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漢水侯路途遙遠,趕不上勤王大戰,那就先放棄中原戰場,調舞陽侯回京主持大局。
從南直隸到京師,不過兩千多里地。
如果速度足夠快,有機會趕在北虜圍困京師之前抵達戰場。
江南總督衙門下轄五鎮精銳,加上北方的各省的軍隊,也能夠湊出三十萬大軍來。
就算無法擊敗北虜,暫時拖住他們的腳步,總是能夠做到的。
等成國公、鎮遠侯的援兵抵達,再和北虜決戰便是。”
吏部尚書岳銘宇順勢提議道。
北虜這個威脅,困擾大虞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大家對北虜的忍耐,早就到了極限。
只不過勞師遠征,進入草原同敵軍決戰,需要承擔的風險太大。
縱使僥幸獲勝,戰爭也會曠日持久。
草原上用步兵打騎兵,就沒有全殲的可能,敵人完全可以和官軍兜圈子。
先帝朝時期,大家還敢謀劃一二,到了永寧朝直接熄滅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內部問題就夠發麻的,再花費大量的錢糧,到草原上和北虜打持久戰,大虞根本耗不起。
現在情況發生變化,北虜主力再一次深入大虞境內。
本土作戰,戰場是有利于虞軍的。
上一次倉促應戰,都打出了濟南大捷。
這一次提前有準備,怎么也能咬下敵人一塊肉來,讓北虜知道厲害。
既然漢水侯趕不上,那就讓距離最近的舞陽侯上。
都是大虞名將,想來軍事水平,也不會相差太多。
“不妥!”
“岳大人,你看問題太簡單了。
舞陽侯所部一旦傾巢而出,那么糜爛的就不光是中原,就連南直隸也要遭殃。
上一次就是因為勤王,才導致南京淪陷的。
如果把江南地區的軍隊抽調一空,叛軍揮師南下,誰能夠阻擋?
陛下,為了確保東南穩定,舞陽侯萬萬不可輕動!”
徐文岳急忙阻止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忍不住怒罵豬隊友。
集結三十萬大軍,把叛軍擋在順天府之外,聽起來似乎不錯。
到了實際操作中,沒有任何可行性。
北方最能打的遼東鎮,能過來勤王,都是給面子。
指望這些人拼命,純粹是做夢。
最強的騎兵軍團不出力,那就只能讓江南兵和京營死扛北虜的進攻。
單純固守某地,肯定沒有問題。
怎奈朝廷要求太高,要把北虜擋在順天府之外,保障京師的安全。
一旦主帥心里有了顧忌,那就是戰場上最明顯的破綻,很容易被敵人牽著鼻子走。
換成漢水侯過來指揮,或許有一線希望。
讓舞陽侯擔任統帥,徐文岳可信不過。
他和舞陽侯打過交道的,非常清楚對方的軍事能力,同自己也就半斤八兩。
能夠成為“名將”,那完全是吹出來的。
留在地方上欺負叛軍還湊合,打這種逆風局,純粹就是送人頭。
“徐閣老,你太過保守了。
活躍在河南大小叛軍,足有十幾支之多,相互之間互不隸屬。
論起威脅性,遠不如之前的白蓮教叛軍。
留下兩鎮兵馬,足以把他們擋住。
讓成國公派出一支先頭部隊,同舞陽侯一起行動,就能補上兵力缺口。
至于大軍后勤問題,完全可以交給地方巡撫衙門負責。
在朝廷的教化下,遼東鎮已經迷途知返。
到時候兩軍合力,足有十幾萬精銳,完全可以和北虜碰一碰。”
兵部尚書羅澤風當即反駁道。
這或許不是最好的策略,卻是兵部能夠拿出的最佳方案。
皇帝和百官要求把北虜擋在順天府之外,除了撮合舞陽侯所部和遼東鎮聯手外,兵部別無他法。
一旦北虜兵臨城下,就是他這位兵部尚書的末日。
風險再高,他也只能賭一把。
希望于舞陽侯如傳聞中一樣厲害,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
“羅尚書,你該不會被遼東鎮那幫家伙灌了迷魂湯,就不知所謂了吧!
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迷途知返上,不如期待天降隕石砸死北虜。”
徐文岳沒好氣的說道。
離開朝堂多年,他在朝的話語權明顯下降。
如果是擱在幾年前,他明確提出了反對意見,六部尚書絕對不敢跳出來反駁。
就算打擂臺,也是其他閣臣下場同他辯論。
現在倒好,兵部尚書都不買他的賬了。
更糟糕的是這位羅尚書,還是清流黨人。
雖然不是核心成員,那也是清流派出力推上去的。
擺明就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清流領袖充當精神領袖即可,不需要他到處指手畫腳。
如果是普通政務,暫時做出退讓,也不算什么。
可涉及到帝國命運,徐文岳根本沒法退。
理智告訴他,如果這次賭輸了,大虞就危險了。
作為輔政大臣,他不能看著帝國滑向深淵。
“徐閣老,北虜馬上兵臨城下,甭管什么辦法都得試一試。
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話,要不了多久,敵人又會再一次兵圍京師。
上一次敵人沒有做好攻城準備,這一次可就難說。
在進攻高句麗的時候,北虜積累了不少攻城經驗,攻堅能力應該提高了不少。
事關京師安危,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甭管這場決戰能不能打,先把舞陽侯所部調過來準沒錯。”
呂澤安的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猶豫不決的永寧帝,一下子被說服了。
舞陽侯能不能打贏北虜,那要打過了才知道。
上一次濟南會戰的勝利,給了他信心。
就算江南的募兵戰斗力打個八折,遼東鎮的執行力也打個八折,那也能對北虜造成威脅。
只要能形成戰略威懾,不讓敵人肆意妄為,保住大虞朝最后的體面就行了。
戰略決戰的問題,完全可以拖到各路勤王大軍抵達后,再視情況決定是否展開。
唯一遺憾的是漢水侯所部,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按照正常的調兵速度,大軍要一年時間,才能夠抵達。
北虜入侵,能不能持續一年,都是一個未知數。
花費大代價從南邊調兵,有些得不償失。
一度他都想要放棄安南,不過這個念頭剛剛生起,馬上就被掐滅了。
平定安南收復交趾,這是他繼位之后,唯一能拿出手的政績。
倘若此時放棄,他在位這些年的努力,就全成了笑話。
“既然都這么說,那么朕就下旨讓舞陽侯、成國公、鎮遠侯率軍北上勤王。
至于漢水侯那邊,路途太過遙遠,安南又剛剛平定,暫時就不做調動了。”
永寧帝當即拍板道。
徐文岳的反對,直接被他無視了。
一方面是反對者少,另一方面則是徐文岳的軍事造詣,討論這些問題缺乏說服力。
敗軍之將的操作,往往都是反向指標。
徐閣老認為不行,那么恰恰證明計劃可行。
后面具體怎么打,等勤王大軍抵達再說。
南京城。
看著手中的勤王詔書,舞陽侯當場蒙了圈。
圣旨上的內容,著實有些不對勁。
北奴入侵,朝廷讓他這位江南總督率兵勤王正常,怎么皇帝還有意要他主持大戰。
想把北奴擋在順天府之外,這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白癡主意?
真想要攔截敵軍,也該在沿途眾多關隘動手。
放著前面的地形優勢不要,等敵人殺到家門口,才采取行動。
北奴可是擁有大量騎兵,能夠四面出擊。看似是拖住敵軍,實際上就是正面決戰。
打不贏敵軍,就不可能拖住敵軍。
戰略牽制的再好,敵軍只要殺到京師腳下,主帥就要被朝廷問罪。
手腳都被束縛住了,這場戰爭根本沒法打。
何況還是帶著一眾豬隊友,聯合抵御北奴入侵。
他這位江南總督,名義上下轄五鎮精銳。
實際上江西第一鎮,早在一年前,就調到了北方圍剿山西叛軍。
前些日子部隊損失慘重,無力繼續作戰,才撤回江西進行補充,此刻正處于虛弱狀態。
“陛下有旨,要本侯率兵北上勤王。
江西那邊局勢穩定,沒什么好多說的,但南直隸這邊的麻煩卻需要處理。
一旦主力離開,叛軍大概率會南下,必須提前做好準備,確保南直隸的安危。”
看著一眾下屬,舞陽侯神色凝重的說道。
甭管朝廷的計劃是否靠譜,既然收到了圣旨,那就必須執行。
“侯爺,事關江南安危,光衛所的軍力,怕是難當大任。”
巡撫董子安急忙叫苦道。
如果是和平年代,他恨不得舞陽侯立即滾蛋。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中原地區亂軍四起,隨時可能殺過來。
南直隸境內又有大量災民,一旦讓這兩波人攪合到一起,那就是要命的大事。
叛軍遲遲沒有南下,那是舞陽侯的名望高,聽到這個名字就能震懾敵軍。
換成他這位文官巡撫挑大梁,立即就會吸引一大堆叛軍過來打秋風。
“這個問題,本侯也有考慮。
朝廷允許我們留下兩鎮兵馬,只要謹慎一點兒,想來也是夠用的。
今天叫你們過來,也要商議一下誰負責留守。”
舞陽侯的話音落地,一眾將領的眼神,瞬間變得炙熱起來。
進京勤王不光是大功一件,還是重要政治資歷,比留守地方強多了。
到了總兵層次,圍剿叛軍這點兒功勞,已經無法讓他們更進一步。
想要繼續往上,那就必須獲得含金量更高的戰功。
北上勤王,無疑是一次好機會。
當初眾人踏上仕途進步快車道,就是吃了濟南大捷的政治紅利。
“侯爺,末將愿當前鋒!”
秦天瑞話音落地,其余一眾武將也紛紛請命。
北虜的威名,能夠嚇退大虞其他軍隊。
對這幫勛貴系將領來說,卻沒有多少威懾力。
上一次濟南大捷,明面上是付出慘痛代價,才獲得的勝利。
可作為參與者,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戰報中的水分有多大。
在一眾將領眼中,深入大虞境內的北虜,就是送上門的軍功。
只要應對得當,再復制一場類似的濟南大捷,并非沒有可能。
為了出征的機會,一眾將領甚至現場爭吵起來。
“夠了!”
“誰出征,誰留守,本侯自有決斷!”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舞陽侯嘴上訓斥的厲害,心里卻非常的滿意。
有這些驕兵悍將在,這次北上勤王,才有獲勝的希望。
如果一眾將領都慫了,那么接下來的仗,也不用打了。
北方各省的邊軍,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明自身戰斗力不弱,遇上北虜的時候,總是打的稀爛。
最主要原因就是將領們心懷畏懼,到了戰場上畏手畏腳,十分的戰斗力只能發揮四五分。
“侯爺,諸位將軍求戰心切,一時失態情有可原。
現在是用人之際,就先免于處罰吧!”
知道舞陽侯沒有責罰眾將的意思,董子安當即開口賣好道。
后續南直隸的安危,還需要這些武將保護。
心里再怎么鄙視武將,面上也要給予禮遇。
“罷了,看在董巡撫的面子上,這次就放過你們。”
“秦總兵麾下部隊,在此前的大戰中損失慘重,尚未恢復元氣,這次就留守南直隸。
其余各鎮直接抽簽,決定去留問題。”
舞陽侯當即做出了決定。
手心手背都是肉,要一碗水端平,可不是那么容易。
既然大家都想參加勤王,那就索性把選擇交給老天爺。
“總督大人,末將……”
話還沒有說完,秦天瑞就在舞陽侯犀利的眼神下,敗下陣來。
勛貴系幾位對他予以照顧,那是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憐惜是興國公一脈的獨苗武將,希望他能夠早日繼承家業。
舞陽侯情況不一樣,人家同他興國公一脈,并無任何交情。
現在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公心。
想要獲得破格優待,他還沒那面子。
“好了,此事就這么定了。
下去之后,立即做好出征準備,半個月之后大軍北上勤王。
董巡撫,大軍后勤之事,就交給你了。
務必要保障大軍的后勤補給,少了一粒米,本侯都唯你是問!”
舞陽侯不容置疑的下令道。
在驛卒們的努力下,勤王詔書以最快的速度,向四方傳遞。
消息傳到李牧手中,時間已經過了兩月有余。
永寧帝沒有讓他率兵北上勤王,著實有些出乎預料。
不過考慮到距離問題,他又能夠理解了。
光消息傳遞過來,就要花費兩個月時間。
按照虞軍的行動速度,等大軍抵達京師,還不知道要多久。
援軍還在路上,北虜大軍就先撤了。
折騰一次,花費巨額的錢糧,完全得不償失。
現在朝廷又不是沒得選擇,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自然不會調動他這位世鎮安南的漢水侯。
“夫君,可是京中發生了變故?”
景雅晴關心的問道。
為了南疆的穩定,李牧必須維護好大虞天朝上國的形象,讓外界誤以為大虞一直處于巔峰狀態。
在這種背景下,像叛軍攻破開封、北虜南下的消息,都只能自己人知道。
包括下面的許多幕僚,都要嚴格封鎖消息。
一直到現在,大家都只知道黃河決堤,并不知道災情已經引發了大亂。
無法和其他人商議,那就只能夫妻兩人交流。
“北虜入寇,一日便戳破了長城防線,大虞的虛弱暴露在異族眼中。
往后北方大地,怕是永無寧日了。”
李牧略顯傷感的說道。
對大虞朝,他是有感情的。
為了維護這個古老帝國,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可惜無論怎么努力,這個老牌帝國的下墜之勢,都是肉眼可見。
天災人禍疊加在一起,已經不是個人力量,能夠逆轉回去的。
“長城防線一日告破,這不可能吧?”
景雅晴睜大眼睛問道。
如果不是李牧反應快,及時從她手中接過兒子,又是一場雞飛狗跳的慘劇。
一歲的年紀,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為了兒子的安全,室內都鋪上了厚厚的地毯。
好不容易哄睡著了,若是不小心摔醒,又要忙碌一陣子。
“有什么不可能的!”
“本來我朝的吏治就差,陛下繼位之后,一度還撤銷了廠衛監督。
百官的膽子,可不就變得更大了。
你多一份,我多拿一份,層層克扣下去,到了工程項目上注定只能糊弄。
可惜糊弄的了朝廷,卻糊弄不住敵人。
花費重金打造的防線,就和紙糊的一樣。
北虜穩定了后方,接下來恐怕要日常光顧了。”
李牧憂心忡忡的說道。
幸好他反應足夠快,如果拖到現在這種時候,他就是想離開,百官也不會放他走。
搞不好下一任薊州總督,就輪到他這個倒霉蛋。
其他時期,擔任薊州總督還能掙扎一下。
現在這種時節,誰過去都是白搭。
面對干旱少雨的現狀,北疆一眾軍戶的吃飯問題,就是無解的難題。
朝廷有限的撥款,一路克扣下來,想要讓前線官兵喝上稀粥都困難。
“夫君,聽你的意思,陛下沒有讓你帶兵勤王?”
景雅晴略顯驚喜的問道。
從結婚到現在,兩人一直聚少離多。
長子一歲,兩人正準備要二胎。
如果此時李牧離開,此事又要耽擱下來。
對高門大戶來說,子嗣數量也是決定家族興旺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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