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外面匯聚的一眾將領,李原就暗自頭疼。
最糟糕的局面,還是發生了。
御醫之死,點燃了勛貴們對成國公之死的懷疑。
不等朝廷給出解釋,兔死狐悲的諸將,就先一步采取行動。
權傾朝野的當朝國公,都能死的不明不白,誰也無法保證類似的事情不發生在自家身上。
無論是為了團體利益,還是為了自身利益,都必須給成國公討一個公道。
“你們想怎么辦?”
掃視了眾人一眼,李原詢問道。
“侯爺,國公爺死于歹人之手,我等特來請您出面主持公道!”
眾人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李原暗自叫苦。
派系老大享受了政治資源紅利,遇到重大事情的時候,不可避免的要當出頭鳥。
現在的主持公道,實際上就是代表勛貴系向皇帝發難。
本質上還是永寧帝的瞎折騰,一再挑釁了大家的底線。
局勢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無論成國公是否是皇帝殺的,大家都準備把這個帽子給他扣上。
如果身體沒有毛病,為了大虞的江山社稷,李原不介意順水推舟換個皇帝。
可現在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很難支撐到局勢穩定下來。
此時把永寧帝拉下馬,后續誰來負責善后,成為了最大問題。
“嗯,本侯知道了。”
“此事牽扯甚大,需要好生謀劃。
現在我等身處前線,必須要以大局為重。
大家且先返回營地,各司其職,一切等回京之后再行清算!”
遲疑了片刻功夫后,李原沉聲說道。
不出頭不行,盲目出頭更不行。
現在不適合立即掀翻桌子,索性采取拖字決。
如果身體恢復過來,這個爛攤子他就自己收拾。
倘若自己先走一步,就算天塌了,也不關他的事。
“廢帝”的政治風險太大,就算現在沒事,未來也可能被清算。
畢竟,永寧帝是有兒子的,并且還立下了太子。
按照宗法制度,皇帝遜位,就該由太子繼位。
除非把永寧一脈斬草除根,不然總是存在隱患。
毫無疑問,這是不可能的。
作為一名老牌勛貴,李原早就習慣了忠君愛國,根本無法萌生“弒君”的念頭。
如果不是永寧帝做的太爛,危急到了江山社稷,他都不會有廢帝的想法。
“侯爺……”
不等眾人勸說,李原就揮斷道。
“好了,你們先退下吧!”
強撐著打發了眾人,一口鮮血從李原口中吐出,隨即昏死過去。
“父親……”
“郎中……”
現場一片兵荒馬亂,潛伏在附近監視的錦衣衛探子,以最快速度把消息傳遞了永寧帝手中。
臨時行宮。
收到消息的永寧帝,臉色陰沉的可怕。
軍中將領的串聯,給他帶來了沉重的壓力。
“嚴密監視軍中諸將的一舉一動,密詔遼東……”
話說到一半,永寧帝瞬間恢復了理性。
勛貴系的將領串聯,那是因為成國公之死,點燃了大家的怒火。
只要能夠查清御醫自殺的案件,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
若是調遼東兵過來,雙方火拼一場,那就徹底把路走絕了。
畢竟,勛貴們只是對他這個皇帝不滿,沒有危害江山社稷的心思。
遼東鎮那幫餓狼,一旦得了勢,還不知道會干出什么事。
最關鍵的是,他的圣旨送過去,人家也不一定動。
搞不好還會拿著密旨,同勛貴系交易,為自身謀取好處。
“陛下,東廠收到密報,山東發生叛亂,叛軍阻斷了運河。”
從慌亂闖入的汪逸風手中接過密報,迅速瀏覽一遍之后,永寧帝雙手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大虞海運雖然發達,但南北官方的物流運輸,還是依賴大運河。
“百萬漕工衣食所系”的份量太重,誰也不敢輕易碰觸。
朝廷不敢碰,叛軍敢碰。
山東叛軍在占據運河之后,立即向河中投入大量土石。
想要恢復通航,沒有數月時間清理河道,根本無法完成。
商戶有囤積物資的習慣,平常時期遇上這種事,無非是北方物價上漲。
現在這種時候,斷了河道就斷了大軍的后勤生命線。
“混賬!”
“山東巡撫該死!”
“漕運總督更該死!”
一連兩個該死,再配上殺人的目光,足以證明永寧帝的怒火積攢到了極致。
后勤運輸線中斷,光靠運輸途中的糧草,頂多能支撐一兩個月的戰斗。
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大軍可就危險了。
內憂外患一起爆發,簡直就是要他的命。
“嚴密封鎖消息,絕不能讓此事流傳出去。
派人通知鎮遠侯過來議事。
算了,朕親自去他那邊!”
永寧帝咬牙切齒的說道。
簍子捅的太大,他已經不知道該怎么收場。
理智告訴他,現在這種時候能夠收拾爛攤子的,只有養病中的李原。
草原聯軍大營。
“大單于,計劃進展比預想中還順利。
從結果上來看,虞軍將領對永寧帝的不滿情緒,比預想中要重的多。
我們僅僅只是在暗中點了一把火,他們就陷入互相猜忌中。
敵人軍心渙散,決戰的時機已經成熟。”
額爾德微笑著匯報道。
本以為這場大會戰,將是韃靼王庭建立以來,最危險的一次戰斗。
萬萬沒有想到,敵軍居然這么拉。
空有一身實力,因為內部問題,十分的戰斗力連五分都發揮不出來。
“哈哈……”
“虞朝皇帝如果不昏庸,哪里還有我們什么事。
大虞傳承了近三百年,也到了該壽終正寢的時候,本單于只是順手終結了他們。
不過敵軍,依舊不容小視。
光一支右路軍,被我們圍困了這么久,營寨依舊防守的密不透風。
幸好我們是在圍點打援,不然想要殲滅他們,只能拖到敵軍彈盡糧絕。
不過現在敵軍內部出現問題,本單于決定改變戰術。
尼赤勒格萬戶,現在命你率領兩萬騎兵,突襲敵軍本部帥營。”
呼格吉勒果斷調整了戰略部署。
原計劃利用圍點打援,逐個擊破虞軍。
這樣的打法自然沒問題,就是需要付出的代價有些大。
虞軍不是軟柿子,這些精銳部隊是真能和他們拼命。
現在有了更好選擇,自然先挑軟柿子捏。
擊潰了永寧帝身邊的十萬京營,再調頭收拾其他虞軍,難度將大大降低。
“大單于,突然改變計劃,風險會不會太大。
虞軍京營的戰斗力,雖然比主戰部隊弱上一些,可終歸有十萬人啊!”
薩日娜忍不住勸說道。
如果是之前的虞軍,別說兩萬打十萬,就算一萬打十萬,他們都不帶慫的。
可現在情況發生變化,勛貴系上臺之后,大力整頓軍務。
許多虞軍的戰斗力,都有明顯增長。
京營也在整頓范圍內,戰斗力增加了多少,誰也說不準。
“如果是其他人擔任主帥,本單于自然不會冒險。
可永寧小兒,他懂什么用兵?
連最簡單的穩定人心,都無法做到,帶兵打仗就是自殺。
李原那老不死的,倒是有幾分能力,不過他的身體無法支撐高強度的指揮。
何況現在這種時候,正是君臣互相猜忌的時候,永寧小兒也不敢信任他。
不過有一點必須記住,其他人都能殺,唯獨永寧小兒必須要活的。
活捉不了的話,那就放他離開!”
呼格吉勒豪邁的說道。
難得遇上這么弱雞的對手,可不能輕易給弄死了。
大虞朝的家底子厚,哪怕有眾多的問題,只要換上一名雄主,立即就能穩住局勢。
什么都不干,修養十年生息,就能滿血復活。
遇上大虞這種對手,那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末將領命!”
“陛下,家父昏迷不醒,郎中正在搶救,現在不便見客。”
聽了李森的話,永寧帝眉頭一皺。
昨天還去成國公的靈堂祭奠,今天就突然昏迷不醒,未免也太過巧合。
要知道上午的時候,軍中諸將還來拜訪過。
若是身體有恙,上午就不該見客。
上午人還沒事,下午他這位皇帝過來,病情就一下子加重。
巧合的未免有些過分。
“朕過來和鎮遠侯有重要事情商議,事關大軍的生死,不能有絲毫耽擱。”
永寧帝強忍著不滿說道。
換個時間點,他早就發了飆。
現在情況特殊,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下的局面,只能放低姿態。
“陛下,再怎么重要的事情,也要等家父醒來之后再說。
郎中剛剛進去,還請捎帶片刻。”
李森忐忑的回答道。
攔住皇帝的去路,可是有挑戰性的。
如果不是鎮遠侯病危,他還真不敢攔人。
“朕帶了御醫,正好……”
話說了一半,永寧帝突然感受到了殺氣,果斷選擇了閉嘴。
成國公之死,還是一筆糊涂賬。
有限的線索,把矛頭指向了死去的御醫。
此時再提御醫,無疑是火上澆油。
萬一鎮遠侯再發生意外,他就真說不清楚了。
錦衣衛推斷成國公自然死亡侯,有人出手栽贓陷害御醫,可這沒有任何意義。
勛貴們不會相信這樣的說辭,誰讓他有過前科呢!
當年為了奪權,對輔政大臣痛下殺手的事,并沒有隨著時間推移淡化,反而因為一些列事件,進一步加深。
在外界眼中,他就是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皇帝。
解釋沒有意義,大家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多謝陛下掛念,家父習慣用周郎中診治,就不勞煩御醫了。”
李森果斷拒絕道。
懷疑的種子,早在數年前就種下,現在已然生根發芽。
君臣相疑的局面,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改變的。
局面一下子僵持下來,搞得永寧帝很是尷尬,只能靜靜的在營帳外等待。
幸好診斷時間不長,周郎中的出現,打斷了場面的尷尬。
“草民見過吾皇……”
禮行了一半,就被永寧帝開口打斷。
“鎮遠侯病情怎么樣?”
他是一個注重規矩的人,但現在的局勢,不容易繼續講規矩。
李原的生死,不光是鎮遠侯的問題,更關系到了江山社稷。
“回稟……陛下,侯爺的身體……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周郎中慌亂的回答道。
事實上,他的回答已經是撿好的說。
昏迷中的李原,想要自然醒過來都困難。
別說熬過這個冬天,估摸著身后事,就在最近幾天。
想要交代遺言,都必須采用非常手段。
“朕命令你,無論如何都要救回鎮遠侯。
如果鎮遠侯有事,朕要你的腦袋!”
永寧帝的慌不擇言,嚇的郎中瑟瑟發抖。
如果有能力,把鎮遠侯救回來,他早就出手了,何須皇帝來威脅。
“陛下,生死有命,就別為難周郎中了。”
一旁的李來忍不住開口道。
皇帝不要臉,但侯府是要臉的。
郎中有沒有盡力,他們最清楚不過。
如果不是景國良之死的變故,按照正常調養,李原有不小的希望扛過這一劫。
一切的希望,隨著上午的那一口鮮血噴出,徹底被中斷。
這筆賬,要算也是算在皇帝身上,沒必要遷怒盡心盡力的郎中。
“你們兄弟好生侍疾,朕就不打擾鎮遠侯休息了。”
說完之后,永寧帝直接轉身離去。
內心深處,這一刻他變得彷徨起來。
先帝留下的舊臣,一個個離他遠去。
眼下的復雜局勢,再也無人幫忙分攤,只能靠自己獨自支撐。
沒有鎮遠侯居中調停,君臣矛盾不斷蔓延。
群龍無首的勛貴系,在這一刻也變得慌亂起來。
軍中一眾將領都忙著謀劃后路,根本無人關心和北虜的戰爭。
黃昏時分,一支運糧隊伍,悄然進入了營地。
對上口令,檢查一番糧草確認無誤,守將就放了行。
卸糧、裝倉入庫,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午夜時分,本該入睡的運糧民夫,突然從營帳出來開始聚集。
相互對視一眼,各自尋找目標行動。
轉瞬的功夫,一座座火盆被掀翻,瞬間引起了守軍的注意。
“有敵軍潛入!”
近乎同一時間,遠方響起了馬蹄聲。
無數睡夢中的士卒,被混亂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