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
“侯爺,一應物資均已準備齊全,大軍隨時都可以出發。
為感念您為蜀地做出的貢獻,士紳們還獻上了一份大禮。”
路俊良一臉欣喜的說道。
沒人喜歡頭上多個婆婆管著,尤其是鎮遠侯這種強勢上司。
蜀地的重大事務,全部操持在總督手中。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蜀地官員士紳都只知總督,不知他這悲催巡撫。
“哦!”
“這么高的效率,看來大家都急著要送老夫離開啊!”
李原的話,把一眾官員嚇了一個半死。
在籌措戰略上,這次他們確實是超水平發揮。
主要是下面的士紳配合,聽到皇帝讓鎮遠侯帶兵北上勤王,一個個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為的就是盡快送走這瘟神,讓蜀地重回士紳主宰的時代。
不過想歸想,現在人還沒走呢!
現在的李原,依舊是位高權重的總督,能夠決定一言無數人的生死。
即便是他們這些朝廷大員,一樣要老實待著。
翻起舊賬來,沒幾個是清白的。
在規則體系下,都能夠把他們輕松拿下。
大虞貪腐橫行,不代表朝廷就沒打擊貪腐。
事實上,永寧帝繼位之后,對貪腐的打擊力度僅次于太祖皇帝。
一般來說,貪官只要被逮到了,最輕也是流放。
沒有取得預期中的效果,主要是壞在了具體執行上。
下面的官員貪,上面的官員同樣貪。
負責打擊貪腐的三司衙門,本身就是貪腐的重災區。
讓貪官監督貪官,還本身就是一個圈子的,自然無法取得想要的結果。
偶爾抓幾個倒霉蛋充數,也大都是因為黨爭。
“侯爺,這是誤會啊!”
“我等只是心憂京師安全,這才日夜趕工,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了物資籌集工作。
眾人膽戰心驚的解釋道,唯恐李原心情不爽,臨走之前先把他們干掉。
“為了京中安全就好,看來大家都是我大虞的國之棟梁。
既然諸位同僚心憂朝廷,那么就能者多勞,再為本侯籌集一批物資。
畢竟,北方干旱少雨,正是物資匱乏的時候。
多預備一些物資帶上,肯定是沒錯的。”
李原似笑非笑的說道。
原本他沒想敲竹杠的,不過李牧的書信提醒了他。
這次北上勤王,無論戰績如何,都沒法再回蜀地。
無論皇帝,還是朝中百官,都會盡力把他們留下。
既是為了限制地方督撫做大,也是為了保障北疆安全。
長城防線一再告破,已經到了不得解決的時候。
文官之中,能夠擔此大任的,早就死在了黨爭之中。
剩下的都是聰明人,不會接這個爛攤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份得罪人的苦差事,大概率會落入勛貴三巨頭之一手中。
北疆的爛攤子,遠不止這一個。
崩潰的中原戰場,同樣需要有人收拾殘局。
關中是潛在火藥桶,隨著北虜入侵,河北大地即將滿腹蒼夷。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北虜多半發現了大虞的軟肋。
相較于自己動手強行從外部推倒,不如多制造難民,從內部動搖大虞的根基。
到時候遍地饑民,光賑災一項開銷,就會消耗朝廷大量的財力物力。
有限的資源,投入到了賑災上,就無力加強軍備。
放任不管更加不行,人心一旦丟了,帝國的統治根基也沒了。
知道了風險,自然要提前準備。
軍事實力,一時半會兒無法增加,戰略物資還是能多籌集一些的。
蜀地官員和士紳急著送他離開,正好為籌集物資創造了機會。
唯一遺憾的是,他現在帶兵離開,蜀地新政很快就會化為泡影。
“侯爺,思慮周全,我等定當竭盡全力完成。”
見大家沒有反應,布政使李永良率先帶頭表態道。
甭管鎮遠侯的胃口多大,能夠送走這位瘟神,對大家來說就是勝利。
如果此時同他對著干,倒在黎明前,那就不劃算了。
眾官員都是聰明人,接到提醒之后,迅速跟著表明了立場。
一時間,滿屋的贊美聲,場面很是溫馨和諧。
伸手不打笑臉人,見大家都這么識時務,李原也喪失了殺雞儆猴的想法。
杭州府。
“舞陽侯所部已經先一步出發,陛下再次下旨催促我們行動。
諸位將軍,可曾做好準備?”
景國良神色凝重的詢問道。
這次勤王行動,朝廷催的實在是太急了。
皇帝提出的戰略要求,也不是一般的高。
將北虜擋在順天府之外,在他看來這種變態的要求,喊喊政治口號還行。
真要付出行動,那就是在做夢。
除非北虜主動配合,不然敵人殺到京師的速度,肯定比勤王大軍抵達的速度快。
可惜他們遠在千里之外,單純靠一份奏折,肯定抵不住百官天天在皇帝耳邊念叨。
“公爺,福建三鎮的兵馬,還有兩天抵達指定位置。
最快三天之后,可以登船北上。
只是北方不比南方,冬天溫度要低的多,軍中御寒物資儲備的不夠。”
福建第一鎮總兵袁澤率先表態道。
出兵勤王,大家是支持的。
可現實問題,也需要及時解決。
福建許多地區都是暖冬,極少數地區冬天能見到雪。
對比被白雪覆蓋的北方大地,需要承擔的御寒壓力,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上一次兩廣起兵勤王,那是去的時間晚,避開了最冷的季節。
現在朝廷催的緊,今年冬天又格外的冷。
在參戰之前,大軍先要面臨大自然的考驗。
如果準備不充分,非戰斗減員,就能把大軍壓垮。
“御寒物資,你們大可放心。
總督衙門準備好了冬衣,在大軍登船前,肯定會發放到每一名士兵手中。
本公在漢水侯那邊,提前預定好了木炭,足夠你們用的。
漢水侯那邊搞出了新炮彈,據說威力要大的多,老夫也采購了一批。
拿到手之后,你們先測試一下威力,別到時候誤傷了自己人。”
景國良淡定的回答道。
他和李牧的關系人盡皆知,避嫌都沒用。
在場都是自己人,很多訊息沒必要保密。
直接攤開來說,反而可以增加大家的信心。
論起在軍中的威望,一手帶出眾將的漢水侯,比他這位勛貴系老大影響力更大。
“公爺,就是那種威力增加數倍的炮彈?”
衛浩宇激動的詢問道。
戰場上那么多人,安南戰場上使用了新炮彈,根本無法長期保密。
只不過之前,主要是道聽途說,沒有確切的證據。
以訛傳訛的事情多得去了,大家沒往心里去。
畢竟,改造一下炮彈,威力就增加數倍,完全超出了眾人的認知。
“沒錯!
老夫專門試射過,爆炸威力要大的多。
如果在野戰中同北虜遭遇,這就是我們的破敵利器。
可惜就是這種新式炮彈不光造價高昂,產量也非常的有限。
鎮遠侯和舞陽侯那邊,也分走了一部分,我們只拿到了三千多發炮彈。”
景國良微笑著說道。
炮彈可以拿出來共享,炮彈的生產工藝,卻需要嚴格保密。
盡管這年頭,能夠大量使用白糖生產火炮的,只有大虞獨一家,還是需要謹慎為上。
一旦生產技術泄露,北虜花大價錢采購白糖,那幫唯利是圖的晉商,可是什么都敢賣。
“公爺,如果有這種利器,定能在戰場上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尤其是炮兵對轟的時候,恐怕幾個照面下來,敵軍的炮兵陣地就會淪為廢墟。”
衛浩宇興奮的說道。
跟在李牧麾下的時候,他就喜歡使用火炮。
對李牧提出的“火炮是戰爭之王”理論,很是推崇。
獨自領兵之后,也經常喜歡玩弄火炮戰術。
一直奉行著,能用火炮解決戰斗,就不用火銃。
能用火銃結束戰斗,就不讓士兵沖殺。
相較于其他部隊,他麾下的軍隊,戰損率一直都是偏低的。
“北虜的探子多,新式炮彈,務必要嚴加看管。
尤其是進入北方地區后,禁止任何外人靠近。
就算地方衙門組織的勞軍隊伍,也要提高警惕。
如果有人想伸手索要,立即向老夫進行報備!”
景國良一臉嚴肅的說道。
名義上防備北虜,實際上是在防備虞軍同僚。
北虜想要滲透過來,并沒有那么容易。
光靠砸錢收買奸細,實際效率是非常低的。
相比之下,自己人滲透獲取情報,就要容易的多。
同為虞軍,那也分成了不同陣營。
勛貴系想要保持優勢,就不能放任這種大殺器,讓競爭對手竊取。
就算官司打到朝堂上都沒關系。
相比藩鎮化的遼東,勛貴系在朝堂上的話語權重的多。
編造一種稀缺礦產,夸大生產難度,就能把事情給糊弄過去。
無論皇帝,還是朝中有識之士,都不希望看到遼東系繼續壯大。
如果不是朝廷的刻意限制,遼東鎮也不會一直維持在六萬兵力上下。
上面肯砸資源,擴編十萬、二十萬部隊,理論上都是能夠做到的。
朝廷寧愿把資源砸在大同鎮、宣府鎮、山西鎮、薊州鎮的重建上,也不愿意直接在遼東鎮的基礎上擴建,就足以說明問題。
“大單于,虞朝京師近在眼前,不如集中兵力,拿下……”
尼赤勒格萬戶的話沒說完,就被呼格吉勒的眼神打斷了。
“尼赤勒格,你憑什么認為,我們能夠迅速拿下大虞京師?”
政治口號是忽悠下面人的,自己也信了,那就是一場災難。
韃靼在草原上攻城略地無往不利,不等于攻堅能力也那么強。
前面打高句麗的經驗,套在這里是不適用的。
大虞京師不光城池高大,城中還有大量的軍民。
大虞朝的根基雖然受到沖擊,也沒到人心盡散的時候。
除非永寧帝和徽欽二宗一般,都是軟骨頭。
看見敵軍兵臨城下,就傻乎乎的投降,不然他們很難在短時間內攻破京師。
如果改為長期圍困,那就太危險了。
虞朝在南方還有三十余萬精銳,這些部隊一旦集結過來,就輪到他們倒霉啦。
上一次在濟南的教訓,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虞精銳的戰斗力,并不比他們的軍隊弱多少。
“大單于,虞朝北方的財富,半數集中在京中。
聽聞我軍南下,北方各地的富戶,全部云集到了京中。
一旦拿下大虞京師,我們不光能夠獲得海量的物資,還可以傳檄而定北方!”
尼赤勒格意氣風發的說道。
最近一段時間,他可是狠狠研究了一番虞人歷史。
上一個漢人王朝大宋,就是這么被他們的先輩打的只剩半壁江山。
都是草原霸主,祖宗能夠做到的事情,沒道理他們做不到。
“尼赤勒格,看來你最近讀了不少書,可惜博而不精。
你光看到了拿下大虞京師的好處,卻忽視了此戰的風險。
永寧帝可不是什么軟骨頭,上一次我們圍城那么長時間,期間還拋出了議和的誘餌,他都無動于衷。
這一次兵臨城下,估摸著也不會發生變化。
虞朝皇帝只要愿意死戰,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勤王大軍抵達。
拖的時間越長,局勢只會對我們越不利。
本質上,我們這次南下的最大目標,就是獲取過冬的物資。
削弱大虞朝,屬于次要目標。
本末倒置,可是兵家大忌。”
薩日娜笑著勸說道。
一眾小弟跟著王庭南下,是為了發財來的,而不是要和大虞死磕。
逐鹿中原,那是王庭的終極大餅。
截止到現在,除了少數野心家外,王庭中大多數人都沒當成一回事。
中原花花世界雖好,大虞也不是軟柿子。
劫掠一番還行,若是留下來和大虞死磕,那就要家家戴孝、人人哭泣。
縱使戰場上打贏了,沉重的傷亡,也會拖垮韃靼一族。
“薩日娜,你未免太膽小了。
虞人的戰斗力,我們都領教過。
確實有一些虞軍戰斗力不錯,可他們的內部問題太多,根本無法團結起來。
就算……”
話說的一半,尼赤勒格突然意識到,現在這種局面完全是自家單于一手締造的。
看似是貪圖財貨,實際上卻是在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