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太和殿。
“夠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朕這龍椅讓你們來坐!”
永寧帝暴怒的訓斥道。
前面高層會議的內容,還是泄露了出去。
經過時間發酵之后,不僅沒有淡化,反而變得越發熱鬧。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要么堅決反對稅制改革,要么直接一言不發。
一下子讓永寧帝,淪為了孤家寡人。
為了平息朝野紛爭,他做出了不少努力,怎奈他高估了自己的信譽。
當初為了盡快親政,采取的一系列騷操作,終歸還是反噬了回來。
百官們堅決反對稅制改革,除了自身利益受損外,也是擔心皇帝瞎折騰。
在過去的幾年時間里,只要國內局勢一穩定,朝堂上必起紛爭。
這里面既有大臣的因素,同樣不乏皇帝的責任。
每一次行動,出發點都是好的,怎奈最后都搞得一團糟。
永寧帝覺得是官員們干活不賣力,官員則是認為皇帝要求太過理想化。
許多事情,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不干活不會有事,一旦干起活來,各種問題都會出現。
大虞官僚系統的戰斗力,早就不及當年,任何復雜操作都是對官僚系統的一次考驗。
“陛下,息怒!”
“臣等,絕無此等大逆不道之心!”
見皇帝賭氣,百官急忙跪下請罪道。
本來是他們在向皇帝賭氣,企圖靠逼宮施壓,讓永寧帝放棄折騰。
類似的操作,前輩們進行過無數次。
幾乎新皇登基后,都會折騰一遍。
有些性子軟的,兩三年就向百官妥協了,進入皇帝和大臣共治模式。
有些意志堅定,政治手腕強的,壓制住百官也很正常。
不是臣權限制君權,就是君權壓倒臣權,這是古往今來流傳上千年的玩法。
雙方屬于正常權力爭斗,大虞內部早就形成了一套體系。
到了永寧帝這里,發現了一些變化。
在權力斗爭之外,江山社稷也變得內憂外患。
大家除了日常權力斗爭,還要想辦法維護帝國穩定。
朝堂上的老臣,都希望皇帝放慢腳步,別搞出亂子來。
至于年輕的少壯派,人都在隊伍后面,他們暫時沒有發言權。
昔日的改革派,在前面的政治斗爭中,就被干掉的七七八八。
此時想要把稅制改革,從東南八省推廣到全國,連干活的人都找不到。
以至于永寧帝一度想要把勛貴系幾位大佬召回朝堂,推動全面稅制改革。
不過這只能想想,勛貴集團在南邊折騰,那是肉沒割到自己身上。
換成北邊情況就發生了變化,勛貴集團同樣是固有制度的既得利益者,自己割自己的肉難度太大了。
按照慣例,朝堂上無人支持,皇帝就該熄火了。
萬萬沒有想到永寧帝也學會了賭氣,一上來就搞出一波大的。
“龍椅”都要讓出來,這相當于明說,百官在欺負皇帝。
盡管大家的做法,確實有欺負皇帝的嫌疑,但絕對不能公開承認。
事情解決不了,那就干脆魔法對轟。
自古權臣欺負皇帝,那都是各種囂張跋扈,他們可是跪在地上請罪。
今天的事情傳了出去,那就成了皇帝年幼不懂事,群臣只能跪地勸誡。
“你們……”
罵人的話,永寧帝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百官以實際行動表明立場,繼續硬剛下去,只能兩敗俱傷。
“行了,新稅法暫時不推廣了。”
永寧帝憤憤不平的說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在朝堂上培養一批親信官員。
今天這樣的逼宮,他不想再遇上第二次。
要知道稅制改革,他只是在高層會議上提了一句,甚至沒拿到朝堂上公開說過。
僅僅只流露出一絲意向,就引起來了軒然大波,正常人都會覺得憋屈。
“陛下英明!”
拿到了想要的結果,群臣不顧永寧帝難看的臉色,直接玩了一波傷口撒鹽。
此時萬俊輝最是尷尬,好好的局面搞成這樣,他這位首輔是需要負責的。
可是沒有辦法,永寧帝太勤政了。
若是能學學先帝,惹出了麻煩,就躲在皇宮中不出來,也不會出現百官逼宮的一幕。
或者臉皮厚一點,干脆不承認。
參加議事的官員,不可能出來自爆。
其他人敢嚷嚷,那就是在宮中安插眼線,這是抄家滅門的重罪。
什么證據都沒有,那就是空穴來風,以嚴懲造謠為名,還能趁機處理看不順眼的倒霉蛋。
現成的帝王權術,皇帝自己不會用,他也非常無奈。
皇帝那邊搞不定,百官這邊他就更管不住了。
永寧帝選他擔任首輔,就是看重他背后派系力量小,沒有能夠專權。
效果非常明顯,他從來沒有專權過。
代價就是遇到問題時,他這位首輔同樣也壓制不住百官。
“陛下,瓊州知府上奏,安南人派出殺手冒充使團,企圖混入京中行大逆不道之事。
現在使團人馬,已經被瓊州府衙羈押起來,請朝廷予以發落。”
溫思遠當即上奏道。
作為鴻臚寺卿,正常情況下,他不應該趟這潭渾水。
怎奈首輔給了暗示,他只能遞出事情,轉移大殿上的尷尬氣氛。
內心深處,他問候了瓊州知府全家。
刺客冒充使團,自己給朝廷上報便是,把公文送到鴻臚寺卿衙門算什么。
他們管外國使節不假,可干的都是接待工作。
對外邦交,那是多余的。
在國際關系中,大虞朝就是天,一眾藩國只有聽命的份兒。
“刑部,對這些藩國刺客,該如何處置啊?”
永寧帝冷漠的詢問道。
“陛下,按照大虞律,當把刺客明正典刑,問罪其所在藩國。”
刑部尚書狄德宇當即給出了答案。
事實上,大虞律內容那么多,有沒有這一條他也不清楚。
不記得,也不影響給出答案。
大虞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法治國家,更多的時候,都是人治大于法制。
臨時增加一條,給他們判刑,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藩國派出刺客,冒充使團圖謀不軌,這些詞匯太過小眾。
大虞朝傳承兩百八十多年,這都是頭一遭遇到。
正常人都想不到,這么奇葩扯淡的事情,能夠發生在身邊。
如果不是兩國正處于交戰狀態,朝廷肯定要派人嚴查來龍去脈。
“嗯!”
“一群跳梁小丑,讓瓊州知府衙門,按律處理便是。
至于派人問罪安南國,就免了吧!
告訴漢水侯,給朕狠狠的打,我不想這世上有安南國存在。”
永寧帝殺氣騰騰的說道。
很明顯,這波安南人是撞到了槍口上。
憋了一肚子的火的皇帝,正找不到地方發泄,他們就恰好湊了上來。
群臣難得沒有反對皇帝的決議。
皇帝遷怒安南人,總好過遷怒到自己身上強。
哪怕是最活躍的御史,此時也閉口不言。
大家收到的訊息是安南入侵廣西,大虞屬于被動應戰,自然談不上窮兵黷武。
此時又派出刺客挑釁,若是繼續讓安南存在,大家的臉往哪兒擱。
大虞建立吸取了大宋的教訓,在對待外敵的時候,政治立場要強硬的多。
清晨,天剛剛放亮,城外的安南軍營就人去營空。
站在城門樓子上,看著敵軍撤離后留下的空營,李牧嘴角不屑一笑。
“傳令下去,讓廣西各衛出城追擊敵軍。
告訴下面的人,咬住敵人的尾巴狠揍,逐步蠶食敵軍。
這次作戰,以殲滅敵軍有生力量為重,不要求迅速擊敗敵軍。”
十幾萬安南軍隊,如果擺開陣勢硬拼,要吃掉他們還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現在戰場變成了行軍途中,即便是敵人昨天半夜就出發,實際上后軍也才走出幾里地。
這樣的距離,虞軍很快就能追上去。
一字長蛇陣看起來威風,實際上真打起來,首尾根本無法相顧。
這些軍事常識問題,肯定會有人提醒安南王。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敵軍肯定安排了斷后部隊。
換成以往的時候,李牧肯定要再三囑咐下屬,小心敵人的埋伏。
現在不需要了。
經歷了那么多次戰爭,如果連這點兒戰場嗅覺都沒有,那么頂多當一名總旗。
爬上高位,那就害人害己。
“遵命!”
收到命令后,武大個當即忙碌起來。
相較于之前,現在的李牧集團,已然走上正規化。
以往的軍令,直接口頭傳遞,現在這種命令都必須有加蓋帥印的公文。還有防偽的專屬密碼。
一定程度上犧牲了一些效率,可為了避免推諉扯皮,這一步必須邁出去。
全靠口頭命令,偽造實在是太簡單。
對外戰爭的時候無所謂,軍中官兵再怎么想不開,也不會投奔沒有前途的安南人。
倘若變成內部戰爭,各種爾虞我詐的手段用上來,收買內線也就很正常了。
李牧敢肯定,自己麾下肯定有其他政治派系安插的眼線。
以這年頭的手段,再怎么內部審查,也無法保證內部干凈。
沒有惹來麻煩,除了用人的時候謹慎外,主要還是他做的事,都在政治規則游戲內。
縱使有一些犯忌諱的事,但那并不是什么原則性問題。
鬧到朝堂上,大概率是被斥責一番,罰沒幾個月的俸祿。
倘若趕上黨爭,才有可能丟官去職。
亂世之中,對戰功赫赫的武將來說,這些懲罰都是聊勝于無。
朝廷現在離不開勛貴系,除非皇帝腦子犯抽,要玩鳥盡弓藏,不然今天撤職明天又得啟用。
轉瞬的功夫,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一眾官軍有序的踏上征途。
望著遠去的對外,李牧腦海中浮現出遠方廝殺的戰場。
“轟隆隆……”
“誰讓開的炮,老子還沒下令呢?”
火炮聲響起,石羽豐憤怒的質問道。
作為不受越皇待見的老臣,斷后這種悲催活,沒有任何意外落在了他頭上。
為了阻擊虞軍,他在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準備先給敵人當頭一棒。
萬萬沒有想到百密一疏,敵軍尚未進入埋伏圈,自家的火炮就先響了。
“將軍,炮聲不是我們這邊的。
從聲音上判斷,應該是后軍遇上了麻煩。
或許是敵人走小路,跑到了前面去,撞上了我們的后軍。”
聽到這個答案,石羽豐臉色一沉。
兩國邊界線那么長,可供大軍通行的大道,就鎮南關這一條。
若是問有多少條小路,那么誰也說不清楚。
崎嶇的山路,能夠攔住其他部隊,對廣西兵來說卻如履平地。
百八十人的隊伍,帶上干糧,穿插過去并非無法做到。
要攔住越軍不現實,可在撤離途中搞事情,拖延撤離速度還是能做到的。
“別管后軍,我們的任務是擋住敵軍三天。
這么長的時間,如果他們還沒有撤到安全區,那就活該他們倒霉!
讓大家繼續隱蔽,絕不能讓敵人……”
話還沒有說完,虞軍火銃的射擊聲、野戰火炮的轟鳴聲,打破了石羽豐的幻想。
“砰、砰、砰……”
“轟隆隆……”
什么地方暴露的他不知道,可敵人發現了他們的埋伏,卻成為了事實。
除了正面之外,兩翼也出現了敵人。
“把之前準備的,全部給我丟下去,然后點火燒山!
完成之后,迅速撤離此地。”
石羽豐果斷下達命令。
伏擊戰打成了攻防戰,他也非常的無奈。
事先花大價錢準備的火油、滾石、草球,無法發揮預想中的作用,那也不能便宜了虞軍。
殺敵不行,那就干脆用來拖延時間。
這次的任務是斷后,拖延敵軍的進攻速度,戰績不是第一位的。
只要大火燒了起來,必然可以遲滯敵人追兵的速度。
轉瞬的功夫,熊熊烈火就從山道兩旁燃起,官道也被大火堵塞上了。
滾滾升騰的濃煙,數里之外都清晰可見。
“糟糕,敵人比預想中狡猾!
傳令前軍,趕緊組織滅火,不能讓大火蔓延下去!”
李三七急忙下令道。
第一次獨自帶兵,就遇上這種事情,簡直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