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人,不要著急。
下官沒有指責鴻臚寺衙門的意思。
這些番邦之君,居然敢不尊我大虞法度,自然要付出代價。
不過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犯錯的是他們祖輩,漢水侯也出兵教訓過了,總得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杜少華緩緩說道。
把鴻臚寺拉出來,而不是把矛頭對準禮部,自然是柿子挑軟的捏。
言官彈劾人不用負責,可拋開御史的身份之后,他還要在官場上混。
御史的職位,也不是一干一輩子。
沒準哪天人事變動,就被調出都察院,到其他衙門任職。
相較于禮部尚書,明顯是鴻臚寺卿更好欺負。
“杜大人,改過自新的問題,還是讓他們自己去和自家祖宗說吧。
番邦之事,關系到了我大虞的顏面,鴻臚寺衙門必須按規矩辦事。
訊息核對不上,這些外邦之人的使臣身份,我們就不予承認!”
溫思遠強忍著怒氣說道。
他不想得罪都察院那幫瘋子,可政治上有些事是不能退讓的。
事情都干了,現在若是慫了,那就相當于承認之前的操作有問題。
這不光是在打自己的臉,同時也是在打京中一眾衙門的臉。
那幫藩屬國代表,進京之后也拜訪了不少衙門。
截止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家衙門承認,這些人的使臣身份。
包括御史臺都察院,也沒有公開承認,杜少華只能代表他自己。
“行了!”
“涉及到藩屬國,不可不慎重。
鴻臚寺那邊核對不上訊息,萬一這幫家伙是冒充的,我大虞朝的臉往哪兒擱。
類似的事情,歷史上可是發生過的。
我看著三司衙門派人,前往南洋地區走一遭,確定了他們的身份訊息后,再考慮是否接受他們請罪。”
鎮東侯輕描淡寫的說道。
本以為發生了這種事,文官集團會趁機發難,勛貴系都做好了迎戰準備。
結果不等他們出手,鴻臚寺卿就用規則,把事情頂了回去。
政治游戲規則,需要大家共同維護。
鴻臚寺衙門按照朝廷的規定辦事,肯定沒有任何問題。
使團身份訊息,無法落實下來,告狀的事情自然無從談起。
漢水侯可是大虞朝的封疆大吏,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有資格控告的。
明知道事不可為,文官們自然不會頭鐵硬上。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詭辯,繞開使團身份認定的問題。
在黨爭中,落入下風的一方,經常這么玩兒。
不過大家只是想趁機敲打一下李牧,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犯不著干這種沒皮面的事。
滅掉了幾個番邦小國,大部分官員都沒當成一回事。
按照這些使臣的說法,從戰爭爆發到他們的國家滅亡,從頭到尾歷時不過數月。
具體放到一個國家身上,能堅持抵抗一個月以上的,都算是南洋地區的強國。
對各國在戰爭的表現,百官自動給他們國家的疆域畫了相。
大家潛意識認為,這些藩屬國的疆域人口,還不及大虞一個大點兒的縣。
有了這樣的認知,所有的問題,都找到了合理解釋。
原來不是安南都護府太強大,純粹是這些家伙太拉胯,才有漢水侯橫掃南洋諸國。
“既然沒人反對,那就先這樣吧!”
不等群臣開口,首輔姜書翰迅速給出了蓋棺定論。
想要在政治上敲打漢水侯,必須找到合適的契機,讓天下人信服。
藩國使團告狀案,程序上存在瑕疵。
以此為契機搞事情,不僅無法令人信服,稍有不慎還會激化政治矛盾。
遼東鎮有一個就夠了,再來一個的話,大虞朝就完了。
藩鎮割據,一直都是王朝進入末年的標志。
任何一個中央政府,都要極力避免藩鎮出現。
尤其是在皇帝年幼的時候,處理中央和地方勢力之間的關系,更需要慎重。
漢水侯除了好戰一點外,對朝廷還算忠心,沒有搞出過幺蛾子。
為了大局著想,必須以拉攏為主,敲打為輔。
北虜猖獗,隔三差五的南下劫掠,北疆早就苦不堪言。
倘若有朝一日北伐,最適合的帶兵人選,還是漢水侯。
在許多官員看來,虞軍并不比北虜戰斗力弱,雙方的差距在于騎兵,也在于統帥。
北虜的主要將領,全部都是從戰場上打出來的。
南征北戰無數年,戰斗經驗極為豐富,軍事指揮能力也是當代頂尖水平。
虞軍這邊的將領,基本上都是漢水侯帶出來的徒弟。
因為跟著學習的時間短,大部分將領都只學了一個皮毛,即便如此也能和敵軍打的有來有回。
上一次大戰失敗,那是太上皇缺乏戰略布局思維,全程被敵軍牽著鼻子走。
首輔都開了口,大家自然要給面子。
作為當事人的杜少華,也沒再說什么。
能夠在朝堂上幫忙說話,已經對得起藩國使臣送的禮。
在針對漢水侯的問題上,文官集團內部發生分歧,自然無法繼續下去。
同朝中諸公比,他就一小御史。
跟著搖旗吶喊可以,想主導朝中決策,他還沒那資格。
按照內閣給出的處理方案,等三司衙門核實完身份,最快也要一兩年時間。
考慮到涉及到漢水侯,南洋地區駐扎的官兵不一定會買賬,取證工作將變得極為困難。
案件拖上三五年時間,都屬于正常操作。
多了這么長的時間緩沖,安南都護府兼并各國,都成了既定事實。
李牧不出手滅口,朝廷也會想辦法,讓這幫家伙閉嘴。
任何朝代,“開疆擴土”都是大功一件。
為了這筆政績,內閣也會對之前的出兵行動予以追認,變成由中央政府主導的對外擴張。
沒有立即出手,那是大家無法確定,都護府能否在南洋地區站穩腳跟。
畢竟,打天下難,坐穩天下同樣難。
“報!”
“順天府急報,永定河決堤了,大水正向京師席卷而來!”
兵丁帶來的消息,瞬間在朝堂上引發軒然大波。
其他地方的災情,對眾人來說,只是一組組冰冷的數字。
家門口的天災,大家再也不能這么鎮定自若。
參考歷史上的歷次永定河決堤,每一次都會給京師帶來巨大的損失。
“誰主持修建的永定河堤,此人該誅九族!”
一名年輕御史忍不住開噴道。
外面暴雨下個不停,已經給城中排水系統,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城中低洼區域,已經出現大量積水。
此時永定河決堤,無疑是雪上加霜。
“王御史,你可冤枉好人。
永定河堤是一百多年前修筑的,這么長時間都沒出現問題,豈能把責任歸結在修筑者身上!
現在永定河決堤,定是水量太大,超過了河堤承受能力。”
工部尚書樂向松當即駁斥道。
豆腐渣工程的鍋,工部可不能背。
相較于其他地區,工部在永定河治理上,絕對是下了功夫的。
無論是河堤建造,還是后期維護,都算得上盡心盡力。
就連朝廷劃撥的維護經費,他們都下發了七成,就是為了避免出問題。
“樂大人,河堤能堅持上百年,修筑的質量自然沒什么好說的。
可現在決堤了,一句水量太大,恐怕交代不過去。”
吏部尚書祝鴻軒開口質疑道。
別的地方河堤出事沒有關系,唯獨永定河不行。
每次河堤出事,倒霉的都是京師。
大水進了城,下水道中的沉積的各種垃圾,都會被倒灌上來,那畫面簡直不堪入目。
“祝大人,外面的雨有多大,這是看得見的。
南方不好說,但京師之地,恐怕幾百年難得一遇。
永定河河堤修筑之時,就沒有考慮到這種極端情況。”
樂向松當即辯解道。
河堤維護不能查,一查整個工部都要出事。
對永定河河堤的維護,工部是盡了力的,但其他工程卻是以敷衍居多。
一旦開啟調查,工部的爛事,全部都會被抖出來。
到時候不光下面的小弟完蛋,他這個工部尚書,也要跟著一起倒霉。
在分錢的時候,他這位工部尚書,可是拿了最大的一份。
“好了,關于永定河決堤之事,稍后再進行調查。
洪水已經過來了,想要攔截是不可能的,現在只能想辦法善后。
治水工程,一直是工部在負責,盡快拿出一套解決方案來。
順天府、五城兵馬司、錦衣衛等衙門,全部都要動起來,全力維護城中的穩定。
大家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就趕緊說吧!”
姜書翰神色凝重的說道。
最近十來年,大虞朝仿佛受到詛咒一般,各種天災就沒有斷過。
能夠安穩幾個月,都算是幸運的。
以往在下面的時候,總覺得是皇帝無能、內閣無能,才讓天下局勢惡化。
現在自己做了首輔,他才猛然發現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會有正向結果。
“其他問題都好說,洪水入城之后,井水也會被污染。
城中百姓的生火做飯,都會出現問題。
如果無法解決,那是要出大亂子的!”
高景風順勢接話道。
他這位閣臣,在朝中存在感,相對較低。
一般的事情,很少公開表明立場,現在也坐不住了。
京師被淹,不光城中百姓的日子不好過,他們這些權貴的日子一樣受影響。
生火做飯,就是繞不開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