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看著從下面轉呈上來的國書,永寧帝當場氣炸了。
前面沒和安南人計較,本以為這幫家伙就該消停下來,趕緊派人過來請罪。
萬萬沒有想到,請罪沒有等到,反而等來了問罪。
居然敢以出兵威脅,讓他這個皇帝過去請罪。
“諸位愛卿,可有話說?”
永寧帝冷漠的問道。
大虞又不是大宋,藩國如此挑釁,倘若不做點什么,他就要成為大虞歷代皇帝中的笑話。
哪怕是軟弱的大宋,面對安南人的挑釁,當年還是出兵揍了安南人一頓。
安南的囂張,主要還是當年文武之爭,留下的后遺癥。
若非某些自詡名臣的家伙,為了短期利益放棄了交趾,也不會有現在的安南。
帝國強盛時期,沒有解決的問題,到了王朝末年就成了災難。
此時面臨安南王發出的威脅,永寧帝尷尬的發現,自己居然只能被動應對。
“陛下,安南人的野心昭然若是,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廣西巡撫、布政使、按察使等多名官員聯名上奏,希望朝廷加強廣西防務,以應對安南入侵。
成國公、舞陽侯、漢水侯等一眾大員,在安南問題上提出了不同意見。
他們認為安南人野心太大,光進行被動防御不夠,主張奪回河內地區,重建交趾布政司。”
首輔萬俊輝開口回答道。
圍繞著安南問題,大虞朝發生了不止一次爭吵,最后都是無疾而終。
不過以往討論的時候,誰也沒有預料到,安南人居然敢如此放肆。
哪怕上一次國書事件,大家也只是認為安南人在對大虞進行試探,頂多伺機吞并幾個依附大虞的藩國。
誰也沒有想到,安南人居然敢把目標對準大虞。
論起開發程度來說,兩廣地區肯定比中南半島其他區域更進一步,但這里是大虞的疆域。
大虞能夠放棄交趾,不等于也能放棄兩廣。
遼東戰場打成那樣,滿朝文武都沒敢放棄,何況是兩廣。
“哦!”
“他們可有具體作戰方案?”
永寧帝期待的問道。
想要成為大虞的中興之主,永寧帝的雄心壯志,并沒有被前期的挫折所磨滅。
內修文德,外治武備,這是成為中興之主必不可少的一環。
相比保守的加強防御,收復失地重建交趾布政司,明顯更符合他的胃口。
關中的叛軍遭到重創,四川的叛軍也被拖住了。
南方叛軍被壓制到了一隅之地,只需再過一些時日,東南諸省就會恢復太平。
南方安定下來,大虞的財政情況就會逐漸好轉。
內部問題解決了,就輪到外部麻煩。
原本他是想先收拾北虜的,現在安南人先跳出來拉仇恨,那么先收拾南方的敵人也一樣。
“沒有!”
“兩廣的主力部隊全部匯聚在前線,留守的都是衛所部隊,戰斗力非常有限。
前期階段主要以防守為主,局部反擊為輔。
為了穩定大局,舞陽侯建議讓漢水侯返回兩廣主持大局,爭取保住重要州府不失。”
萬俊輝坦言道。
內心深處,他早就忍不住罵娘。
勛貴系這幫家伙,明明可以直接上奏折給皇帝,偏偏他們還走程序先遞交給內閣。
如果只是單純過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偏偏時間卡的這么好。
無論早一天到,還是晚一天都可以,偏偏趕在廣西巡撫衙門的奏書之后。
奏折在內閣手中,尚未轉呈給永寧帝,現在皇帝問話,自然只能由他來回答。
看似是原文轉述,實際上卻是在強行裹挾他們的立場。
收復失地,屬于政治正確。
一直屬于禁忌的交趾問題,被擺到了臺面上,明面上內閣是無法反對的。
當初主張放棄交趾的那些大臣,哪怕到了現在,民間依舊在罵他們是國賊。
尤其是最近幾年,隨著話本的流行。
民間對他們罵聲,更是一浪高過一浪,直接同秦檜、中行說畫上了等號。
落差最大的是這幾家后人,直接從名臣之后,變成了國賊后人。
原來的門生故吏、親朋好友,紛紛和他們劃清界限。
一個個被迫搬家,出門都不敢自報家門,在朝為官更是小心翼翼。
唯恐哪天被人扒出身份,招來一群士子圍攻。
尤其是被迫南遷的遼東士子,在這方面表現尤為激烈。
大家都指著朝廷打回去,好從北虜手中拿回家業。
逮著這幾家罵,實際上就是想以前車之鑒,打消朝中百官放棄遼東的念頭。
效果非常明顯,為了自己的生前身后名,主和派官員集體啞火,朝中再也無人敢言放棄遼東。
“以提督的身份,執掌軍政大權不合規矩。
戰火發生在廣西,理應由廣西巡撫主持大局……”
話剛說到一半,楚林杰就意識到問題。
集結兩廣的軍力,才有機會保住重要州府,單獨讓廣西上難度太大。
讓廣西巡撫執掌大權,且不說有沒有能力擋住安南人,光涉及兩省的軍隊錢糧調度就是一個大問題。
廣東巡撫和兩廣提督,都不是廣西巡撫的下屬。
縱使朝廷下達圣旨,讓張思翰擔任欽差,他也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整合兩廣軍隊。
想要迅速整合兩廣的衛所軍隊,最佳選擇自然是讓舞陽侯回去。
作為兩廣總督,他才是合法的軍政長官,可以名正言順的調動兩省人力財力物力。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舞陽侯在擔任兩廣總督的同時,還兼任了江南總督。
收復南京的關鍵時刻,江南總督不能缺席。
相較于南京,廣西無論戰略價值,還是政治地位,都要差的遠。
在這種背景下,李牧就成了唯一人選。
兩廣提督雖然不管政事,但掌管著兩省軍隊。
人回去就可以上手,無需浪費大量時間磨合隊伍,可以在短時間發揮部隊的戰斗力。
“楚大人,廣西巡撫的能力確實不錯,但他不擅長軍事。
在抵抗安南入侵的問題上,張巡撫也是傾向于讓李提督主持大局。”
谷嘉熙當即打斷道。
禮不能白收。
張思翰急著運作離開廣西,就是覺察到了危險。
兩廣的募兵全部在前線,光衛所部隊想擋住數十萬安南大軍,難度實在是太大。
讓李牧主持大局,起碼能夠調動兩省的衛所部隊,換成張思翰上去能指揮動省內的部隊,都屬于超水平發揮。
倒不是下面的將領抗命,主要是大虞軍隊的傳統——開拔費。
廣西巡撫衙門窮,根本拿不出錢糧來。
相對富裕的,反倒是衛所衙門。
趕走叛軍之后,李牧全面整頓衛所,杜絕了土地圈占,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
在內閣眼中,兩廣的衛所雖然談不上富裕,但庫房里應該積攢了一筆錢糧。
不過想要讓衛所將領,把口袋里的錢糧掏出來,絕非一件易事。
“閣老,張巡撫是過謙了。
在前面的平叛大戰中,他也是做出了成績的。
廣西巡撫的身份不足以號令兩省,但兩廣總督可以。
舞陽侯長期身兼兩職,承受的壓力非常大,需要有人幫忙分攤一下。
陛下,臣舉薦廣西巡撫張思翰擔任兩廣總督,全面主持抵抗安南入侵事宜!”
裴學慶的話,再次點燃了文武之爭。
設立總督是為了平叛需要,現在大戰進入尾聲,就必須考慮利益分配了。
大虞朝最富裕的幾個省份,全在勛貴系手中,這是文官無法容忍的。
只不過前線戰事還在繼續,暫時不適合討論更換,或者是撤銷總督一職。
現在機會送上了門,正好拿下兩廣總督的位置。
舉薦張思翰,看似是器重,實際上是在挖坑。
改土歸流的政績,讓張思翰重新站了起來,成為朝廷的政治新星。
如果讓他回到朝堂上,必定會占據一個實權位置,成為候補閣臣之一。
作為政敵,肯定不能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直接打壓難度太大,還容易背上嫉賢妒能的罵名,索性玩起了捧殺。
一旦安南入侵,兩廣淪為戰場,少不了一堆的麻煩。
搶了勛貴系的蛋糕,作戰的時候,人家肯定不會全力配合。
前線一旦出問題,革職是遲早的事情。
多了這個污點,前期的政績,全部都白費了。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平叛戰爭正處于關鍵時刻,此時撤換兩廣總督,無疑是在給叛軍制造機會。
別的不說,作為平叛主力的兩廣六鎮指揮權,就是一個大麻煩。
稍有不慎,圍剿叛軍的行動又會前功盡棄。
何況兩廣內部,也不是那么好梳理的。
為了穩妥起見,最好是讓漢水侯主持大局,代行兩廣總督的職權!”
谷嘉熙強勢回應道。
看得出來,他是真生氣了。
為了保住自家小弟,不惜把李牧往前推了一把。
代行兩廣總督職權,看似只是臨時工,實際上相當于鎖定下一任兩廣總督之位。
舞陽侯一旦卸任,補位幾乎是板上釘釘。
雖然助長了勛貴系的氣焰,但他不認為自己在資敵。
同安南的戰事,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派文官過去擔任總督,根本鎮不住場子。
稍有不慎,連人都要陷進去。
這種燙手的山芋,聰明人都避之不及。
敢去爭奪的,多半都是腦子有問題的。
這種蠢貨派出去,那就是禍國殃民。
兩位閣老對線,雙方的小弟紛紛參戰,一時間太和殿上唾沫橫飛。
“肅靜!”
“這里是朝堂,不是菜市場。
一眾御前失儀官員,扣除半個月的俸祿,作為懲罰!”
見場面有失控跡象,萬俊輝果斷出來叫停。
至于懲罰手段,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朝廷還欠著大家的俸祿呢,罰俸無非是抵扣之前的欠薪。
戶部窮的叮當響,天知道猴年馬月能夠補上,本來就是有生之年系列。
用拿不到的東西作為懲罰,大家自然沒多少感覺,不過永寧帝卻非常滿意。
看了一場大戲,朝廷的債務窟窿,又減少了幾千兩。
盡管數字不大,那也是好的開始。
百官們做好了朝廷賴賬的心理準備,他這個皇帝卻沒有想過賴賬。
“諸位愛卿的意思,朕都明白了。
傳旨,著漢水侯代行兩廣總督職權,主持抵抗安南事務。
責令廣東巡撫和廣西巡撫全力配合,爭取力保國土不失!”
永寧帝面無表情的說道。
眾人的爭吵,只是他做出決定的參考。
真正促使他重用李牧的,還是被收復失地,重建交趾布政司的畫餅。
如果不是考慮到朝廷財力匱乏,他都想任命李牧擔任交趾總督,把這塊失地收回來。
升龍城。
“大虞要對我們用兵,消息確定么?”
胡新波神色凝重的問道。
平常口嗨一下可以,真要和大虞這個龐然大物開戰,他的心里還是沒底。
別看先帝時期,大越皇朝擴土數十萬平方公里,滅國二十余,仿佛非常的強大。
那只是因為對手弱雞,許多國家就是一個部落,人口不過數千。
真正的強敵,他們是一個也沒遇上。
最有實力的真臘,人口也不過數十萬,還進入到了衰退期。
縱使有野心,他也只是想趁大虞內亂,逐步蠶食虞朝冊封的三宣六慰。
“陛下,消息是從廣西巡撫衙門傳出來的。
據說虞朝皇帝,聽聞我們覆滅他們的藩國,圖謀大虞宣慰司,欲發兵來攻。
邊界上確實有虞軍集結,此事多半是真的。”
丁偉祺當即回答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繼位之后,他們這些老臣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知道該給新人騰位置,他這個通政使對情報搜集,也沒有那么上心。
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沒必要絕不麻煩胡新波。
如果不是事情太大,他都懶得上報。
“不可能!”
“虞朝正忙著鎮壓內亂,哪有功夫管我們事。
多半是廣西的虞朝官員虛張聲勢,想要用戰爭威脅,逼迫我們放棄吞并三宣六慰。”
宰相崔梓炎一口否定道。
“報!”
“前線六百里加急!”
“虞軍越過邊界,洗劫了賀江、高平等地,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