽,勾結白蓮教叛軍的證據,隨便捅幾條出去,都是抄家滅門的重罪。
潘多拉魔盒打開,局勢往往不受控制。
這幫家伙造了反,還是沒改之前的作風,依舊在壓迫底層士卒。
造反前吃糠咽菜,造反之后還要吃糠咽菜,豈不是白造反一場。
叛亂沒持續多久,長期受壓迫的底層勞工也覺醒了,直接把他們這幫作威作福家伙干掉了。
從幫派變成了農民起義軍只是一個開始,因為朝廷沒派兵過來圍剿,接著又開始了農民軍的傳統內斗模式。
在一系列的內斗過程中,被裹挾進義軍中的士紳子弟,逐漸奪取了大權,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事實上,到了這一步起義軍的內斗,依舊在持續中。
如果不是遼東軍大舉南下,要不了多長時間,又會爆發新一輪的內斗。
內部都搞不定,奪取天下更是夢幻。
知道沒有能力爭奪天下,義軍高層自然要考慮后路。
遼東軍最先打過來,自然是義軍最先接觸的目標。
前期一切都很順利,曹子睿也做好了投奔施家的準備,但架不住計劃沒有變化快。
施家在京中暴行傳開后,在各方推波助瀾下,施靖風直接被塑造成了董卓第二。
有了這個第一印象,義軍高層一下子變得猶豫起來。
亂世之中下注,自然站在勝利者一方。
“董卓”可是經典反面教材,縱使前期再怎么威風,后面依舊身死族滅。
考慮到遼東軍大兵壓境,曹子睿也沒敢和施家翻臉,只是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本來想著如果沒有更好選擇,先投奔過去跟著混幾年,充當一個中轉過渡。
萬萬沒想到后續施家為了籌糧,不斷派兵敲詐勒索地方士紳。
許多家族因為拿不出足額的糧食,直接被扣上反賊的帽子,慘遭抄家滅族。
一系列的操作下來,把江北士紳都給看麻了。
勛貴系在江南玩兒滅族,那是因為抗稅運動。
把維度放大來說,那是為了維系朝廷的運轉,不得不殺雞儆猴。
就算下黑手,那也是冒充叛軍去干。
施家做的更絕,直接演都不演,就給扣上反賊的帽子派兵滅門。
恰好此時漢水侯的勤王大軍,也抵達了江南地區,他們又多了一個選擇。
盡管施家兵馬更多,但是在關內各省,看好李牧獲勝的人依舊更多。
過往的顯赫戰績,就是最好的政治背書。
施家的最好戰績,也不過斬殺數百北虜首級。
對比其他虞軍將領,還能夠吹噓一下。
同李牧當年的陣斬上萬北虜首級相比,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后續勛貴系在北疆拼命,也時不時帶走上萬北虜,更是進一步沖淡了遼東軍的戰績。
在大家的普遍認知中,遼東軍戰斗力彪悍,但將領指揮能力平庸。
證據就是:在戰場上無法把握戰機,沒有取得過驚人戰績。
這種事情沒法解釋,再怎么不要臉,也不可能告訴外界他們戰績差是因為保存實力。
本著站在勝利者一邊的原則,再三權衡利弊之后,曹子睿還是選擇支持南邊朝廷。
鑒于徐州的特殊戰略地位,私底下安排人一牽線,很快就獲得了南京六部的招安。
為了安朝廷的心,他不惜詐降偷襲遼東軍,斷了自己的后路。
效果非常明顯,戰后直接從徐州守備變成了徐州參將。
連一個總兵都沒混上,如果是草莽義軍領袖,大概率會覺得位置低。
但曹子睿是讀過書的,對朝廷的官職體系有一定了解。
非常清楚大虞朝在招安過程中,對官爵限制的有多嚴。
如果不是亂世開啟,他這種士紳子弟謀反想要獲得招安,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將軍放心,南京那邊傳來消息,漢水侯的援軍已經出發。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五天后就會抵達。
兵部讓我們務必守住徐州城,等待援軍抵達反攻叛軍!”
史琦當即回答道。
遼東軍現在恨死了他們,一旦城破的話,大家都會死的很慘。
事關全軍上下的生死,他可不敢有絲毫疏忽。
“好,那就再堅守五天!”
曹子睿果斷拍板道。
如果沒有接受朝廷招安,他們自然可以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作為大虞朝廷的官員,必須遵守朝廷的命令。
尤其是這種有明確時間限制的軍令,更是不容許拒絕。
完成了任務大功一件,前面的所有問題,都會一筆勾銷。
倘若任務失敗,他們所做的努力,那就全部白費了。
不光施家饒不了他們,南方朝廷也會追究丟城失地的責任。
夾在兩大勢力之間,想跑都沒地兒去。
到時候那可就真是天下之大,無他們的容身之地。
南京城。
一口氣砍了數十名兵痞的人頭,原本桀驁不馴的勤王聯軍,瞬間變得乖巧起來。
各省勤王聯軍的將領,比預想中還要安分。
縱使被李牧革了職,也就私底下罵了幾句,沒折騰什么幺蛾子。
看得出來,他們對軍隊的控制力確實不行。
主將被調離,下面的官兵也沒鬧騰,而是默默的接受現實。
密切關注局勢的一眾南京官員,也齊刷刷的松了一口氣。
沒鬧出兵變就好,萬一雙方真打了起來,消耗的也是大虞朝廷的國力。
在放松警惕的同時,內心深處也是一陣懊惱。
早知道這幫勤王將領,一個個都是軟蛋,他們前面就不該妥協。
倘若一上來就殺雞儆猴,沒準這些部隊,已經被他們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軍中同李牧對抗不現實,但在亂世中手里有兵和沒兵,政治上話語權是截然不同的。
局勢發展到這一步,后悔沒有作用。
替補將領的名單,人家都送到了兵部,他們也沒法說不。
按照規矩,高層將領人事任命最后拍板權,在皇帝手中。
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權力,主要是推薦人選和復核資格,走完程序上報皇帝決斷。
作為軍中統帥,李牧自然有推薦將領的權力。
能在此時被推薦上來的,少不了一份光鮮的軍中履歷,根本挑不出毛病。
“諸位大人,現在陛下深陷賊營,軍中人事任免卻不能耽擱。
事從權宜,六部一起用印吧!”
兵部尚書史清塵率先開口說道。
事從權宜,該有的流程,還是不能少。
皇帝既然不在,那就由六部代行皇權,出了問題也是大家一起背鍋。
通常來說,這種集體決議,政治風險是最小的。
畢竟,人是李牧舉薦的,他們只是走個過場核準。
誰要是跳出來質疑,就是在打大虞朝權力最大這幫人的臉。
地方上的那幫文武,還沒頭鐵到這份兒上。
“光六部的公文,還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陛下深陷敵營,但國事還需運轉,內閣萬萬不能長期空缺。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我輩當奮勇而上,臨時組閣以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我們六個加上漢水侯,正好是單數。
湊齊一屆七人臨時內閣,替陛下處理朝中大小事務!”
萬懷瑾順勢提議道。
永寧帝這個皇帝,他原本是不想認的,可是沒有辦法,小皇帝已經掛了。
想要另立新君,漢水侯又表示強烈反對。
人家給出的理由非常充分,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一旦另立新君,大虞南北就分裂成了兩半。
如果能夠打回去重塑河山還好,倘若他們一直卡在了江南半壁,遲遲無法統一北方,那就是重大政治事故。
未來史書上記錄這段歷史,少不了把他們拉出來鞭尸。
涉及到身后名,這份從龍之功不要也罷。
沒有這份功勞,他們一樣可以自己入閣,位列人臣巔峰。
“萬大人言之有理,重建內閣勢在必行!”
禮部尚書柏錦文率先附和道。
南京六部轉正之后,其他五部的職權,皆是大幅度增加。
唯獨禮部的權力,沒有多少實質性變化。
并非禮部沒有權力,恰恰相反禮部的職權,一直都不小。
問題是禮部掌管的禮儀、祭祀、外交、科舉,除了小皇帝亡故他們舉行祭奠外,其他的現在通通都派不上用場。
在官場上無事可做,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在權力變更的敏感時刻,不抓緊時間做點兒什么,萬一讓同僚發現有他沒他都一樣,那可就苦逼了。
內閣人數只要單數就行,朝廷可沒規定必須要有七人,并且大多數時間內閣都是三到五人。
李牧在公開場合表明過立場,不會留在朝廷中樞。
不趁著現在趕緊敲定內閣名額,等到勤王大戰結束,出于內閣成員單數的慣例,搞不好同僚們就不帶他玩了。
聯軍大營。
“侯爺,為什么大家都跟著過去平叛,就我要留守南京啊?”
云向文憤憤不平的問道。
江南的花花世界雖好,但暗地里卻充滿了爾虞我詐。
前面把士紳大族折騰的那么狠,他的仇人早就遍布江南大地。
敢肆無忌憚的下手,那是他打定主意,干完這一票之后就閃人。
“作為江南提督,你不負責留守江南維護地方局勢穩定,難道要本侯幫你留守么!”
李牧當即訓斥道。
江南是大虞朝最主要的錢糧來源地,經濟戰略意義十分重大。
一旦有人掌控這一地區,很容易憑借當地的資源,迅速武裝起數十萬大軍。
既然決定參與天下爭奪,肯定要提前防微杜漸。
云向文和江南士紳勢如水火,破家滅門之仇,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化解的。
只要云向文在江南任職,雙方就會死斗下去。
互相鉗制之下,江南地區就無法誕生強橫的地方割據勢力。
“侯爺,這提督的位置又不是我想當的,那幫士紳看見我都恨不得撲上來咬兩口。
要不然您打個商量,給我換個地方?”
云向文弱弱的提議道。
看得出來,他的底氣嚴重不足。
“愚蠢!”
“正是你在江南的仇人多,本侯才舉薦你擔任江南提督的。
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不負責善后,難道要把仇恨留給后人么!”
李牧故作惱怒的訓斥道。
做出這樣的人事安排,既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戰略目的,也是在給云向文創造化解仇恨的機會。
仇恨之所以存在,那是因為仇人還活著。
倘若仇人都死光了,仇恨自然也就不復存在。
“侯爺,您的意思是斬草除根?”
云向文不確定的問道。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想干一票就走。
在打擊江南士紳的行動中,他撈取的錢財,十輩子都花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