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
“諸位,現在該怎么辦?”
徐文岳皺著眉頭問道。
調查結果,肯定是要對外公布的。
可現在查出來的訊息,根本無法令外界滿意。
“直接對外公布吧!”
“甭管大家是否愿意相信,目前就查到了這么多訊息。
百官們天天過來要結果,一直這么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谷嘉熙平靜的說道。
現在的調查結果,比他預想中好的多。
盡管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干的,最起碼沒查到皇帝身上。
后續有結果最好,實在查不出來,那就甩鍋給北虜得了。
“谷閣老,暫時不宜公開案情。
兇手是怎么潛入的,順天府一眾官員為何自殺,這些都沒有一個結果。
我不認為敵人能從天上掉下來,順天府五名官員十二名吏員,更不可能集體畏罪自殺。
不把這幕后黑手揪出來,朝野上下都會寢食難安。”
邱瑞陽一臉嚴肅的說道。
就差直接點晉商的名。
同北虜聯系最密切,又在朝中有不小影響力的,晉商絕對是其中之一。
不過晉商只是為了求財,沒道理冒著誅九族的風險,勾結北虜去殺一名致仕的內閣首輔。
后續的滅口行動,更是令人不可思議。
天子腳下,皇城跟前,一下子干掉這么多官員,分明就是在向大虞朝發起挑戰。
任何有理智的團體,都不會干這種蠢事。
“或許此案沒有那么多黑手,就是北虜細作突發奇想,臨時策劃出來的。
順天府一眾官員被自殺,純粹是敵人為了轉移我們的視線,故意布下的迷陣。
從草原上傳來的消息,北虜正在厲兵秣馬,隨時可能南下。
此時利用萬首輔案,挑起朝中各派的紛爭,有利于南侵。”
呂澤安順勢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單純從利益角度分析,在萬俊輝案中無論皇帝,還是文武百官都是輸家。
除非是孤家寡人,不然就算和萬俊輝有生死大仇,也不會采取這么極端的方式報復。
只要做了案,就會留下蛛絲馬跡。
朝廷一旦下定決心徹查,誰也無法保證,不會被查出來。
“呂閣老的猜測,很有道理。
現在這種時候,我們不能自亂陣腳。
干脆上報陛下,讓他決斷是否對外公開案情。”
徐文岳想了想說道。
內心深處,他是崩潰的。
在地方圍剿叛軍的時候,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剛回到京中又遇到棘手事。
如果早知道萬俊輝會發生意外,他就在蜀地多停留一些日子,避開這場政治風暴。
現在說什么都晚啦,帶著百官和皇帝硬頂,直接把永寧帝得罪死了。
等事情結束后,他們這些人,就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未來但凡是出點兒事,都有可能被皇帝借題發揮。
明知道后患無窮,遇到這種事情,他還是要頂在前面。
朝堂上得罪百官,可比得罪皇帝嚴重多了。
對清流領袖來說,文人的唾沫星子,比皇帝的刀更有殺傷力。
剛入冬,寒潮就席卷了北方大地。
呼嘯的寒風下,一支散亂的隊伍,來到黃河邊上。
“王爺,關中今年糧食又歉收了。
現在打回關中,弟兄們怕是都得餓肚子。
我看還是南下河南吧!
中原大地土地肥沃,隨便打下幾個縣,就能讓弟兄們過個好年。”
青年書生開口諫言道。
義軍不好混,從關中起兵,一路逃到山西,現在又被人趕了出來。
從現在的局面來看,誰也無法想到僅僅在兩年前,大虞朝還奄奄一息。
眼瞅著大廈將傾,大家才賭上身家,想要在亂世中博取富貴。
可惜聲勢浩大的白蓮教起義,終歸還是步了歷代農民起義軍的后塵,成為了亂世開啟的祭品。
眼下大虞朝緩了過來,他們這些吃了敗仗的義軍,日子就更難過了。
如果不是官軍內部矛盾重重,他們早就埋骨在了三晉大地。
“原本我還想帶弟兄們回老家,過上一個團圓年。
現在這種情況,就不去給關中父老添麻煩了。
傳令下去,全軍南下河南。
等打下了城池,就全軍一起開葷!”
威武王一臉豪邁的說道。
義軍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乏戰略規劃,經常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未來在哪里,誰也不知道。
面對圍追堵截的官軍,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從起兵到現在,大大小小的戰役,他也經歷了無數次。
其中八成以上的戰斗,都是以義軍失敗而告終。
相比訓練有素的官軍,他們這些拿起鋤頭的農夫,根本不是對手。
即便是招募了一些邊軍士卒加入,義軍的戰斗力,還是堪憂。
并非他們沒有努力,主要是缺少一個穩定的后方練兵。
在這種背景下,那就只能用殘酷的手段,利用戰場優勝劣汰。
經歷五次以上戰役,最后活下來的士卒,就可以入選老營。
再經過簡單的訓練之后,就是義軍中的主力。
用來對付一般的官軍,完全夠用了。
可惜朝廷加大了圍剿力度,不光調來遼東騎兵,還從東南抽調精銳參戰。
聲勢浩大的義軍,在晉中會戰中損失慘重。
為了保住小命,一眾反王只能各自突圍。
威武王算幸運的,找到了官軍的薄弱點,成功突圍而出。
作為代價,原本人數高達八萬的義軍,現在剩下不足一千人。
這么點兒兵力,想打縣城都夠嗆。
越是這種時候,做老大的就越要沉著冷靜。
這對威武王來說不算什么。
無論逃命,還是給屬下畫餅,那都是輕車熟路。
區別在于前些日子,畫出的大餅是:攻破紫禁城,給大家封王拜相。
現在只能許諾打破城池,就給大家開葷。
“王爺,您就放心吧!
遼東鐵騎、東南精銳,我們都闖了過來,收拾一些衛所兵,完全不在話下。
只要弟兄們速度足夠快,官軍主力就追不上來。
真要是逼急了,我們就把黃河給撅了,讓他永寧帝小兒哭去!”
言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
按照目前這種情況,官軍早晚都會追上來。
以他們這點兒兵力,根本不是追兵的對手。
“崔老六,你小子這話說的沒錯,讓他永寧小兒哭去!
傳令下去,讓各部立即行動起來,尋找合適地點掘開黃河。”
威武王一拍大腿說道。
亂世之中,人不狠,站不穩。
從踏上造反路開始,他們就沒有了退路。
要么推翻大虞朝的統治,要么被官軍剿滅。
按照正常操作,無論他們再怎么努力,也撼動不了大虞的基業。
可是掘開黃河可以!
一旦黃河決堤,下游數百萬黎明百姓,都將流離失所。
以官府的組織能力,幾乎不可能完成這種規模的賑災。
到時候饑民四起,餓殍遍地,自會有血性男兒揭竿而起。
“王爺,此事不妥啊!”
“老六我就是說說,您可別當真。
真要是掘開了黃河,我們兄弟的名聲可就臭了。
到時候不光朝廷要剿殺我們,下游的百姓也會視我們為生死大敵!”
崔老六急忙勸說道。
口嗨是一回事,真要是去干,又是另外一回事。
讓殺人放火,他都可以不帶眨眼的。
可是掘黃河,這種遺臭萬年的活兒,他還是有些忐忑。
“崔將軍,既然王爺都采納了,那就趕緊去落實吧!”
一旁的青年書生笑著說道。
事實上,掘開黃河也是他的計劃。
畢竟,反虞大業陷入低谷,再不搞點兒事情出來,馬上就要天下太平了。
對他們這些反賊來說,天下太平就意味著末日。
只不過茲事體大,他也不想背負這千古罵名,才遲遲沒有諫言。
現在有人說出來,自然要順水推舟,把事情給做實了。
“劉師爺,你可不能害我!”
崔老六一臉慌亂的說道。
對劉念安這位軍師,他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
盡愛玩一些陰謀算計,一點兒都不直爽,稍不留神就會被坑了。
“崔將軍,你這是在質疑王爺的決定么?”
劉念安當即質問道。
能夠以一介書生的身份,在義軍中立足,他是靠腦子吃飯的。
玩兒這種辯論游戲,十個崔老六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略加出手,就把矛盾轉移了出去。
質疑他這軍事沒關系,可若是質疑威武王的決斷,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能夠在眾多義軍中脫穎而出,威武王也是一位狠人,在軍中一直都是說一不二,最討厭的就是下屬質疑。
“你……”
發現自己被架了起來,崔老六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行了老六,你心里那點兒小算盤,本王一清二楚。
不就是擔心陷入眾矢之的么?
實話告訴你,老子也怕!
所以這次行動,不能打我們的旗號。
義軍中就數太平王的聲勢最大,這次的鍋就讓他背了。
從現在開始,把老子的旗幟降下來,換成太平王那老小子的。
此役之后,本王不信那老小子,還能繼續風光下去!”
威武王憤憤不平的說道。
死道友不死貧道。
為了反虞大業,拜過把子的兄弟,他一樣能祭獻。
“總兵大人,我們都是步足,追擊叛軍肯定趕不上騎兵。
堵截敵軍的任務,上面既然交給了遼東騎兵,我們就不用去湊熱鬧了吧!”
聽到下屬的勸說,秦天瑞眉頭一皺。
為了復興家業,他都快要魔怔。
可惜現在文武之爭正處于微妙時刻,文官集團不會讓勛貴系,再增加一巨頭。
除非像李牧那種,戰場上立下了大功,朝廷不得不封,才有可能恢復他的家族爵位。
事實上,文官們也不是鐵了心,要拿掉興國公的爵位。
看到秦天瑞有崛起的跡象,禮部就提出了方案,挑選血脈近支襲爵。
想要快刀斬亂麻,盡快挑選出繼承人,斷了秦天瑞的念想。
不過在這個問題上,文官只有建議權,決策權在皇帝手中。
在李牧遠封安南的情況下,秦天瑞如果能繼承興國公的爵位,很有可能成為勛貴系下一代的核心。
若是再立下幾次大功,勛貴系中又會增加一名巨頭。
皮球踢到皇帝跟前,永寧帝表現的非常猶豫。
一方面他想選出賢才為己用,另一方面又擔心勛貴系進一步做大。
左右為難之下,事情暫時擱置了下來。
在這種背景下,空置的爵位,就成了秦天瑞奮斗的最大動力。
只要軍功足夠大,早晚都會有壓不住的一天。
“叛軍數量那么多,光那一萬遼東兵,又能夠攔住多少。
從叛軍的逃竄路徑來看,基本上都是沖著河南去的,我們直接繞到前面堵路即可。
等遼東兵擊潰了叛軍,我們正好抓逃竄的反王。
朝廷不在乎普通反賊的死活,抓住一名反王的功勞,更勝過擊敗十萬叛軍!”
秦天瑞果斷拒絕道。
剿滅完這些叛軍,關內的戰爭就結束了。
再想立下軍功,那就只能和北虜硬碰。
濟南之戰的時候,他就和北虜交過手,非常清楚敵人有多可怕。
當時率領的是百戰精銳,正面和敵軍交鋒,也可以不落下風。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麾下的部隊都是擴編來的。
雖然戰斗力超過一般虞軍,但同北虜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
“總兵大人,大事不好!”
“前方出現大洪水,疑似黃河決堤了!”
伴隨著探馬的呼喊,滾滾黃河水,也向著大軍位置呼嘯而來。
“傳令下去,拋棄一切輜重,全軍立即向北面高地轉移!”
盡管不知道為何黃河水在枯水季節決堤,秦天瑞還是第一時間下達命令轉移。
在洪峰面前,個人力量是脆弱的。
大軍剛離開不久,營地就被大水所吞噬。
幸好這個季節水位不高,且他們距離黃河有一段距離,給了他們逃生的機會。
成功撤離到高地后,秦天瑞臉色陰沉的可怕。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有上千士卒失去聯系,比圍剿叛軍的損失都大。
更糟糕的是失蹤士卒,多是身著鐵甲的精銳。
甲胄的重量,影響了他們的逃命速度。
營地中被大水吞噬的各項物資,更是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