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熊熊烈火,哪怕虞軍第一時間采取行動,還是花費了兩個時辰才把大火撲滅。
幸好現在不是冬季,不然遇上枯枝敗葉,火勢蔓延加速那就更難撲滅了。
拖延了兩個時辰,埋伏失敗的越軍,成功完成了撤離。
作為主將的石羽豐,臉上卻看不到一絲喜色。
“你們是誰的部下,為何現在還在這里逗留?”
著實太氣人了,他帶著部隊拼命阻擊敵軍,為大軍爭取撤離時間。
在半道上和敵人干了一仗后,轉移途中居然遇上了后軍的士卒。
一個兩個落單可以接受,現在居然有成建制的部隊,滯留了下來。
“將軍,我們是威武將軍帳下的部隊,負責押運大軍的糧草。
不是我們想要逗留,主要是前方道路中斷車輛無法通行,威武將軍正帶人搶修道路。”
聽到中年校尉的解釋,石羽豐的怒火越發旺盛。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按照正常安排,這種戰略撤離,應該先把糧食物資運走。
越軍做出突圍決定,事先經過了多番考慮,并非臨時起意。
有條不亂的撤離,理論上完全可以做到。
現在次序顛倒了過來,本該最先撤離的運糧部隊,反而成了后軍。
短暫失神之后,石羽豐迅速反應過來。
眼前這些倒霉蛋,大概率是在朝中得罪了人,才會有這種不合常理的安排。
“告訴威武將軍,敵軍已經追了上來,讓他加快撤離速度。
傳令下去,全軍就地安營扎寨。”
石羽豐擺擺手說道。
大家都是失意人,沒必要互相刁難。
這支掉了隊的部隊,能夠順利撤離,算他們運氣好。
倘若被敵軍咬住了,只能算他們倒霉。
作為斷后部隊,他手中的兵力并不多,沒有功夫發善心。
如果不是條件不成熟,他都想用這些人當誘餌,再算計敵軍一次。
一將功成萬骨枯,為將者最不缺的就是狠辣。
廣州府。
“傳令下去,讓各部做好準備,兩天之后從海上出征安南!”
看著手中的帥令,確認無誤之后,張寧當即下達命令。
單純從距離上看,從廉州港登船,距離安南國最近。
不過戰爭,不光需要考慮距離,還要考慮行動的隱蔽性。
放幾萬兵馬在廉州港,安南人只要腦子正常,都會考慮海上來敵,根本不可能集中兵力強攻鎮南關。
敵軍不主動發起進攻,就地展開防守戰。
想要征服安南,需要付出的代價,最少要增加數倍。
如果安南沒有內部空虛,就不會出現海盜肆虐。
沒有海盜搞事情,白蓮教戰俘兵也無法輕松送過去,安南國內也不會出現那么多叛軍。
除了軍事上外,還有政治上的考量。
有了安南國出兵攻擊鎮南關的事實,李牧揮師覆滅安南,就變得名正言順。
升龍城。
“林大人,你確定沒有搞錯?”
崔梓炎難以置信的問道。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屬于東亞地區的國際潛規則,定下這條規則的正是大虞朝。
作為禮儀之邦,大虞朝在過去的兩百多年時間里,一直在用實際行動維護著自己的口碑。
現在聽說自家使團被殺,崔梓炎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他寧愿相信使團半路沉船,或者是被海盜截殺,也不信這是大虞朝廷干的。
“丞相,這是情報人員親眼所見,萬萬不可能有假。
人頭現在都掛在瓊州城頭,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過去核實。”
林澤良當即保證道。
為了重塑情報系統,他可是下了不少力氣,這才將網絡重新鋪向兩廣。
當然,說是情報網絡,那也是給自己貼金。
人員都是臨時挑選出來,連專業訓練都沒有來得及進行,純粹一個草臺班子。
除了搜集公開訊息外,隱秘的情報,那是一點也觸及不到。
甚至為了安全起見,還要主動遠離官府的視線,更別說向朝堂滲透。
“那幫蠢貨干了什么,居然惹得虞人大開殺戒?”
崔梓炎皺著眉頭問道。
大虞的國際信譽太厲害,哪怕自家使團被殺,他依舊懷疑使團成員鬧出了幺蛾子。
包括上一次使團被扣留,大虞朝廷公布的原因,他都沒有懷疑。
畢竟,國內的公文上一直用大越皇朝、大越皇帝。
禮部官員書寫國書的時候,按照以往的習慣性書寫,也很正常。
使團官員又疏于檢查,鬧出一個大烏龍把自己送進去,邏輯上完全說的通。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類似的烏龍事件,大越國內也不只發生過一次。
見得多了,承受能力也就上去了。
“據說說是在使團中檢查出了刺客,瓊州知府衙門收到消息后,把使團所有成員一起下了大獄。
上報到京師之后,大虞皇帝直接下令殺人。”
林澤良一臉無奈的回答道。
收到的消息,一共就這么多,他只能實話實說。
真相是什么,他麾下的情報組織根本沒有能力去查,營救更是無從談起。
收到消息的時候,使團成員的人頭,就懸掛在了城墻上。
在看到人頭之前,他一直以為使團抵達了大虞京師,正在為結束戰爭談判。
“從瓊州到大虞京師,路程可不近。
這么長的時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使團被捕入獄么?”
崔梓炎當即質問道。
使團被殺是小,關鍵是這斷了和談的希望。
大虞皇帝直接下令殺人,明顯是被激怒了,此時再派人去談判,也談不出想要的結果。
越國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談判的希望破滅,意味著雙方只能死磕到底。
突變的局勢,打破了他們之前的計劃,許多戰略規劃都要重新來過。
“丞相,這是上一任通政使的責任。
丁偉祺,那老賊貪污了情報經費,以至于外派情報組織名存實亡。
卑職上任不過數月,能夠把探子安插進大虞,就非常不容易了。
想要向大虞朝堂滲透,沒有數十年的功夫,難以看到成效。”
林澤良急忙甩鍋道。
死人不會說話,前任通政使墳頭都長了草,再背一些鍋也無妨。
這樣的處理結果,對大家都有好處。
責任在死人身上,就意味著所有人都不用負責。
“罷了,你也不容易。
此事,老夫會向陛下解釋。
不過通政司麾下的情報系統,必須盡快恢復過來。
朝廷不可能給你幾十年時間慢慢發展,情報人員要盡快派出去,我們要掌握大虞朝廷的一舉一動。”
崔梓炎的話,林澤良直接無視了后句內容。
大虞朝是要查戶籍的,外邦人員過去,宛如黑夜里的一盞明燈。
生活在聚光燈下,稍微有點兒異動,就有可能泄露身份。
“怎么又不動了?”
胡新波皺著眉頭問道。
距離從鎮南關撤離,已經過去三天時間,大軍僅僅前進了不足六十里。
倘若是日常行軍,這樣的速度,他也就忍了。
可現在后面有追兵,一直這么磨磨蹭蹭,敵軍追上來可就麻煩了。
“陛下,前方發生爆炸,引發山體滑坡,擋住了大軍去路。”
聽到這個解釋,胡新波神色一下子凝重起來。
剛才他確實聽到了爆炸聲,只是沒有當成一回事。
在過去這幾天時間里,虞軍小股部隊不斷在路上搞襲擊。
光昨天晚上,大營就被襲擊了三次,他都習以為常啦。
在自家的地盤上打仗,居然打出了舉世皆敵的感覺。
都是軍紀渙散惹得禍。
“兵過如篦”,不是一句玩笑話。
越軍所過之地,沿途百姓大都遭到了禍害。
別說幫助他們打仗,不幫虞軍干他們,就算是給面子。
縱使發現了虞軍潛入的小股部隊,普通百姓不多事的樸素邏輯,也假裝沒看到。
何況受中原文化的影響,越軍很多方面都是跟虞軍學的,軍服上有不少相似之處。
沒出過家門的普通百姓,想分清兩國軍隊的區別,也存在不小的困難。
“能夠繞路么?”
胡新波關心的問道。
怎么圍剿敵人潛入的小股部隊,他已經沒心思理會。
滿肚子的火氣,在前幾天就發的差不多了。
國內局勢危急,他沒功夫同虞軍糾纏,只想趕緊撤出這片窮山惡水之地。
“繞路會增加五十里,并且道路還非常糟糕。
誰也無法保證,其他道路上,敵人就沒有埋伏。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諒山地區可能有人和敵軍勾結,不然敵人的行動不會這么順利。
大軍最好還是走大道,免得引發更多的麻煩。”
陳初陽忐忑的匯報道。
早知道有這么多麻煩,他就不該跟著過來。
在國內當兵部尚書,山珍海味、美酒佳人相伴,可比在山里吃土強多了。
現在吃了敗仗,回去肯定要有人負責。
搞不好他這兵部尚書,就會成為背鍋俠。
“嗯!
看來暫時放棄諒山是正確的,不然內外勾結,大軍就危險了。”
胡新波點了點頭說道。
選擇放棄諒山保衛戰,同內外勾結沒有任何關系。
做出這個決定,主要是國內局勢惡化的太快。
大越皇朝近一半的土地,都脫離了朝廷的控制。
再和虞軍糾纏下去,估摸著連最精華的河內地區,也會不保。
諒山地區戰略價值雖高,經濟上卻是賠錢貨。
死守這里,除了消耗大量的錢糧外,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最關鍵的是主力南撤后,少量的兵馬根本守不住。
軍事上無法保住,那就靠外交手段拿回來。
當年他們的祖宗戰敗后,都在考慮招安問題了,結果大虞朝突然放棄交趾。
足以證明,大虞朝廷對這片土地并不看重。
憑借和大虞打交道的經驗,越國高層覺得只要把面子給足,再送上厚禮賄賂朝中大臣,此事就妥了。
“報!”
“陛下,升龍城發來急報。”
“我們的使團在路過瓊州府,靠岸進行補給時,被虞朝官員斬殺。
另外兩廣水師異動,疑似敵軍會在近期,發起大規模登陸作戰。”
一連收到兩個噩耗,胡新波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身體都晃悠起來。
實在是太刺激了。
先是談判破裂,斷了外交手段結束戰爭的路,接著又傳來敵軍要跨海登陸的消息。
相較于從陸地上進攻,從海上發起進攻,明顯要容易的多。
大越皇朝現在是有海無防,漫長的海岸線,隨便挑個地方都能登陸。
最關鍵的是從海上打過來,可以繞開諒山地區,大軍后勤上的壓力大減。
在挑起戰爭之前,胡新波也考慮過從海上發起進攻,怎奈水師不給力。
加上大家天然,對大海充滿了恐懼。
計劃剛提出來,就在朝堂上遭到否決。
現在情況不一樣。
先有海盜打前鋒,接著又送過來了一堆白蓮教叛軍,為虞朝人積累了跨海作戰的經驗。
恰好敵軍在廣州,還有三鎮募兵沒動。
倘若此時發起登陸作戰,兵力空虛的河內,將變得非常危險。
“怎么,這點兒事,就把你們給嚇倒了?
作為我大越皇朝的官員,你們的傲氣呢!
些許虞軍,有什么好怕的。
李牧小兒,還是太嫩了。
倘若在我軍撤離前,就發起登陸作戰,沒準還能取得一些戰果。
可現在我們都撤離了數十里,距離升龍城最多也就十天的路程。
等到敵人發起登陸作戰時,我們正好趕了回去,定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此戰,朕定要讓李牧知道……”
胡新波強作鎮定的訓斥道。
嘴上在叫囂的厲害,心里他比誰都慌。
敵人的衛所兵都沒打贏,誰知道戰斗力更強的募兵,究竟有多能打啊!
越軍的戰斗力,騙騙無知小民也就罷了,他自己可不敢跟著信。
要知道軍中宿將肖云帆,率領數萬大軍回國剿滅叛軍,就兵敗身死。
一系列的事實,無不證明越軍戰斗力堪憂。
可現在是穩定人心的時候,甭管雙方實力對比如何,都要先把牛皮吹起來。
一旦心氣散了,仗就更沒法打了。
“山上的人聽著。”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趕緊放下武器投降!”
“我們優待俘虜!”
聽到下方的吶喊,臉上多了幾道劃痕的石羽豐,露出了一陣苦笑。
作為斷后部隊他邊打邊退,雖然沒能把敵人擋在鎮南關下,可借助地形還是同虞軍糾纏了三天。
作為代價,跟在他身邊的七千精銳,此刻僅剩下不足三百人。
除了少數走散外,大部分都死在了戰場上。
任務完成了,任務也失敗了。
時間是拖延了,可兩軍之間的距離,并沒有如預想中那樣拉開。
此地距離后軍營地,僅僅不到五十里地。
大軍已經進展緩慢,以敵軍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就會追上去。
不過這些問題,無需他這位死到臨頭的將領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