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炮火聲磨滅了希望,苦心謀劃的偷渡,最終還是走漏風聲。
聞訊趕來的虞軍水師,在擊敗義軍水師后,把正在渡江的吳軍攔腰截成兩段。
“陛下,趕緊走吧!”
鈄瑞宇拽著傅皓軒勸說道。
損兵折將,誰都不愿意。
怎奈吳軍被一分為二,成為了既定事實。
水師是技術兵種,他們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根本不是虞軍水師的對手。
“不!”
“朕要等后續部隊過來!”
“敵軍剛殺過來,長江那么廣闊,他們沒能力封鎖每一個渡口。
傅皓軒一臉激動的說道。
為了成功渡江,吳軍上下付出了大代價。
前后將數十萬部隊拋出去充當誘餌,就為了保住手中的兩萬精銳。
萬萬沒有想到,付出這么大的代價,最終渡江的時候還是出了問題。
成功渡江的部隊,還不足一萬。
這么點兒兵力,別說是北伐中原,保全自身都困難。
“陛下,來不及了!
官軍發現了我們,追兵很快就會過來。
不趕緊離開,就走不了啦!”
鈄瑞宇急忙催促道。
從一方割據政權變成流寇,誰的心里都不舒坦。
可再怎么難受,日子總是要過的。
戰爭進行到現在,吳軍已經岌岌可危。
倘若不抓緊時間,突破虞軍的圍追堵截,覆滅就是時間問題。
“不用擔心,朕已經下令放棄南昌、九江、安慶等地,要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會趕來揮師。
其他地區的軍隊,還有一些路程,但安慶近在咫尺。
算算時間,方墨川所部也該過來匯合了!”
傅皓軒強作鎮定的說道。
普通軍隊損失再多,他都不會心疼。
從廣西起兵到現在,他們早就積累了一套拉隊伍的經驗。
只要核心骨干在,想要恢復兵力,從來都不是難事。
可現在不一樣,他苦心經營的班底,也賠進去了大半。
沒有了這些家底,就算殺入中原,也很難站住腳。
“陛下,援兵恐怕指望不上了。
虞軍知道我們的渡江位置,不可能沒有準備。
半渡而擊之,只是敵人的第一波攻勢,接下來還有更大的麻煩等著我們。
搞不好方將軍的部隊,剛出安慶城,就遭到了滅頂之災。
正如我們之前撤離南京一樣!”
胡宇哲忐忑的說道。
一個政權走到末期,總是少不了背叛。
吳軍這種拼湊起來的割據政權,百官的向心力更低。
大部隊剛出南京城,就遭到了一系列的圍追堵截。
一路折騰下來,搞得吳軍士氣萎靡不振,迫不得已他們才忍痛割肉的。
本以為能拯救吳國,結果卻被敵軍精準收割,幕后肯定有叛徒泄露消息。
明知道隊伍中有人出現問題,作為降官的胡宇哲,卻只能催促皇帝跑路。
現在這種時候,一旦進行忠誠度甄別,他自身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亂世之中,許多事情是不需要證據的。
可能存在嫌疑,就足以讓傅皓軒動殺心。
“不一定是遭到伏擊,也有可能是直接背叛。
從我們撤離南京開始,選擇投降虞軍的部隊,就急劇增加。
許多分散在外的部隊,只要在戰場上處于劣勢,就會選擇投降敵軍。”
右丞相楊敬仁直接捅破了窗戶紙,也澆滅了傅皓軒最后的幻想。
亂世之中,最經不起考驗的就是忠誠。
“撤!”
傅皓軒的命令剛下達,遠方就出現了打著吳軍旗幟的隊伍,帥旗上還繡著一個方字。
來不及進行慶祝,這股突如其來的援兵,直接對吳軍發起了進攻。
“該死的方墨川,朕如此信任他,居然背叛了朕!
傳令下去,全軍立即向北突圍,不要和敵人糾纏。”
傅皓軒咬牙切齒的說道。
叛徒比敵人更可惡,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絕對要先清理門戶。
對方墨川的背叛,眾人都感覺不可思議。
可事實擺在眼前,如果不是遇上了熟人,吳軍士卒根本不會讓他們靠近。
兩支吳軍在長江北岸,展開了激烈廝殺。
看著部將為了納投名狀,把屠刀對準了昔日的同僚,方墨川心如刀絞。
可惜這一切,不是他能夠左右的。
他這個主帥不愿意為了榮華富貴,背刺老東家,下面的小弟卻沒這種壓力。
從接受招安那一刻開始,他就對隊伍失去了控制。
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大家搖身一變成了虞軍的將領,上面讓他們圍剿叛軍合情合理。
不納這份投名狀,永遠不可能被視為自己人。
成不了自己人,他們的官帽子就不會穩。
現在不追責,戰后也會被清算。
為了自身的利益,小弟們紛紛選擇背刺舊主,留下方墨川獨自傷感。
“將軍,現在帶著親兵參戰,還來得及!”
一旁的中年師爺開口提醒道。
大家共事了一場,他也用安慶守軍,換了晉升之階。
對這位舊日的東家,還留有幾分感情。
此時的勸說,完全是真心實意。
忠義之人,固然受人欽佩。
可若是在敵對陣營,那還是死了的好。
不及時在政治上同叛軍進行切割,在未來的某一個時刻,方墨川必然會因為某種原因獲罪。
“沒必要了!”
“到了我的位置上,無論做什么,都少不了被猜忌。
與其等朝廷秋后算賬,不如主動先走一步,免得臟了成國公的手。
王先生,我知道你的來歷不簡單,在朝廷那邊有不少人脈關系。
這些箱子中的財富,是我半輩子幾年積累,現在都交給你了。
無論是你自用,還是拿去打點上官,只求我死后朝廷不再清算家小、舊部。”
說完,方墨川整個人都抽泣了起來,嘴角開始口吐白沫。
見到這一幕,王師爺大驚失色。
他想過各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方墨川會這么剛烈。
“快,請郎中!”
慌亂中,王師爺急忙沖親兵喊道。
“不用費心了,人都被我打發出去啦!”
“他們想要下半輩子過的舒服,需要向朝廷證明自己的忠誠。
跟著我南征北戰這么多年,沒有闖出什么名堂,最后時刻總不能再拖累他們。
王先生放心,事先我都安排好了。
在出征之前,就給了他們一個錦囊,里面有我的親筆信,上面交代好了后事。
這里還有一封我的親筆書信,如果有人鬧事,你拿出來安撫軍心便是。
或許是我想多了,可能這些都用不上了!”
用盡最后的力氣說完遺言,方墨川閉上了雙眼,嘴角還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容。
生命的彌留之際,他終于看透了人性。
倘若在吳國鼎盛時期,下屬中肯定都不缺忠義之士。
可現在是窮途末路,連皇帝傅皓軒,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
大難臨頭各自飛。
為了朝廷的招安,下面的人既然可以背叛傅皓軒,同樣也可以舍棄他這位主將。
在利益面前,真正關心他死活的,只有極少數人。
搞不好許多人,還會暗自慶幸。
死了他這位領頭的,下面的降兵各自為政,再也聚攏不起來。
對朝廷的危險不復存在,就不會有那么多猜忌,大家都可以睡個安穩覺。
“嗖、嗖、嗖……”
一陣箭雨過后,跟在傅皓軒身邊的隊伍,又減少了十余人。
望著眼前嚴陣以待的虞軍騎兵,吳軍高層紛紛流露出絕望的表情。
剛被自己人背刺一波,正是士氣最低迷的時候,又被敵人的騎兵給盯上了。
“結陣,同敵人拼了!”
傅皓軒冷漠的下令道。
生死關頭,他沒有多余的念頭,只想著和敵人搏命。
殺死一個算一個,殺死一雙賺一個。
“生擒偽帝者,賞銀萬兩,升三級!”
施靖林一臉興奮的下令道。
收復南京的大功,他沒有趕上。
本以為這場平叛戰爭,他只能打打醬油就完了。
萬萬沒有想到,最后關頭傅皓軒居然帶著一群殘兵敗將,一頭撞進了他的防區。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送上門來的大功,絕對沒有錯過的道理。
如果這種場合,還能跑了傅皓軒,他這總兵官就不用當了。
在高額懸賞的誘惑下,遼東鎮的官兵,都興奮了起來。
眼前的叛軍,在他們眼中,全部變成了升官發財的階梯。
除了偽帝的賞格高外,其他叛軍高層,朝廷一樣給出了不同檔次的懸賞。
隨便抓到一個,都可以跨越階層。
生死關頭,吳軍展示出了精銳的素養,以最快速度結成了方陣。
面對長槍陣,遼東騎兵沒有絲毫懼意,直接拿出火銃進行齊射。
“砰、砰、砰……”
時代不一樣了,以往對付騎兵的軍陣,隨著武器的更替,變得跟不上時代。
缺乏盾牌守護的吳軍士卒,只能以血肉之軀抵擋射出的子弟。
頃刻間,前排的吳軍士卒便死傷一片。
原本牢不可破的方陣,很快出現了破綻。
覺察到機會,沒有絲毫猶豫,遼東鐵騎立即發起進攻。
一道口子被撕開,寄予厚望的軍陣,很快被騎兵沖擊了稀碎。
以吳軍這些精銳的素質,本可以發起反擊的,怎奈在逃亡途中,丟掉了太多的武器裝備。
專門用來破甲的鈍器,對付騎兵的斬馬刀,通通都不知所蹤。
即便是如此,吳軍士兵還是在奮力反擊。
遼東鐵騎除了少數重裝騎兵外,更多還是以輕騎兵為主,防護能力并不是那么強。
步兵打騎兵固然很吃虧,但只要舍得用命拼,總是能夠有所收獲。
三五成群的吳軍士兵,拿起長槍就朝著一名敵軍騎兵捅去,這一刻生死已經被置之度外。
頃刻間一人,被敵軍的槍頭刺穿,數人被戰馬帶飛。
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終于有一名戰友的長槍插入了對方的鎧甲中,成功把敵人從戰馬上捅了下來。
沒有絲毫猶豫,附近的吳軍士兵,立即拿起武器向落地的敵軍士兵發起進攻。
作為吳國最精銳的部隊,他們享受著最好的待遇,對吳國的認同感也是最高的。
國破家亡之際,自己死不死已經不重要,關鍵是要把敵人干死。
這股子狠勁兒,著實震撼了觀戰的遼東系將領。
“敵人在困獸猶斗,傳令各部拉開距離,盡量利用火銃和弓箭解決戰斗!”
施靖林果斷下達命令。
內心深處,他忍不住滴血。
剛才的短暫交鋒中,就有上百名騎兵倒下,這些都是他們施家在大虞的立身之本。
敵人想要拼命,他可舍不得拿寶貴的遼東鐵騎,同這些叛軍以命換命。
“五哥,這些叛軍比預想中難纏。
勛貴系能夠把他們逼到這份上,看樣子我們對他們的實力,還是低估了不少。”
施靖忠壓低聲音說道。
在此戰之前,他的固有認知中,一直都是韃靼騎兵戰斗力天下第一,他們遼東軍天下第二,其他部隊都是土崩瓦狗。
哪怕是聲名赫赫的兩廣六鎮,在他眼中也就和其他邊軍一個檔次,距離他們還有不小的距離。
通過和叛軍交鋒的對比,他的認知受到了劇烈沖擊。
一支殘兵敗將,本該一觸即潰的,結果敵人居然能給遼東鐵騎帶來不小的傷亡。
倘若在全盛時期,遇上這支部隊,他們需要付出的代價還會更大。
“嗯!
傳承幾百年的將門世家,哪怕是衰落了,手中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
借助這次平叛戰爭,勛貴系培養出了不少將才,算是完成了浴火重生。
不過無需太過擔心,文官集團不會放任他們繼續做大。
新一輪的文武之爭,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在朝堂上爆發。
我們只需坐山觀虎斗,趁機撈取好處即可。
想來那幫勛貴子弟,也看不上我們遼東那片苦寒之地。”
嘴上說的輕松,眉宇間施靖林還是露出了一絲忌憚。
相較于勛貴系,遼東系的根基,還是太淺了。
在朝堂上,只能依附文官。
在軍中看似擁有諾大的名頭,可實質性的影響力,卻局限在了遼東地區。
勛貴子弟立了功,可以到大虞各個行省做官,遼東子弟卻被禁錮在了遼東。
一方面是朝廷的刻意壓制,另一方面也是遼東將門為保障自身的地位,不給他們外調的機會。
夕陽西下,血腥的戰斗漸漸進入尾聲。
能夠站立起來的吳軍士兵,數量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跟在傅皓軒身邊的十余人。
活到了最后,不是他們多么驍勇,也不是他們運氣爆棚,純粹是官軍想抓活的。
對大虞朝廷來說,生擒傅皓軒具有非凡的政治意義。
“傅逆,趕緊投降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肯投降,本將不介意在陛下面前為你美言的!”
掃視了一眼戰場,施靖林開口勸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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