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德府。
“大王,陷害我們的黑手找到了!”
岳老三一臉興奮的說道。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掘黃河這種大型多人活動,只要做了就必定會留下痕跡。
“是誰?”
聽到這個消息,逐鹿王激動的一下子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抓住岳老三的胳膊詢問道。
最近這段日子,他可是被謠言禍害的不輕。
修改了王號之后,招兵買馬確實更容易一些,可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穿幫。
軍中那么多人,甭管他怎么囑咐,都免不了有人說漏嘴。
以至于新兵入伍之后,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給這些人洗腦。
“是威武王那王八犢子干的!”
“我們聯絡各路義軍的時候,威武王麾下的士卒喝醉了酒,說漏了嘴。
恰好他們的隊伍,當時就在黃河決堤不遠處活動。
這事肯定是他們干的,錯不了!”
岳老三語氣堅定的說道。
義軍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只是有大虞這個共同敵人,才暫時聯合在了一起。
利益需要的時候,互相捅刀子,那是常有的事。
從一開始,他們就判斷是義軍內部干的。
官府雖然橫征暴斂,但絕不會有人想不開,跑去掘開黃河。
論起破壞力,他們這些義軍加起來,也趕不上一次黃河決堤。
前面聲勢浩大,那僅限于義軍數量,真正破州伐府的案例并不多。
大多數時間,都是打打縣城。
硬骨頭,義軍根本啃不動。
一直到黃河決堤之后,無數災民被迫加入義軍,攻城伐地才變得容易起來。
“威武王,老子要……”
一連串的問候語,從逐鹿王口中說出。
在場的一眾義軍將領,也跟著問候了威武王祖宗十八代。
“本王決定了,要舉兵討伐威武王!”
話音落地,營帳內瞬間鴉雀無聲。
一個多月前,他們是義軍中最強大的勢力,可現在卻淪落到中游水平。
反倒是曾經不起眼的威武王,抓住了機遇大肆擴軍,成為中原義軍中最強大的一支。
此時舉兵討伐,勝算微乎其微。
“大王,不可啊!”
“怒而興師,乃兵家大忌。”
“威武王倒行逆施,干出如此喪盡天良,我們當把他們的罪行昭告天下。
到時候天下有識之士,定會看清他的真面目,朝廷也不會放過他。
無需我們出手,他就會敗亡。
中原鬧的這么厲害,朝廷的圍剿大軍,此時多半已經到了路上。
若是我們現在出兵討伐威武王,只會白白便宜朝廷。
為反虞大業計,請大王先且忍耐!”
軍師蘇千青急忙勸說道。
看似義軍發展迅猛,局勢是一片大好,可同朝廷相比,他們依舊是弱雞。
制約朝廷軍事行動的,不是官軍實力不濟,而是人家正在籌集糧食。
只要手中有足夠的賑災糧,數萬官軍就能橫掃中原。
“大王,軍師說的對。
現在不是和威武王算賬的時候,且看他和官軍廝殺,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一眾將領跟著勸說道。
大家跟著造反,只是為了混一口飯吃,沒幾個有大志向的。
可有一點樸素的道理,他們都知道——雞蛋不能碰石頭。
威武王的實力遠比他們強大,那就不能出兵與之為敵。
“罷了!”
“既然你們都這么說,為了大局著想,本王就暫時放過那廝。
不過真兇既然找了出來,那么逐鹿王這名號,就沒必要用了。
挑個黃道吉日,重新改回太平王!”
逐鹿王順水推舟道。
討伐威武王,那只是一時的氣話。
真要讓出兵去打,他可沒那么傻。
現在威武王正在進攻開封府,挑起義軍內戰,那就是替朝廷解圍。
作為大虞朝的頭號通緝犯,他可沒有這種大無畏的犧牲精神。
“大王,改名之事,怕是不可取。
幕后黑手是找到了,可不等于我們身上的污名,就被洗去了。
我們能向天下人公布真相,卻沒法和朝廷解釋。
皇帝小兒親自下的圣旨,哪怕知道掘開黃河不是我們干的,官府還是會把賬計算到我們頭上。”
蘇千青硬著頭皮解釋道。
自古造謠容易,辟謠難。
在這個訊息傳遞不暢的年代,一旦先入為主,幾乎沒有洗清冤屈的可能。
找到證據都沒用,他們的身份是反賊,沒法去向官府做出解釋。
造反本身就是誅九族的重罪。
無論是否掘開黃河,朝廷都要殺他們的頭。
官府不發文辟謠,光靠他們自己解釋,說服不了幾個人。
“哼!”
“該死的威武王,最好期待別落入老子手中。
否則,本王定讓你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逐鹿王憤憤不平的說道。
幕后黑手是找到了,可現在的局面,就和沒找到一樣。
縱使知道搞錯了,皇帝的圣旨,也不可能改變。
君無戲言,在封建王朝,絕不是一句玩笑話。
朝廷認定是“太平王”干的,天下人就會把賬記在他頭上。
對外進行解釋,頂多讓義軍內部半信半疑。
外界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更沒有能力去鑒別真假。
開封城。
義軍再次向城中投入了勸降信。
戰爭進行到現在,義軍成功拿下了外城,就連內城也多處城墻破損。
遲遲沒有拿下城池,主要是義軍內部管理混亂,入城之后就忙著去劫掠了。
等搶完了外城,才再次發起進攻。
對這一切,威武王早就習以為常。
臨時招募起來的隊伍,肯拼命就不錯了,紀律上沒法奢望太多。
以一千嫡系控制二十余萬義軍,早就超過了指揮極限。
除了陣勢嚇人外,真實戰斗力其實是水貨。
不過對義軍來說,這不是什么問題。
帶著隊伍打上幾仗,從中挑選可戰之兵編入老營,剩下的都是炮灰。
官軍殺來的時候,能打則打,打不過就跑。
老營肯定比這些炮灰跑的快。
朝廷多次圍剿,每次都取得顯赫戰功,義軍總是剿滅不絕。
最大原因就是核心骨干,躲過了官軍圍剿。
“大王,城中遲遲沒有回信,怕是要選擇困獸猶斗。
干脆下令攻城吧!”
崔老六上前諫言道。
開封城確實兵力薄弱,可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城中的大戶和王公貴族們,還是出了一把力。
不光派出了家丁參加守城,城中藩王還拿出錢糧勞軍。
雙方圍繞著城墻,展開了激烈爭奪。
為了減少損失,義軍選擇了勸降,怎奈城中守軍不配合。
“本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兒上,才給了他們一個投降的機會,可惜這些家伙不領情。
既然敵人負隅頑抗,那么就甭客氣了。
傳令下去,攻克開封之后三天不封刀!”
威武王殺氣騰騰的下令道。
相較于官軍的加官進爵,義軍鼓舞士氣的方式,就是放任搶劫殺戮。
手段確實殘忍了一些,可是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
士兵沒有軍餉,戰死也不會有撫恤。
加官進爵更是扯淡,他們冊封的爵位官職,全是空頭銀票。
除非能夠奪取天下,不然就全是畫餅。
要說能夠奪取天下,就連威武王自己都不信。
走到現在這一步,無非是被亂勢裹挾著前進,連一份奪取天下的戰略計劃都沒有。
“大王,不可啊!”
“開封是天下名城,政治影響力非常大。
如果在城中大肆屠戮,勢必影響您的名聲。
白蓮教的前車之鑒,我們當吸取教訓!”
劉師爺急忙勸說道。
他自認是一位狠人,可屠戮開封這種事,他還是不敢干。
本來在一眾義軍中,威武王現在就非常惹眼。
一旦屠戮開封城,恐怕立即就會變成朝廷和士紳眼中的頭號大敵。
大虞的實力,他們是見識過的。
朝廷若是發了狠,不惜一切代價要將他們剿滅,逃過一劫的概率非常低。
“師爺,你的膽子也太小了。
開封守軍負隅頑抗,不殺如何震懾天下?
不把敵人殺怕了,后面遇到的每一座城池,都會負隅頑抗。
到時候別說逐鹿天下,恐怕連河南我們都打不出去。”
鷹眼將領忍不住嘲諷道。
對耍嘴皮子的書生,他最是看不慣。
僅僅只是在后方出出主意,軍中的地位比他們這些前線拼殺的將領都高,憑什么啊!
如果不是威武王護著,他早就把一刀劉師爺送走了。
“皮猴子,你給我住嘴!”
“軍師獻策,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威武王當即訓斥道。
盡管劉軍師存在各種缺點,那也是他麾下難得的文人。
出謀劃策,腦子比他們這些武夫好用。
事實上,他也想組建文官隊伍,可惜文人看不上他。
就算被抓入營中,一個個要么一言不發,要么裝瘋賣傻。
想要威逼利誘,又怕這些人假意投靠,關鍵時刻給他一個狠的。
畢竟,威名赫赫的楚王,就是被下屬文官給坑死的。
前車之鑒放在那里,不可靠的文人謀士,他根本不敢用。
“大王無需如此,皮猴子將軍只是心直口快,不礙事的!”
劉念安笑著說道。
嘴上說不礙事,心里卻給皮猴子判了死刑。
敢公然對他無禮,如果不早點除掉,未來必成禍害。
不過此人是威武王的親信,在起兵初期就跟在身邊。
僅僅只是口無遮攔這點小事,頂多也就讓皮猴子被責罰一頓,動搖不了其根基。
想要除掉此人,要么借刀殺人,要么先破壞君臣關系。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
達不到目的,那就沒必要撕破臉皮。
“軍師,好肚量!”
“你們都跟著學著點兒,這才是宰相肚里能撐船。”
“反虞大業剛剛開始,誰敢破壞內部團結,本王要他的腦袋!”
說話間,威武王狠狠的瞪了皮猴子一眼。
小插曲結束,前面的問題,直接被眾人無視了。
劉念安也熄了繼續勸說的心思。
光搶外城的收獲,不足以令眾人滿意。
大家都想城破之后發上一筆,皮猴子只是最先跳出來。
強行攔著不讓大家發財,那就擋了無數人發財的路。
他還要在義軍中混,沒法堅持原則。
至于后續影響,都是一幫過了今天沒明天的主,沒幾個會真在乎。
跟著這樣的隊伍創業,劉念安的心里完全沒底。
“轟隆隆……”
午夜的一聲巨響,再次點燃沖鋒的號角。
在督戰隊的催促下,無數義軍士兵,頂著敵人的箭雨發起了攻城。
兵多的優勢,就在此時展露出來。
義軍在無視傷亡的情況下,可以十二個時辰輪流進攻,守軍卻沒有那么多人輪換。
“城破了!”
伴隨著一陣吶喊,本就人心惶惶的開封城,一下子陷入混亂中。
城中大戶的家丁,最先崩潰。
不是所有家丁,都接受過軍事化訓練。
普通大戶的家丁,單打獨斗還行,遇上戰爭就是強壯一點的民夫。
平常跟著主子下鄉,也就教訓一下不交租子的“刁民”,何時見過眼前的大場面。
能夠堅持到現在,那都是督戰隊的功勞。
殘酷的傷亡,下破了他們的膽,到處都是亂兵,督戰隊根本忙不過來。
皇宮,養心殿。
“陛下,錦衣衛傳來急報,開封府淪陷了!
河南巡撫、布政使、按察使等一眾官員壯烈殉國,周王府一脈盡數遭到叛軍屠戮。”
鄭英逸的話說完,永寧帝臉色一下子慘白起來。
最糟糕的局面,終歸還是出現了。
他繼位這幾年,大虞在冊的宗室子弟,減少了三分之一。
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朝廷的負擔,只是這種減丁方式,有些令人難以接受。
除了被叛軍殺戮外,還有許多宗室子弟,故意選擇隱匿宗室身份。
朝廷對宗室子弟限制多,祿米也經常拖欠,遇到叛軍還容易被人家祭旗。
都被逼到連宗室身份都不要了,永寧帝在宗室內部的風評可想而知。
“朕,知道了。
還有什么噩耗,一并說出來吧!”
見錦衣衛指揮使欲言又止,永寧帝開口詢問道。
反正局面都如此糟糕,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
“陛下,北虜扣關了!
長城防線,一日告破,敵軍再次長驅直入……”
鄭英逸的話沒說完,永寧帝就暈了過去。
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內憂外患,再次趕到了一起,大虞又一次到了懸崖邊上。
“快,傳御醫!”
見皇帝暈倒,掌印太監徐忠恩急忙下令道。
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鄭英逸,更是被嚇的面如死灰。
萬一皇帝發生點兒意外,他這個上報噩耗的倒霉蛋,可就死定了。
錦衣衛的情報系統,剛剛重新鋪設過去,就接連收到噩耗。
如果有的選擇,他也不想報憂。
怎奈兩件事,都事關帝國的命運,容不得絲毫拖延。
等地方衙門上報消息,還不知道局勢會惡化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