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蘭先生賜教!”
“末將,定不會讓侯爺失望!”
云向文一口答應道。
專業人士出手,就是不同凡響。
同樣是打擊江南士紳,他前面折騰了那么久,純粹在瞎忙活。
沖鋒陷陣的寒門士子,本就是江南士紳推出來的炮灰,死的再多人家也不會心疼。
直接針對各家的下一代,那就不一樣了。
優秀子弟永遠都是稀缺資源,損失一個都能令人肉疼。
士紳以書院為紐帶,構建了一道牢固的科舉護城河,同樣也把自己的短板暴露出來。
“云總兵,記錯了!”
“侯爺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沒說,你也什么都沒聽見。
一切都是反賊的陰謀,江南書院覆滅,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蘭林杰委婉的提醒道。
干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嘴嚴。
參與行動的人數眾多,想要長期保密不現實,但前期必須要瞞住。
拖到朝廷給出蓋棺定論,有了替罪羊背鍋,問題就不大了。
“蘭先生教訓的對,一切都是叛軍干的。
白蓮教叛軍死灰復燃,不斷在南直隸掀起動亂,末將會向巡撫衙門請命帶兵去平叛。
十天后是江南書院創立兩百年慶典,到時候參加盛會的賓客眾多。
如果反賊想搞事情的話,定會在那天發動。”
云向文當即給出了行動方案。
既然讓別人背鍋,那么不在場的證據,就非常重要。
沒有什么理由,比率兵平叛更靠譜。
通知游弋在應天府的勛貴系武裝,打出白蓮教的旗號,南京必定震動。
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把出兵平叛的命令,送到他的手中。
到了外面剿滅幾股山賊,拿著他們的人頭沖業績,還能立下一功。
江南書院在他外出期間發生意外,朝廷就算追責,那也是城中的官員倒霉。
皇宮中。
“啊!”
睡夢中驚醒的永寧帝,發出了一聲尖叫。
太上皇又做噩夢了,一旁伺候的侍女,依舊停留在原地。
類似的一幕,她們已經見過了太多次,早就習以為常。
自從被群臣強行推上太上皇的寶座,無需處理繁雜的政務,永寧帝的生活規律就被打破了。
作息時間顛倒不說,還經常做噩夢,總感覺有人要害他。
尤其是在身邊伺候的老人,接二連三的消失后,更加劇了他的危機意識。
縱觀華夏歷史,被群臣趕下臺的皇帝,就沒見誰有好下場的。
落水、暴斃,都算是體面死法。
運氣不好,直接被人亂刀砍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亂臣賊子嘛,什么事情都干的出來。
剛被軟禁的時候,永寧帝還期待著勤王大軍過來,把從深宮中解救出來。
持續兩年多的監禁生活后,他徹底了絕了望。
大虞朝不缺乏忠臣勇士,可惜這些人都不能為他所用。
百官把他趕下臺后,并未出現權臣專權的局面,反而開啟了百官自治時代。
盡管施政效率低的不行,但架不住大家互相牽制,朝廷沒怎么折騰。
不做事,就不會犯錯。
一切維持原狀的執政模式,一定程度上穩定了國內局勢。
加上移民浪潮的爆發,逐步減緩了北方的人口壓力。
如果不是江南抗稅運動的爆發,大虞朝的總體局勢,還會持續向好。
當然這些和永寧帝沒有關系,從被軟禁那一刻開始,就被切斷了和外界的聯系。
不光他在“坐牢”,一應侍女太監,也相當于在坐牢。
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從外面送來的。
只要進了這里,就無法踏出這片區域。
“現在什么時辰了?”
永寧帝開口詢問道。
落魄的太上皇日子不好過,下面宮女太監雖然伺候著,卻遠不及從前那么上心。
滿心的委屈,卻無處傾泄。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發過脾氣,后面除了自討苦吃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朝中的掌權者,都恨不得他立即去死。
對他的所有禮遇,全都是做給小皇帝和天下人看的。
“陛下,現在酉時三刻。”
聽到這個答案,永寧帝點了點頭。
又是頹廢的一天,不過對他來說,現在時間根本不重要。
看似身份尊貴,實際上連漢獻帝都不如。
漢獻帝起碼搞出了衣帶詔,他就算想跟風學習,都不知道該把詔書發給誰。
廢帝行動,朝中的文官參與了,勛貴們也參與了。
同這兩大勢力沒有關聯的,只剩下遼東軍和西北邊軍。
西北邊軍可以忽略不計,他在位的這些年,就沒有重視過西北防務。
有限的軍費,能夠維持邊疆穩定,都算是將領能干。
起兵勤王這種活兒,他們手中那點兒兵,怕是剛出陜西就涼了。
遼東軍的實力倒是不錯,可架不住這幫家伙,本身就是朝廷最大的隱患。
讓這些人過來勤王,那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如此冒險折騰,他還不如混吃等死算了。
最起碼皇位在他這一脈傳承,江山社稷還在。
若是折騰失敗,不光自己完蛋,妻兒老小都得完。
“你們去告訴姜書翰,朕要見太后、皇帝、一眾太妃……”
從稱呼上的變化可以看出來,永寧帝已經認了命。
為了見自己妻兒,不惜向大臣們低頭。
“遵旨!”
眾人齊聲回答道。
嘴上答應的爽快,實際上卻沒往心里去。
上面若是詢問,他們自然會提一嘴。
如果沒人關心,他們也不會多事。
宮中想要活的舒服,最重要的就是審時度勢。
太上皇是出了名的薄恩寡義,跟著給他賣命,那是典型的高風險低回報。
蘇州,錢府。
“老爺,京中傳來消息,朝廷決定從北疆調兵南下。
目前已經確定的部隊,就有三個鎮之多。
全部都是勛貴系的嫡系武裝,朝廷這次怕是要動真格的了!”
管家神色凝重的匯報道。
抗稅運動越鬧越大,早就超過了他們事先的預估。
局勢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已經不是他們想停,就能夠停下來的。
被鼓動起來的中小士紳,以及稀里糊涂摻和的普通百姓,都變得狂熱起來。
仿佛只要逼迫朝廷讓步,他們就能從此過上神仙日子。
作為幕后謀劃的世家大族,看似在積極參與抗稅運動,實際上每到關鍵時刻,就沒了他們的人影。
倒不是大家想交稅,純粹是本能的風險規避。
能夠傳承數百年的家族,每一家都擁有豐富的保命的經驗。
這種前途未卜的活動,大家都是能避則避。
即便真要參與,那也是最后時刻介入,奪取最后的勝利果實。
一開始就沖鋒陷陣的傻子,那是活不到最后的。
“預料之中的事情。”
“從江南局勢失控那一天開始,老夫就知道進展不會順利。
北方的局勢非常糟糕,朝廷現在沒有退路,調兵南下只是時間問題。
局勢發展到了這一步,那就再添上一把火,讓下面的人去和朝廷鬧吧!
無論局勢如何,反正我們要盡量避免充當出頭鳥。”
錢承軒一臉冷漠的做出了決定。
面上殺伐果決,內心深處他也直打鼓。
按照事先的計劃,他們可沒準備玩兒這么大。
前面的逃稅,主要是試探朝廷的反應,看能否占到一些便宜。
怎奈江南士紳這個團體太過龐大,行動一旦開始,就不再受控制。
有人是想伺機爭奪政治上的話語權,有人是想在經濟上占點便宜,還有人想要恢復到稅改之前。
不同的利益訴求混雜到一起,各方互相妥協之后,就成了“全都要”。
如此過分的要求,嚴重超出了朝廷的承受極限,注定了雙方談判失敗。
“老爺,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我們前期的關注重點,找錯了方向。
或許那些慘案不是云向文干的,而是別的勛貴武裝,潛入江南秘密作案。
另外漢水侯的親信蘭林杰,也在近期回到了江南。
搞不好背后,還有他們的手筆。
除此之外,晉商集團的表現,也是異常活躍。
為了分配朝廷對他們的壓力,故意挑撥我們和朝廷的關系,也是有可能的。
摻和進來了這么多勢力,如果繼續鬧下去,搞不好江南會血流成河啊!”
管家委婉的勸說道。
“正是因為情況嚴峻,才必須鬧下去。
倘若現在停下來,我們就得割肉,下面的中小士紳也會不滿。
最關鍵的是我錢家,有推波助瀾的實力,卻沒有平息風波的能力!”
錢承軒果斷拒絕道。
挑起事端容易,平息事端難。
一旦發生大亂,就算他們這種世家大族,一樣有覆滅的風險。
有時候明知道風險大,也必須玩下去。
朝廷的立場非常明確,錢糧必須收上來,其他問題才能商量。
進了自家口袋的,錢家不想掏出來,其他世家大族也不想掏出來。
底層的百姓收入有限,無力填上這個窟窿。
繼續加征下去,民間就會狼煙四起。
上面和下面都不能出,那就只能讓處于兩者之間的中小士紳、商賈掏錢。
毫無疑問,這個中間群體,同樣不想多交稅。
不制造點兒沖突,把這個群體的傲骨打斷,哪里會乖乖當韭菜啊!
隨著財富的不斷集中,現在已經到了大魚吃小魚的階段,同類一樣可以是食物。
在這輪博弈中,看似江南士紳是一個整體,實際上內部早就發生分化。
爭斗的本質,正在向著怎么瓜分中間群體而蛻變。
蒙在鼓里的中小士紳、中小商賈,還在為抗稅而努力,殊不知他們已經被端上了餐桌。
一旦朝廷和世家大族達成妥協,就是他們被瓜分的時候。
南京城。
“什么,白蓮教復起!”
“莊巡撫,你沒有開玩笑?”
兵部尚書史清塵慌亂的問道。
為了鎮壓白蓮教之亂,大虞朝可是打光了朝廷上百年的積累。
各地官倉、府庫,全部消耗一空,朝廷還背上了巨額的財政赤字。
靠著稅制改革,才強行把帝國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即便是如此,大虞朝的統治成本,還是大幅度增加。
“史大人,這種要命的事情,下官豈敢胡說。”
“應天府多地出現白蓮教叛軍的身影,盡管規模還很小,但涉及到反賊絕不能掉以輕心。
懇請兵部立即下令,調集周邊的駐軍,盡快平息這場混亂!”
莊元嘉一臉嚴肅的回答道。
剛聽到這消息,他也不敢相信。
誰他們這么傻,敢打白蓮教的旗號,不是逼著官軍全力圍剿么!
可架不住白蓮教的旗幟,真被叛軍打出來。
遇上普通叛亂,直接讓衛所剿滅即可。
白蓮教這種造反狠人,他可不敢大意。
萬一軍事行動失敗,導致叛軍趁機做大,他可兜不起。
在南京兵部的眼皮底下,調集重兵圍剿,不過來匯報肯定說不過去。
“行,老夫立即行文。”
史清塵一口答應道。
江南局勢夠亂了,再來一個白蓮教余孽死灰復燃,簡直是不讓人活了。
兵部能夠做的,那就是趕緊下令平叛。
本著兵貴神速的原則,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調兵手續辦理。
緊接著一封封公文,被傳令兵飛速送出。
收到軍令那一刻,早就做好了準備的云向文,第一時間下達命令出兵。
誰也不知道,伴隨著大軍的離去,一場殺戮正在逼近。
江南書院。
隨著慶典的臨近,附近的街道變得越發繁榮起來。
尤其是青樓、畫舫,生意更是格外的火爆。
每天往來拜訪的人,那是不計其數。
連書院的正常授課,都受到了影響。
以往嚴厲的一眾書院師長,此時卻是大變樣,絲毫沒有因為受到干擾而不快。
大虞朝是一個人情社會,書院慶典無疑是擴充人脈的一次機會。
從這里走出去的大人物,就算不親自過來,也會派出后輩子弟過來參加盛會。
在這里教書育人,不代表就和仕途絕緣。
每三年一屆的科舉考試,不光學員們會參加,一些學院老師同樣會參加。
只不過學員們,參加各個階段科舉的都有,而老師則是直奔京師參加會試。
“三十少進士”,這是最好的寫照。
在科舉場上,中年正是努力奮斗的時候。
“書院重地,閑雜人等趕緊滾!”
護衛的訓斥,沒有迎來唯唯諾諾,反而是一枚利箭。
“嗖、嗖、嗖……”
“啊!”
伴隨著慘叫聲響起,弩箭劃破了穿胸而過。
一場針對江南書院的殺戮,正式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