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威脅擺在了臺面上,廣西巡撫的求援信也來了,出兵就提上了日程。
在場一眾官員,都是經歷過白蓮教叛亂的,非常清楚軍事上的問題拖不得。
“侯爺,您準備什么時候出兵,需要我們準備些什么?”
安慶豐強忍著肉疼問道。
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
安南入侵,廣東省大出血是不可避免的。
與其被逼著出錢出糧,不如自己主動提出來,還能給自己豎立顧全大局的形象。
官職到了他這位置上,再往上就要從大虞的全局考慮問題。
“廣西局勢雖然危險,但還能夠支撐一些時日。
考慮到實際情況,本侯計劃春耕之后出兵。
在此之前,以籌備錢糧為主。
安南人實力不弱,戰爭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結束。
兩廣都不是產糧大省,前面支持收復湖廣、江西,就耗盡了地方存糧。
民間糧價居高不下,這一次就不地方上籌糧,改為從外界采買,你們只需籌備軍餉即可。
前期先準備三百萬兩白銀,廣西自籌兩成、廣東承擔六成,另外兩成向朝廷申請撥款。”
李牧的回答,讓眾人松了一口氣。
只提供軍餉,不用籌集糧草,大家的壓力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分攤的一百八十萬兩,固然是一個大數字,可憑借海外貿易帶來的紅利,籌集這筆資金并非無法完成。
籌錢的路子,前面舞陽侯給大家淌了出來,沒錢向海商征收厘金即可。
雖然這波操作,一定程度上讓海貿合法化,違反了朝廷的禁海政策,但特殊時期特殊處理。
征稅的又不光是他們,隔壁的福建、浙江兩省,同樣在向海商要錢。
倘若平定了叛亂,估摸著南直隸那邊,一樣會向海商征稅。
勛貴集團不是海外貿易的既得利益者,卻是征收關稅的既得利益者。
一眾勛貴系將領麾下部隊的錢糧,半數都是海商貢獻出來的,這就是大家征稅的動力。
在場的一眾官員都是外來戶,私底下收了海商的好處,但這不足以讓他們跳出來對抗大勢。
海商貿易利潤足夠豐厚,即便是增加一筆稅款,大家依舊能賺的盆滿缽滿。
畢竟,大虞的商品處于壟斷地位,并且擁有不可替代性。
作為海外貿易的參與者,李牧非常清楚大虞兩個字,在這個時代意味著什么。
甭管什么商品,只要是大虞生產的,到了海外都是奢侈品。
哪怕是民間用的夜壺,到了海外都能賣出天價,深受各國權貴們的熱捧。
“侯爺,軍餉我們可以盡快籌集,可是軍糧短時間內怕是買不到。
現在全天下都缺糧,湖廣、江西的糧食又要優先供應平叛大軍。
以往我們從海外采購糧食,現在安南入侵廣西,怕是南洋的糧道也會受影響。”
安慶豐當即提醒道。
在廣東任職的官員,要比其他地區官員眼界開闊的多,非常清楚大虞之外也有廣闊天地。
從南洋采購糧食,也不是什么秘密。
相較于糧價不斷攀升的大虞,南洋地區糧價要便宜的多。
最關鍵是可以以物易物,大虞的商品都是高溢價產品,中間有豐厚的利潤。
官軍能夠在短時間內,向叛軍發起反攻,外購的便宜軍糧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現在戰火點燃,少了中南半島糧食輸入,外購軍糧的難度大增。
即便是能夠買到,成本也會增加。
安慶豐非常擔心李牧估計不足,沒買到足額的軍糧,最后又向他們攤派。
“安大人放心,那幫商人比我們的嗅覺靈敏。
據本侯所知,安南使團案剛爆發,就有人預料到大虞和安南必有一戰,提前開始囤積糧草。
本侯派人過去交涉,他們都是大虞的忠貞之士,愿意平價賣糧食給朝廷。”
李牧笑著說道。
普通的海商,自然無法預測局勢發展,更不可能判斷出準確的開戰時間。
可他麾下的海商例外。
得到了確切消息,還不趕緊囤糧,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以廣東地區的糧價,就算是平價賣糧,一樣有豐厚的利潤。
除了李牧安排的人外,同樣有一部分跟風的海商,也囤積了不少糧食。
派人出去交涉,主要是針對這些海商。
戰爭時期,永遠不嫌糧食多。
談判非常順利,大虞朝是官本位世界,大家最大的追求永遠是做官。
一番友好磋商之后,這些人就變成了李牧籌糧官。
不光是海商,一些風評不錯的海盜,也被李牧秘密詔安。
為了吃下安南國,早在兩三年前,他就暗自開始做準備。
公務處理完畢,大家都沒有了興致,三三兩兩告辭離去。
“小心點兒!”
見妻子健步如飛的走來,李牧急忙提醒道。
同幾個月前相比,景雅晴已經的肚子顯懷。
“走幾步怕什么,民間女子懷孕,還能下地干活呢!”
景雅晴俏皮的說道。
這些是事實,大虞朝孕婦遠沒有后世嬌貴。
底層民眾都在努力的活著,根本不具備養胎的條件。
偶爾能吃上雞蛋,那都是富農家庭,才有的待遇。
豪門世家不缺物資,生活要舒適一些,卻也要遵守禮教規矩。
漢水侯府例外,上面沒有直系長輩,他們兩人是規矩制定者。
步子要怎么邁,儀態必須怎么樣,這些約束后宅夫人小姐的規矩,李牧沒當成一回事,景雅晴也選擇了假裝不知道。
相較于曾經的閨中密友,她日子是最省心的。
嘴上說表示拒絕,心里對李牧的關心,還是很受用。
“你丫,就是調皮。”
見到這一幕,李牧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自家夫人的額頭。
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爭辯,理智告訴他,同懷孕期間的女人講道理不會有好結果。
“聽說安南又出事了,你這次回來,要在家中住多久?”
景雅晴關心的問道。
身處侯門之中,注定脫離不開政治,哪怕內宅也必須對朝中局勢保持關注。
安南入侵,李牧這個兩廣提督首當其沖,趕赴前線只是時間問題。
“大概能住到春耕時節,具體還是要看局勢發展。
運氣好的話,能夠看到我們的孩子出生。”
李牧略顯尷尬的說道。
這場戰爭是他一手安排的,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計算好孩子的出生時間。
從搜集的情報來看,安南人會選擇明年春耕后出兵,可戰爭要提前準備。
不可能等敵人大軍打了過來,這邊才開始準備。
幸好兩地氣候存在差異,廣東春耕時間結束的略早一些,不然連春耕都來不及進行。
事實上,李牧也可以選擇提前動手,不給敵人春耕的機會。
架不住兩廣衛所是最大的地主,下面兩三百萬軍民,全都指著土地吃飯。
一旦誤了農時,衛所的自給自足體系,就會被打破。
何況他還指望部隊能夠就食于敵,減輕大軍的后勤壓力。
倘若安南人的農業生產受到影響,到時候就算軍隊打了過去,都不知道該搶誰的。
“能夠留在家中過年,就算不錯了。
我們婚后這幾年,大多數時間,都是我一個人過年。”
景雅晴語氣低沉的說道。
外界只看到她婚后風光無限,日子過的舒心,可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倘若在京師,身邊還有娘家人和親朋好友,可這里是廣東。
李牧不在家中,一眾官員過來拜年,都是打發人放下禮物就走。
后宅之間的聯系,因為身份地位的差距,大家接近她都抱有目的性,很難成為真正的朋友。
整日待在府中,甭管侯府有多大,終歸還是會無聊。
“放心好了,往后不會再分開了。
等打完安南之后,我親自帶兵出征的頻率就會降低,有更多的時間陪你和孩子。”
李牧當即安慰道。
謀劃安南之事,屬于高度機密,目前只有幾個參與者知道。
為了安全起見,哪怕是自家夫人,一樣要保密。
尤其是景雅晴還懷著孩子,若是知道了此事,還不知道會怎么想。
畢竟,相比繁華的京師,安南就是窮鄉僻壤。
能夠回到京師,沒人愿意去安南。
就連開發安南,前期階段李牧都沒有寄希望于移民,而是準備利用流放的罪囚。
想要移民自愿涌入,要么天下大亂,要么北方旱情進一步加重。
不然故土難離,就算給出再好的條件,也很難吸引足夠多的移民。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從小就養尊處優的景雅晴。
縱使嘴上勉強答應,心里很難不埋怨。
懷孕期間胡思亂想,很容易出問題。
不光自家夫人要瞞著,李牧的一眾手下,以及宗族子弟,全部都是被忽悠著上了戰車。
等到后面謀劃成功,朝廷下達了圣旨,那么黑鍋就被皇帝背了。
君命難違,這個理由,足以說服所有人。
到時候利益一分,大家跟著扎根安南,根基也就穩了。
李牧研究過歷史,大虞當年丟掉交趾,文武之爭只是導火索。
根本原因,還是地方上缺少支持者。
本土士紳未能融入大虞體系,被朝廷和百官視為蠻荒之地,很少有子弟能入朝為官。
分享不到權力,獲得不了政治地位,自然沒有歸屬感。
上流社會沒拉攏到,下面的普通民眾,同樣沒有獲得好處。
盡管虞軍過去,干掉了倒行逆施的軍閥,但并未觸及社會體系。
底層民眾的生活,沒有發生實質性改變。
反正都是艱難求生,對他們來說,誰當皇帝都一樣。
話語權掌握在地方士紳手中,被他們一挑撥,中立的百姓很快站在了大虞的對立面。
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自然要想辦法改變。
拉攏本土士紳,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李牧給不起這份好處。
何況跟著他的那幫小弟,也不能過去白忙活,大家都是要吃肉的。
光趕走安南王不夠,還要清除既得利益集團,才有足夠的蛋糕給小弟們分。
自家小弟吃上肉,再讓當地百姓喝上湯,第一步就算成功了。
接下來就是大力移民,增加虞人比例,鼓勵民族融合。
兩地文化相近,生活習俗差距不大,抵觸情緒不會太大。
數十年之后,就能不分彼此。
如果移民足夠多,這個進度還可以加快。
桂林府。
“巡撫大人,好消息!”
“漢水侯從前線返回了廣州,將親自主持接下來的大戰。
這是提督衙門發來了作戰計劃,按要求我們只需籌集兩成軍費,合計六十萬兩白銀。”
賈博一臉欣喜的說道。
同李牧打交道的時間最長,他對李牧的信心,也是最足的。
安南人號稱舉兵百萬,哪怕數字打個對折,一樣能對廣西造成致命威脅。
換成其他人主持戰事,他都不放心,唯獨李牧是例外。
“哦!”
“漢水侯回來了,看來之前傳言是真的。
朝廷有意讓漢水侯代理兩廣總督,主持對安南的大戰。
這場戰爭是為了保護廣西,按理來說讓我們籌集兩成軍餉一點也不過分,可是這六十萬兩不好辦啊!”
張思翰皺著眉頭說道。
讓李牧代行兩廣總督職權,他是一點兒也不嫉妒。
戰爭突然爆發,謀劃調離失敗,有能打的統帥頂在前面他才安心。
分配過來的籌餉任務,也照顧到了廣西的實際情況,可他依舊犯愁。
廣西不同于廣東,沒有吃到海上貿易的紅利。
哪怕暗中開放了港口,在這邊落腳的海商,依舊寥寥無幾。
尤其是同安南開戰之后,斷了通往中南半島的商路,充當中轉站的機會都沒了。
關稅收不到多少,省內的礦產也早早被打包了出去,偏偏廣西土地還貧瘠,還是叛軍的發源地,田畝上也不敢加征。
想要在短時間內,完成籌餉任務,不是一般的難。
“巡撫大人,糧餉的問題,想想辦法總是能湊出來的。
只要能保住廣西,付出一定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周振邦義正言辭的說道。
巡撫、布政使、按察使,一直都是省內的三巨頭。
因為工作分工的不同,籌餉任務主要壓在巡撫和布政使頭上,輪不到他這按察使操心。
自己不用親自干活,說起話來自然不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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