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的太晚,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提前覺察到永定河會決堤,我們還可以提前開挖一條泄洪渠,保障京師的安全。
估摸著此時大水已經快到了,我們現在能做的唯有維持京中穩定,其他的只能各安天命。”
姜書翰搖了搖頭說道。
提出問題容易,解決問題難。
北方遭遇洪澇災害,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
百八十年都不一定發生一次,遇上了就自認倒霉,根本沒有任何歷史可以借鑒。
在大自然面前,人力是渺小的。
吸取經驗教訓,無非是事后重修河堤,多挖泄洪渠。
不過這些工程,基本上發揮不了作用。
主要是間隔的時間周期太長,政策很難有延續性。
“首輔,這未免太過殘酷了!”
戶部尚書呂凌風忍不住說道。
“你若是有意見,就拿出更好的解決方案來。”
姜書翰冷漠的說道。
戶部打的什么主意,他最清楚不過了。
天災人禍,一直都是衙門平賬的最佳利器。
作為掌管天下錢糧的衙門,戶部歷年沉積下來的虧空一大堆。
沒人查還好,一旦掀開了蓋子,他這個戶部尚書就得背鍋。
現在機會送上了門,自然要趁機把隱患給消除了。
對戶部來說,不怕解決方案不靠譜,就怕什么都不干。
可惜呂凌風運氣不好,他這位清流黨出身的戶部尚書,遇到了浙黨出身的首輔。
兩大政治派系,在朝中廝殺了近百年,自然不會給對手留面子。
“哼!”
冷喝一聲表示不滿后,呂凌風終歸還是選擇了閉嘴。
騷操作可以有,但不能由自己提出來。
不然事后追責的時候,那就成了第一責任人。
外面雨依舊嘩啦啦下個不停,同大殿上的寂靜,形成了宣明的對比。
沒等百官拿出最后決斷,大水已經進入京師。
排水系統徹底喪失作用,大街小巷的水位,不斷向上攀升。
在天災面前,沒有身份貴賤。
神圣的皇宮,也開始出現積水,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增長。
轉瞬的功夫,積水就漫過門檻,向大殿中席卷而來。
眼睜睜看著腳下的水位上升,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首輔大人,乾元殿那邊地勢較高,我們過去暫避吧!”
有更好的去處,沒人想在水中泡著。
鎮東侯開口后,群臣紛紛選擇附和。
盡管大虞有外臣不得進入后宮的規矩,但皇帝都被他們拉下了馬,再破壞一條規矩也不算什么。
理由大家都想好了,事從權宜。
反正皇帝年幼,尚未到選秀納妃的時候,大家也無需擔心沖撞后妃。
至于永寧帝,直接被大家給無視了。
一名被軟禁的太上皇,就算心里有意見,也只能憋著。
沒讓他暴斃,都是大家念在君臣之義的份兒上。
能讓百官聯手趕下臺的君主,數遍整個華夏歷史都寥寥無幾。
其中的主角,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昏君。
“好!”
姜書翰略顯遲疑的回答道。
看似簡單決斷,實則標志著皇權的衰落。
規矩這種東西,只要破壞了一次,后面就會有無數次。
經歷的次數多了,對皇權的敬畏,就會慢慢消失。
福安元年,注定是多災多難。
暴雨帶來的洪澇,影響的不光是順天府,整個北方大地都迎來了暴擊。
先是陜西遭殃,接著是河南倒霉,再然后輪到河北、山東、山西等地。
許多地方一天的降雨,都快要趕上過去一年的降雨量。
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災,大虞朝廷表現的非常無力。
一些要錢不要命的地方官,還不知死活的趁機斂財,全然不顧百姓的死活。
民怨在雨中不斷積累,只等一個契機就會爆發出來。
漢水侯府。
北方大地的悲慘遭遇,讓李牧感到心有余悸。
難怪大家相信天命之說。
歷朝歷代到了王朝末年,都會遭遇一系列的天災。
在缺乏科學解釋的時代,想不聯想到天命之說都難。
趕上天災不斷的年份,再英明的君主,也會被折騰的沒脾氣。
“夫君,可是朝中局勢發生變化?”
見李牧失神,景雅晴關心的詢問道。
都護府在南洋地區攻城略地,完全可以稱得上所向無敵。
歐洲殖民帝國有心干涉,卻苦于自身實力不足,需要等各自國內的決斷。
眼下能夠令李牧揪心的,唯有大虞內部。
“北方突降暴雨,多地發生洪澇災害,京師都被淹了。
災情十分嚴重,朝廷現在麻煩了。”
李牧平靜的說道。
天災不是最可怕的,人禍也不是最可怕的,天災加上人禍那就要了命。
按照天人感應理論,前些年的天災,可以說是永寧帝失德。
現在換了皇帝,情況確實發生變化,前面是旱災這次變成了洪澇。
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落入有心人眼中,那就是大虞天命已盡的征兆。
畢竟,小皇帝才六歲,怎么也不能把失德的鍋扔給他。
皇帝不背鍋,那就輪到大臣背鍋。
朝中局勢剛剛穩定,讓任何一位閣老引咎辭職,都會引發新一輪的權力斗爭。
“什么,京師被淹了?”
景雅晴大驚失色道。
在京城生活那么多年,她也見過了不少大場面,可從未遇到過水淹京師。
京中有她的親人、朋友,還有兒時美好的回憶。
突然遭遇洪澇,想不慌都不行。
“夫人放心,大水沒有持續多久就退了。
主要是財產損失比較大,京中人員傷亡并不多。
死傷多集中在民間,公侯府邸受到的影響不大。”
李牧故作淡定的解釋道。
傷亡不大,那是官方給出的數據。
真實情況,肯定要嚴重的多。
按照大虞官僚的作風,統計傷亡損失的時候,肯定不可能挨家挨戶去走訪調查。
真要是全面統計,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無法完成。
預估出來的數據,底層百姓的死傷,搞不好就直接被無視了。
尤其是外來流民,因為戶籍不在京中,地方衙門根本不會把他們納入統計范疇。
“人員傷亡不大就好,錢財乃身外之物,損失也就損失了。”
景雅晴心有余悸的說道。
不過這些話,李牧并不認同。
對豪門大族來說,錢財只是一組冰冷的數據。
損失再多,都不會影響大家的日常生活。
可對底層百姓來說,很多時候錢比命重要。
命丟了死自己一個,好不容易積攢的錢沒了,全家都得餓死。
“嗯!”
“管家,傳本侯的命令,額外從民間征調一百條大船去北方接人。
特批一百萬石糧食給船隊,允許他們運到北方出售。
交易所得的利潤,作為接下來一年時間里,替都護府運送移民的報酬。”
李牧想了想之后下令道。
大災之年,正是吸納移民的最佳時機。
多帶一個過來,就多挽救了一條生命。
盡管這年頭移民死亡率居高不下,那也比原地餓死的強。
遭遇了巨變,北方的物價,肯定飆升到了天上去。
不光底層百姓承受不起,估摸著連一些小商販,也會瀕臨破產。
最大的問題不是物價高,而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洪水過境,地主老爺們的糧倉,也會受影響。
此時運糧去北方,無疑是雪中送炭。
唯一不高興的,估摸著只有漕運產業鏈上的既得利益集團。
不過以李牧現在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要在意這些人的想法。
事實上,想要妥協都不行。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都護府的造船技術,取得了長足發展。
能夠被李牧稱為大船的,排水量都是千噸起步。
滿載的情況下,每條船都能拉上數百噸貨物。
放在海上不起眼,若是進入內河,通航就是大問題。
京杭大運河總體通航能力還是不錯的,但局部地區卻無法容納這種巨無霸。
恰好決定通航上限的,就是這些情況特殊的局部地區。
“夫君,放一百萬石糧進入北方,怕是杯水車薪。
要保障移民的生活,都護府現有的存糧,不宜大動。
不過南洋各國糧食,卻不在我們的計劃中。
您看能否從那邊想想辦法,籌集一批糧食運過去,緩解一些北方的糧食危機。”
景雅晴略顯猶豫的說道。
安南都護府的糧食產能,雖然在逐年攀升,但架不住消耗也在增加。
本著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的原則,李牧早早制定了儲糧計劃。
衙門每年收購五百萬石,充當戰略儲備糧后,多余的糧食才允許外售。
并且這種外售,也是衙門專營,禁止民間資本參與。
靠著壟斷交易的暴利,光出售糧食一項,每年都能賺取數百萬兩的巨額利潤。
今年的秋糧尚未入庫,目前都護府可供出售的糧食并不多。
“夫人提醒對,為夫險些忘了,還有南洋諸國。
此事簡單,待為夫行文一封給前線諸將,讓他們就地征糧。”
李牧笑著說道。
在糧食不足的情況下,總得有人要餓肚子。
南洋地區屬于新占領區,尚未建立統治基礎,折騰壞了也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