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陛下,該喝藥了!”
徐忠恩上前提醒道。
皇帝的身體不好,他們這些宦官最為憂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宮中體現的最為明顯。
先帝朝時期,權傾朝野的那幫宦官,現在都已經墳頭長草。
他們雖然沒有那些權宦拉的仇恨大,但宮廷內外得罪的人依舊不在少數。
若是皇帝發生意外,他們這些近侍宦官,最好的結果就是去守皇陵。
“喝什么藥,朕又沒病!”
永寧帝當即怒斥道。
年僅二十多歲,正是最年富力強的時候。
在生活上,永寧帝又非常的克制。
后宮中也不過一后四妃,放眼歷代皇帝中,都算是少的。
按理來說,他的身體應該很強壯才對。
可惜永寧帝太過勤政,經常批示奏折到后半夜。
熬夜傷身也就罷了,關鍵是還經常在朝堂上受氣,沒地方發泄。
繼位到現在八年時間,他從未完全掌控過朝堂。
偏偏大虞朝,又盛產硬骨頭。
高層一眾大員,多是認死理的主。
認定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遇到原則性問題,哪怕是皇帝,大家一樣據理力爭。
前面的文官內閣是如此,現在的勛貴內閣,還是一樣經常和皇帝硬頂。
這樣的局面,顯然不是永寧帝想要看到的。
為了奪取權力,就沒少和內閣發生沖突。
毫無疑問,他這政治小白,大多數時間都不是那幫政斗精英的對手。
偶爾贏上一次,又會有新的對手,補位上來繼續和他對著干。
皇權至高無上,但皇權也不是萬能的。
隨著君臣關系的惡化,百官對皇帝陽奉陰違的事,那是層出不窮。
“陛下,息怒!”
“太醫說,您現在的身體不能生氣。”
徐忠恩老老實實的說道。
作為身邊人,他非常清楚永寧帝的性子。
皇帝最忌諱有人欺騙他,只要發生過一次,就能記恨上一輩子。
直接實話實說,皇帝就算當場發飆,也不會往心里去。
當然,這僅限于雞毛蒜皮的小事,那些要命的大事,該瞞著的還是要瞞著。
“哼!”
“端過來!”
永寧帝沒好氣的說道。
賭氣歸賭氣,身體終歸是自己的。
真要是出了問題,除了身邊的這些人,外界根本不會在乎。
對百官來說,誰當皇帝都是一樣做官。
以他在百官心目中的地位,搞不好很多人,還會暗自慶祝。
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讓這些人如意。
倘若他發生意外,年幼的太子,那就是天然的傀儡。
經歷過從輔政大臣手中奪權的苦,他可不想兒子再經歷一次。
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之后,永寧帝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眼前堆積如山的奏折。
這些都是今天的工作量,他必須全部過目后批示。
剛拿起一本,掃視一遍之后,永寧帝瞬間臉色大變。
“云南巡撫正常死亡,這就是調查結果?”
面對皇帝的質問,一眾宦官也很是無語。
遠在數千里之外發生的事,他們怎么能夠清楚。
朝廷派出的欽差,說云南巡撫是正常死亡,他們也只能轉呈奏折。
“陛下,此事得問錦衣衛,他們也派人過去參與調查了。”
徐忠恩果斷選擇甩鍋道。
明眼人都知道,這份調查報告,究竟有多離譜。
哪怕說是緬甸人干的,都比正常死亡,更令人信服。
“陛下,我們的人抵達云南之時,距離劉巡撫之死已經過去了半年。
案發地更是在緬甸境內,我們過去的時候,已經被緬軍奪取。
劉巡撫身邊的人,在大軍撤退過程中全部神秘失蹤,疑似遭到滅口。
所有證據都被毀滅了,光從明面上調查出來的訊息,根本無法確定劉巡撫是否是正常死亡。”
鄭英逸急忙解釋道。
南下云南查的是黔國公府,手中沒有任何證據,誰敢憑空給對方定罪呀!
偏偏朝廷又催的緊,為了完成任務,那就只能讓劉巡撫自然死亡。
盡管這樣的結果,無法令清流黨人和皇帝滿意,負責查案的官員也別無選擇。
涉及到頂尖勛貴,查案的官員也不可能把人綁過來嚴刑拷問。
“好一個自然死亡!”
“看來有些人,已經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什么事都敢干!”
見永寧帝發怒,眾人紛紛選擇低下頭顱。
知道是黔國公府干的,可沒有證據的事情,話也不能亂說。
如果朝廷強勢,那么直接找個借口,把黔國公府拿下,什么證據都能給找出來。
怎奈現在的大虞,內部根本經不起折騰,必須要以穩定為上。
就算皇帝要收拾黔國公府,也必須尋找更合適的機會。
內心深處,永寧帝突然涌現出了撤藩的念頭。
黔國公府敢這么囂張,完全是土皇帝當的時間太久,喪失了對朝廷的敬畏。
一旦離開了云南老巢,黔國公府就只是一家普通勛貴,根本翻不起大浪來。
想歸想,永寧帝卻沒有立即說出自己的想法。
因為泄密導致謀劃失敗,他經歷了太多,現在無論是誰他都不敢百分百相信。
“陛下,或許這就是意外。”
汪逸風委婉的提醒道。
甭管云南巡撫是不是意外死亡,現在都必須是意外。
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朝廷不可能對黔國公府下手。
“嗯!”
“擬旨,黔國公府御下不嚴,私自開發礦產,引發和緬甸人戰爭。
本該抄家奪爵,但念在當代黔國公年幼,尚未執掌府中大權,故從輕發落。
責令黔國公府承擔前線陣亡將士撫恤,并處罰銀三十萬兩。
其余有關犯案人員,一律就地問斬。
私自開采的礦山,一律收歸國有。
著刑部侍郎曹星文調任云南巡撫,一應查案人員處理完手頭事務之后,立即返回京師。”
永寧帝冷漠的下令道。
查不出來真相,他可以理解。
但欽差大臣的敷衍,還是令他非常不滿。
從刑部侍郎到云南巡撫,看似是最正常不過的平調。
可兩者的政治地位,那是天差地別。
刑部侍郎,在京中也是能排上號的大員。
朝廷做出重要決策時,他們也有資格旁聽。
如果能更進一步,就進入了決策層中心,主宰大虞億萬百姓的命運。
巡撫的含權量同樣不低,但云南巡撫例外。
黔國公拿回軍政大權之后,云南巡撫手中的權柄,大幅度受到了擠壓。
說出不好聽的,沒有黔國公府點頭,巡撫的政令出不了衙門。
任誰一看都知道,這項任命就是流放。
除非能夠做出成績來,不然一輩子都別想回京。
皇帝的報復,就是這么赤裸裸。
欽差大臣慘遭流放,作為本案主人公的黔國公府,同樣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沒收礦產、罰銀、承擔撫恤金,這些懲罰頂多肉疼一下,對國公府影響不大。
朝廷的礦山也需要有人管理,在云南地界上,就少不了國公府的一份。
真正有力度的處罰,還是把問題擺在了臺面上,往后朝廷會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類似的事情,有且只能發生一次。
再出現第二次,黔國公府祖上積累的功勞,也護不住他們。
警告有多少效果不知道,反正皇帝在這個問題上的處理,明顯是用了心思。
刑部,看著手中的結案文書,費心遠的怒氣當即涌上心頭。
為了這次南下調查的機會,他可是硬剛了當朝首輔,才為清流集團爭取到了機會。
結果最終的調查結果,居然是自然死亡。
合著前面的努力,全部都白費了。
至于卷宗上的其他罪名,費心遠直接選擇了無視。
挑起邊界戰爭,那是下面人干的,黔國公府頂多有監管責任。
當時主持軍務的是云南巡撫,硬要追責的話,也是死去的劉巡撫御下不嚴。
私開礦產,那就更不算事了。
別說當朝國公,稍微有點兒份量的世家大族,誰手頭上沒幾個私礦啊!
包括他這位刑部尚書,身后的家族,一樣有幾座礦山在開發。
權貴們都在干,那就相當于都沒干。
黔國公府無非是干的動靜更大一些,讓欽差抓住了馬腳,但這并不致命。
皇帝已經做出了懲罰,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做文章,就顯得太過小家子氣。
“來人啦!”
“給呂尚書和樂尚書下帖,本官今晚要在府中宴請他們。”
略加思索之后,費心遠迅速做出了反應。
具體發生了什么,一時半會兒他搞不清楚。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清流黨的謀劃又失敗了。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需要加強內部抱團,以應對后續的政治沖擊。
從結果上來看,負責查案的曹侍郎,明顯是背棄了清流集團。
不光沒按約定,往黔國公府身上潑臟水,反而以以實際行動幫他們脫了身。
在政壇上,叛徒往往比敵人更可恨。
原本是清流重臣的曹星文,一下子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為了穩定人心,他們也必須行動起來,給他一個厲害。
想歸想,在具體行動上,必須和其他清流大臣商議。
光他這位刑部尚書,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一位調任云南的巡撫。
若是針對的太露骨,很容易被其他派系抓到把柄。
漢水侯府。
在京中局勢動蕩之時,他正在府中帶孩子。
年初的時候,侯府再添一丁,現在他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小兒子還好,除了吃,就是睡,換尿布也是侍女干,帶起來相對簡單。
長子就不一樣了。
或許是身上的武將基因太強大,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府中鬧騰的不行。
“李晟,給我滾過來!”
遠遠就聽到自家夫人的咆哮聲,李牧嘴角微微一笑。
能夠把一名大家閨秀干破防,也就自家兒子。
沒有任何例外,渾身是泥的李晟,第一時間選擇往李牧這邊跑來,妄圖尋求救兵。
遺憾的是這一次,李牧沒有開口幫他求情。
伴隨著一陣哇哇的哭聲,本輪母子斗法宣告結束。
“夫人,消消氣。
小孩子嘛,活潑一點正常。”
李牧笑著說道。
為了孩子的安全,府中的安全隱患,隔三差五都要排查一次。
自從李晟學會了走路,池塘中的水都不敢超過一尺,府中的臺階更是包裹上了地毯。
“夫君,我不生氣。
只是你養在池塘里的魚,剛剛被他禍禍沒了。
還有那只老烏龜,也差點兒喪了命。
下面進貢的那床象牙席,現在也成了廢料。
打碎花瓶三個,損毀茶具一套,涂鴉字畫兩副。
如果不是我發現的早,及時安排人轉移了你的古董,恐怕也難逃毒手。
對了,你放在外面的古籍,也沒能逃過一劫。
期間還翻閱你的書房三次,如果不是侍女們阻攔,恐怕……”
不等景雅晴訴說完兒子的豐功偉績,李牧的怒火也跟著被點燃。
這哪里是活潑,分明就是專業拆家。
轉瞬的功夫,女子單打變成男子單打,緊接著又是一陣哭聲響起。
沒挨過揍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熊孩子的破壞力有多強,只有親眼目睹才知道。
“夫君,消消氣。
小孩子嘛,活潑一點正常。”
原話奉還,讓李牧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果然,熊孩子挨揍,就沒有冤枉的。
“小翠,帶大少爺下去換身衣服。
從現在開始,必須時刻安排人跟著他!”
李牧憤怒的下令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暗自反思自己的教育。
為了讓兒子健康成長,他下令只要沒有遇到危險,禁止下人干涉李晟活動。
效果非常明顯,李晟的身體確實很健康,幾乎沒生過病。
后遺癥就是活潑過了頭,破壞力驚人。
“夫君,風兒這么調皮,肯定是隨了你。”
景雅晴語氣堅定的說道。
國公府家教森嚴,她敢肯定自己小時候,絕對沒這么調皮。
不是自己的責任,那就是李牧的責任。
“瞎說!
為夫自小就穩重,豈會如此放縱。
李晟這渾小子,定是我們平常太過溺愛,才養出來的壞毛病。”
李牧底氣不足的說道。
長子現在玩的,都是他當年玩兒剩下的。
只不過當初沒有這么優越的條件,造成的破壞力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