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提督衙門出來,一眾海盜腦袋瓜子,依舊嗡嗡的。
這就算完成招安啦?
貌似除了一個許諾,他們什么都沒有拿到。
想要重新出現在陽光下,必須靠自己拿命去拼。
在這一過程中,官府一個大子不出。
搞出問題來,也是他們自己擔責,同朝廷沒有任何關系。
對他們的一應行為,李大提督不負任何責任。
“朱老大,我們這次招安,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中年壯漢問出了眾人心目中疑惑。
雖然沒有被招安過,可多少也聽說過招安的故事。
一般這種事情,都會極限拉扯很長時間,經過一系列談判達成協議。
過來拜見漢水侯,他們都做好了趕赴鴻門宴的準備。
結果人是見到了,只是和預想中打開方式不一樣。
李牧直接給出招安方案,通知他們一聲就算結束,根本不給討價還價的機會。
前后交流不到一炷香時間,他們就被打發了出來。
“段當家的,你還想怎么樣?
漢水侯那種大人物,肯抽出時間見我們,就算是給面子了。
想要和他談條件,我們這些人誰配啊!
你沒有在軍中待過,不清楚他手中的權力有多大。
實話和你說吧,像漢水侯這種勛貴系大佬,影響力從來都不局限于一地。
他只需一聲令下,從南到北的官軍都會動起來。
大虞朝上百萬大軍,站在權力中心的,一共就那么幾個人。
除了皇帝老子外,就數他們手中的權柄最重!”
朱仲軒的話,雖然有夸大的成份,但也確實是事實。
隨著勛貴系重新掌權,一眾勛貴系大佬的職位含權量,也是直線上升。
除了一眾嫡系小弟外,其他大虞軍隊也要跟著賣幾分面子。
參與朝廷黨爭,大家或許會猶豫。
倘若只是為了針對某只海盜,大家閉著眼睛都能下令。
層次差距實在太大。
不在官場上混,沒有直觀感受。
一旦接受招安,那就是蜉蝣見青天。
沒有變故的話,正常情況下,一輩子都不會打交道。
開國皇帝誅殺功臣,不是他們真想過河拆橋,而是這些人軍中影響力太大,威脅到了帝國的統治。
面對持續壯大的勛貴系,永寧帝同樣忌憚萬分,怎奈現在的大虞需要這些人支撐。
想要削權,也要等天下太平之后,再慢慢進行操作。
直接舉起屠刀的粗暴玩法,到了王朝中后期,根本玩兒不轉。
史書上還有一個專屬名詞——自毀長城。
皇帝只要敢動,江山社稷就敢亡。
一眾海盜剛離開,廣東省的一眾官員,就找上了門。
“侯爺,您私下里接見海盜,可曾將律法放在眼里?”
匡星軒率先發難道。
作為巡按御史,他壓抑了太長時間,終于找到了機會。
稽查地方文官不法,風險實在是太大。
能夠把人一下子扳倒還好,如果沒有把人搞下去,往后同朝為官就是大麻煩。
相比之下,還是找勛貴們的麻煩,更有性價比。
大家不在一個系統,想給他找麻煩都難。
只要自己占理,直接開噴就對了。
萬一激怒對方,挨一頓揍,還能獲得不畏權貴的美名。
“匡大人,不要著急,有事坐下來慢慢說。
來人啦,給諸位大人看茶!”
李牧笑著回應道。
大虞朝的御史,就是一群喜歡作死的噴子。
連皇帝經常都被搞得下不了臺,他才不會和這幫家伙對噴。
贏了有失體統,輸了更是丟人現眼。
“侯爺,茶隨時可以吃,但事情必須立即解決。
海盜都是窮兇極惡之輩,同他們勾連到一起,實非江山社稷之福!”
匡星軒繼續開火道。
相比剛開始質問,被李牧轉移話題后,再拉回時氣勢明顯下降了三分。
看得出來,眼前這位巡按御史雖然想出名,但心里還是有所顧忌。
“匡御史,你可不能道聽途說,就妄下結論。
海盜是什么玩意兒,本侯又是什么身份?
勾結,他們也配?”
李牧當即反問道。
在招安海盜的問題上,他一直都是秘密進行。
事情這么快就穿幫,著實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不過這也從側面證明,那幫海盜中有人和廣東的地方官員有聯系,否則泄密不會這么快。
如果不是會面時間短,搞不好就被他們給堵住了。
雖然這種事情曝光,動搖不了他的地位,但這會嚴重影響他的個人聲譽。
既然沒有人贓并獲,現在這種時候,自然不能認賬。
對上位者來說,只要自己不承認,就相當于沒有發生。
何況李牧沒有撒謊,他確實沒有勾結海盜。
招安之事,在密折之中,已經上報給了永寧帝。
未來事情做成了,也不怕被人翻舊賬。
倘若招安失敗,那就當什么都沒發生。
本質上這次行動,主要為了借海盜的手,清洗安南國的既得利益團體。
沒有這幫家伙幫忙,他自己同樣可以干。
只不過親自動手,沾上太多的血,不利于未來對安南地區的統治。
“侯爺,那么之前從提督衙門離開的人,您沒有見過了?”
見匡星軒不是對手,按察使吳啟宇隨即加入戰場。
看似簡單的問話,實則暗藏玄機。
如果李牧沒有見過那幫海盜,就是提督衙門中有人和海盜勾結。
按察使有監督地方官的職責,發生這種事情,肯定要介入調查。
一旦立了案,性質就發生了變化。
輕則丟出某個倒霉蛋手下當替罪羊,重則變成提督衙門集體政治事件。
“自然是見過的!”
“這些人和安南王有仇,聽聞本侯要征討安南,欲帶人加入到大戰中。
考慮到他們來歷不明,被本侯給婉拒了。
對了,他們離開之前,還了提督衙門一筆軍餉。
大虞律上沒有規定,不能接受民間捐贈吧?”
李牧的詭辯,讓眾人如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本想抓他的把柄,以便后續奪取主動權。
萬萬沒有想到,從頭到尾人家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他們跳出來。
沒有辦法,誰讓李牧是代理兩廣總督,屬于他們的上司。
一句身份來歷不明,就把海盜問題給揭了過去。
雙方具體談了什么內容,李牧自己不說出來,他們也沒資格逼問。
僅僅只是見過海盜,并不能成為犯罪證據。
哪怕他們抓到了海盜頭目,拿到了人家的口供,一樣發揮不了作用。
地位差距太過懸殊,別說海盜的口供奈何不了李牧,就算他們這些官員實名舉報,也很難發揮作用。
安南入侵在即,兩廣局勢岌岌可危,李牧是最適合收拾爛攤子的。
在這期間,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朝廷都會假裝沒看見。
官字兩個口,誰的職權大,誰就擁有更大的話語權。
海盜送禮不存在的,那是人家的軍餉。
接受捐贈的是提督衙門,代表的是大虞朝廷,不是李牧個人。
“侯爺息怒!”
“接受捐贈自然沒有問題。”
“我等過來,主要是接到海商舉報,擔心海盜對您不利。
現在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想來是舉報者居心不良,意圖挑起官場紛爭。
侯爺放心,回去我們就嚴審舉報者,把策劃這一切的幕后黑手揪出來!”
確定是逆風局,安慶豐急忙出面給事情定性。
以下克上,本就是官場大忌。
如果能夠占理還好,倘若連理都丟了,那就是重大政治事件。
讓巡按御史沖鋒,那是因為御史擁有聞風奏事之權,提出問題可以免責。
后續參戰的按察使,同樣有監察地方官的職權。
兩人都是在職權范圍內,向李牧這位上司提出質疑,尚未上升到政治斗爭高度。
不過理論上是如此,實際上今天他們還是丟了人。
類似的事情,只能發生一次。
往后再遇到類似事件,再想這么發難就不可能了。
文武之爭失利,對安慶豐這個巡撫來說,無疑是重大打擊。
眾人的無條件支持,那是鑒于大家的文官身份,需要表明政治立場。
不過這種操作只有一次,意識到他這個巡撫無力制衡總督,大家又要重新考慮站隊問題。
當年舞陽侯擔任總督初期,雙方也斗過一次。
因為當時廣東尚未完全收復,一應領導班子大都空缺,地方上處于軍管狀態。
紛爭剛剛開始,巡撫就直接被架空。
一直到舞陽侯去了前線,地方權力才回到了巡撫衙門。
可惜安慶豐的運氣不好,剛掌控實權沒多久,頭上又多了一個“婆婆”。
苦心謀劃數月,剛邁出第一步,就中了陷阱。
今天之后,肯定有不少地方官,向李牧這個代理總督靠攏。
“安大人言重了!
大家都是為了江山社稷,些許小誤會說開了就好。
安南人野心勃勃發起入侵,肯定不會局限于軍事上,多半還會在后方挑起矛盾。
廣西前線大小戰役,發生了數十起,全靠守軍用命才挫敗了敵人的陰謀。
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要謹慎。
要不了多久,本侯就要去前線主持軍務,后方還要仰仗諸位。
接下來的日子里,希望大家眼睛放亮點,別被安南奸細有機可趁!”
李牧面不改色的警告道。
把屎盆子往安南人身上扣,既是在給眾人一個臺階下,也是一種無形的警告。
誰是安南奸細,這不是安南人說了算,而是李牧這個代理總督。
后續的配合中,誰不配合工作,誰就是安南奸細。
證據,等滅了安南國,自然就會出現。
明知道是威脅,眾人也不得不接下這個臺階。
今天的事情,辦的太過粗糙。
想要用一群海盜拿捏一位封疆大吏,著實太過兒戲。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李牧實在是太干凈。
除了在衙門外,就是在家中。
偶爾出去巡視軍營,也是待在大營中。
想抓他的把柄,那是千難萬難。
好不容易發現一個漏洞,肯定要努力抓住。
“謹遵侯爺教誨!”
眾人齊聲回應道。
甭管心里怎么想,眼下是不得不低頭。
一些聰明人,此時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今天的事情,就好像是故意露出的破綻,在引他們上鉤。
李牧能夠強勢,那是軍方的力量,深入到了廣東地界上的各個角落。
除了明面上的軍隊,各級衙門中的吏員,大都是退伍士兵擔任。
這些人看似不起眼,實際上卻手握實權。
一旦雙方對上了,他們的命令,大概率出不了衙門。
看清了局勢,反而越發不敢亂動。
什么文武之爭,歸根結底還不是利益之爭。
群體的利益,不等于個人利益。
越是聰明人,越知道為自己謀劃。
打不過就加入,既然兩廣這片地界上,軍方力量占據優勢,那么加入進去便是。
倘若未來調離到其他崗位,再重回文官陣營也不遲。
在官場上混,只有永恒的利益,沒有永恒的陣營。
京師。
在一系列的捷報的簇擁下,永寧帝終于過了一個好年。
可惜好日子沒持續多久,剛開年局勢就發生了變化。
關中叛軍遭遇邊軍打擊之后,承受不住壓力,主動跳出了包圍圈,殺入了山西地界。
涉及到跨省軍事調動,需要報朝廷批準才能行動,陜西的圍剿大軍追到了邊界上就止步。
這樣的舉動,可坑苦山西的同僚。
兩省開啟了扯皮模式,山西的官員彈劾陜西巡撫瀆職,指責陜西方面故意驅趕叛軍進入山西。
陜西方面的官員也不甘示弱,一口咬定事先通知了山西方面,讓他們幫忙堵住叛軍。
聲稱是山西的同僚瀆職,沒有及時調兵配合平叛,才讓叛軍突圍出去,引發了后續的災難。
兩省的官司一路打到永寧帝跟前,雙方都有各自的理由,孰是孰非已然成了一團亂麻。
“諸位愛卿,山陜兩省的紛爭,你們怎么看啊?”
永寧帝一臉無奈的問道。
官司打了過來,他這個做皇帝的,也不能裝作沒看見。
倘若進行追責,那么必有一省的官員,遭到大換血。
吃過這方面虧的永寧帝,在人事任命上,已經變得慎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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