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
“向安南都護府輸送移民,本官沒有意見。
從海上運糧,卻是大大的不妥!
海上天氣多變,各種惡劣氣候層出不窮,稍有不慎就是船毀人亡。
事關前線數十萬大軍的生計,糧草運輸必須以穩妥為上。
萬一在海上發生點兒變故,我們可沒有能力,短時間內再籌集第二批糧草來。
與其冒險一搏,不如抓緊時間疏通運河河道。”
工部尚書樂向松果斷否決道。
“百萬漕工衣食所系”,在大虞朝的含金量不言而喻,廢漕改海斷然不許。
哪怕是特殊時期,那也不能開這個先例。
當初的稅制改革,就是最好的例子。
說好的臨時加征,結果戰爭結束后,嘗到了甜頭的朝廷根本舍不得放棄這筆財稅,直接變成了正常征收。
有了前車之鑒,大家對“臨時性應急”,已經不再買賬。
一旦廢漕改海,不光漕運產業鏈上的人利益受損,工部同樣是大輸家。
有了更廉價便捷的海運,朝廷投入運河航線的維護經費,勢必會大幅度削減。
工程項目少了,工部官員的收益,自然也會縮水。
見有人帶頭,從漕運產業鏈上牟利的官員,紛紛站出來反對。
轉瞬的功夫,反對者和支持者,圍繞著廢漕改海的議題吵作一團。
沒有權臣的弊端,在此時暴露了出來。
朝堂分成兩大陣營,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
如果皇帝年長一點,還能讓皇帝裁決,可此時新君才五歲。
估摸著連百官爭吵的是啥,都搞不清楚。
草原聯軍大營。
“虞朝就是一群垃圾!”
“蠢貨!”
拋出了談判意向,遲遲不見虞朝給出回應,呼格吉勒忍不住破口大罵。
持續的戰爭,大虞受不了,他們同樣受不了。
有了圍殲右路軍的損兵折將,意識到敵軍不好對付,草原聯軍也沒有之前的傲氣。
看似在戰場上占據主導權,到了在具體戰役中,聯軍根本不敢把虞軍逼急了。
別看現在大家是盟友,實際上一眾草原部落之間,還是彼此視對方為最大威脅。
到了戰場上,不光要小心虞軍的反撲,還要防備自己人落井下石。
打順風仗的時候,大家還能合作。
遇上逆風局,提防多過聯合。
偏偏戰爭進行到現在,虞軍大都龜縮到了城池中。
想要消滅敵軍,就必須攻城。
收降的虞軍炮灰,根本不夠用。
為了獲得更多的炮灰,聯軍在四處抓壯丁。
即便是如此,虞軍的龜縮戰術,還是讓他們頭疼。
跟著他們一起過來的鬼方人,現在已經不那么聽話。
一個二個四處劫掠,對圍殲虞軍的事,完全沒有興趣。
韃靼一族內部,反對的聲音,也是一浪高過一浪。
隨著損失的持續增加,韃靼高層在南下奪取中原的戰略上,產生了嚴重分歧。
“大單于息怒!”
“虞朝高層盡是一群鼠輩,一個個都是自私自利之輩,根本不關心國事。
有我們的壓力,他們還能勉強聯合。
一旦外敵壓力沒了,這些家伙就會陷入內斗中,自己把自己給玩死。”
額爾德硬著頭皮勸說道。
虞朝擅長內斗不假,可這一次人家歪打正著。
按照正常節奏,運河中斷之后,虞軍堅持不了多久,就要餓肚皮了。
架不住前期折損了大量的人馬,相當于一半的兵馬,吃給全軍準備的糧草。
加上北方各省提供的補給,原本該斷糧的虞軍,現在還能堅持幾個月。
理論上來說,只要戰爭再持續半年時間,大部分虞朝官兵都會被困死餓死。
問題在于草原上的局勢,不容許他們拖下去。
趁著他們主力外出,一直按兵不動的遼東鎮,試探性的收復了兩座邊界城池。
倘若一直在這里耗著,讓遼東鎮趁機端了他們的老窩,那就虧大發了。
到時候就算覆滅虞軍主力,也于事無補。
一起給他們施加壓力的,不光遼東鎮,還有南邊過來的大虞水師。
這些人沒有遼東鎮的顧慮,不擔心遭到他們報復,下起手來更狠。
沿海地區的韃靼百姓,直接被屠戮一空。
如果不是缺少騎兵,搞不好這幫家伙,還會深入內陸搞事情。
現在打出了成功,大虞朝廷很有可能從其他地區,抽調一支騎兵配合水師作戰。
一支騎兵在后方肆虐,誰也無法安心。
選擇和談,實際上也是被逼無奈。
怎奈內斗嚴重的大虞官員,知道此時談判占不到優勢,容易背負罵名。
為了自己的名聲,根本不買他們的賬,連開啟談判的機會都不給。
“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撤軍?”
呼格吉勒皺著眉頭問道。
事實證明,大虞不是大宋。
指望通過談判,逼迫對方割地賠款,根本沒有希望。
“大單于,虞朝那邊剛廢立完皇帝,正是需要穩定局勢的時候。
無論哪一個派系,都不敢輕易和我們談判。
就算發動晉商的關系,勉強讓他們推動談判,也很難拿到我們想要的結果。
歸根結底,還是虞朝士紳不愿意接納我們。
倘若王庭效仿前元舊事,在漢地與士紳共治天下,這種抵觸就會大部分降低。”
額爾德順勢獻策道。
這個計策,不是他的首創。
投降過來的大虞官員,早早就獻上了平虞策。
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和士紳共治天下,在地方上實施包稅制度,給予世家大族最大自治權。
有了大元的成功案例,韃靼內部有不少人都動了心,額爾德更是這一策略的鼓吹者。
“不妥!”
“現在我們面臨的局勢,同前元不一樣。
若是向士紳大族妥協,前期固然能夠順利推進,但也會造成諸侯割據。
前元入主中原前,先后征服多個國家,帶甲控弦之士足有數十萬之多。
實力遠強于我們,才能夠壓制這些勢力。
若是我們盲目效仿,一旦入主中原,很容易陷入泥潭中!
何況蒙元雖然靠這一政策奪取了天下,同樣也因為這一政策,導致江山基業迅速被顛覆。
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力幾乎為零,簡直就是滋生叛軍的溫床。
大虞不是大宋,他們內部還有一幫軍事貴族。
不把這些人斬殺干凈,我們奪取了天下,也坐不穩江山!”
薩日娜果斷反對道。
遇上什么對手,采取什么措施。
大虞內部有一幫硬骨頭,不把這些人的骨頭敲碎,南下奪取天下就是在做夢。
或許士紳大族為了自身利益,會選擇和他們合作。
可那幫軍功貴族,利益和大虞捆綁的太死,他們不可能開出更豐厚的條件出來收買。
何況現在他們的優勢并不明顯,大虞也沒有到必須改朝換代的時候。
大虞只要能維系下去,既得利益集團們,就不會輕易拋棄大虞。
畢竟,改朝換代意味著重新洗牌,里面的不確定性因素太多。
天下士紳眾多,很難達成共識。
參考歷史經驗,各地士紳都會支持自認為的真龍下注。
一旦選錯了輕則元氣大傷,重則九族消消樂。
越是家大業大的主,在這方面越謹慎。
誰也無法保證,在新一輪的權力洗牌中,自家能夠拿到更多利益。
只要日子過的下去,沒有幾個世家大族,愿意冒險折騰。
縱使開出了條件,短時間內愿意和他們合作的,還是那幫利益捆綁嚴重的晉商。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啦!”
“此事,容我思量一番后,再做決定。
既然虞朝不愿意談判,那么我們也無需客氣。
傳令下去,繞過敵人重兵把守的城池,盡可能的從地方上掠奪財富。
這一次不光要搶錢搶糧,還要把青壯男女一并給我帶回遼東。
虞朝不是欺我族人少么,那就掠奪他們的人口,充實我們的根基!”
內心深處,呼格吉勒已經下定決心,要盡快壯大韃靼一族。
自家的族人不夠,那就吸收外族加入。
不然往后遇上虞軍主力,他都不敢放開手腳去打。
若是韃靼一族的青壯數量增加三倍,他絕不介意一口吞下北方大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畏首畏尾。
唯恐和虞軍打的太激烈,折損了寶貴的兵力,無力維系草原霸主的地位。
安南都護府。
守孝期間,侯府清凈了許多。
許多攀關系的人,都默契的停下了步伐。
一應人情往來的宴會,請帖也消失在了李牧的案牘上。
親朋故舊之間的聯系,也主要變成了書信。
除了日常處理政務,舊部回來述職偶爾見一面外,李牧基本上不見外客。
總之,各方對他守孝,給予了足夠的尊重。
“侯爺,荷蘭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一起派出特使,抗議我們在南洋的軍事行動。
使團在驛站暫住,您看是否見一下?”
蘭林杰上前匯報道。
大虞朝作為禮儀之邦,在處理對外問題上可以強勢,但絕不能失禮。
雙方不是交戰國,對方既然派來了特使,按照禮節他是應該接待的。
“本侯在孝期,不便接待外使,你替我接待好了。
禮儀規格,按照普通藩國使臣即可。
先搞清楚他們的來意,再決定如何應對。”
李牧平靜的說道。
對殖民帝國來說,只有遇上忌憚的對手,才會使用“抗議”。
弱雞的對手,都成了殖民帝國中的一員。
雙方相隔上萬里的路途,對這些殖民帝國,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以禮相待,那是因為西方諸國是大虞最重要的貿易伙伴。
每年都會從大虞購買大量的絲綢、瓷器、茶葉等奢侈品,能夠給大虞貢獻大量的財政收入。
如果不是顧忌海外貿易帶來的收入,南洋攻略上也不會這么收斂。
不過隨著虞軍打到馬六甲海峽,觸及到了殖民帝國的利益,這些家伙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相互斗爭的三國,為了自己的利益,選擇了站在一起。
企圖靠三國聯盟的力量,向都護府施加壓力。
“侯爺,從搜集到的情報來看,這三國在海上的力量都不弱。
光在南洋地區,就有數十艘千噸級別的風帆戰艦,戰斗力怕是不比我們水師弱多少。
這只是三國海上力量的一小部分,如果再加上其他地區的部隊,怕是不好對付。”
蘭林杰委婉的提醒道。
都護府衙門最近幾年,加大了對水師的投入,甚至搞出了“鐵甲艦”。
可這鐵疙瘩,不開蒸汽機動力,航行速度就是屬蝸牛的。
蒸汽機技術才剛剛起步,每次開動幾個時辰,就需要進行大修。
并且開動時間沒有規律,有時候能跑三四個時辰,有時候只能一兩個時辰。
這種充滿不確定性的鐵疙瘩,防御力固然彪悍,但實戰能力著實難以預測。
除了制造出一艘實驗艦外,水師的主流軍艦,戰斗力上并沒有多少優勢。
如果不是戰場近在家門口,安南都護府根本沒有硬剛海軍強國的實力。
“放心好了,三國沒有那么容易聯盟。
為了爭奪殖民地,他們私底下就沒少捅刀子。
就算想要聯合,也不是殖民地這些官員能夠做主的,必須上報國內抉擇。
一來二去的,沒有一兩年時間搞不定。
到時候我們占領馬六甲,都成了既定事實。
再想干涉,就是對大虞的宣戰。
在這些殖民地官員眼中,本侯只是大虞朝的一名總督。
我們在南洋地區展示的實力,肯定會影響他們對朝廷軍事實力的誤判。
你只需狐假虎威,表現的強勢一些,暫時唬住他們即可。”
李牧平靜的說道。
在沒有電報的時代,通訊是制約殖民帝國發展的最大難題。
歐洲各國在對外開拓時,只能給殖民官員放權。
為了降低統治成本,很多殖民地機構名義上是國家的,實際上早就外包給了商人。
哪怕到了一戰時期,許多國家的駐外公使,依舊是商人兼任。
別看一個個名頭十分響亮,實際上這些買來的職位,并不能代表身后的母國做決策。
向大虞朝這種龐然大物開戰,沒有國內的批準,他們可無權調動其他地區的軍隊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