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傳來,整座京城都沸騰了。
官軍收復湖廣全境,數十萬叛軍被殲滅,反王衛嘉瑞被俘。
困擾大虞朝三年半的白蓮教之亂,再次出現了平定的曙光。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收到消息的永寧帝除了欣喜之外,也充滿了憂慮。
唯恐北虜再次入寇,打亂平亂進程。
“陛下,您就放心吧!
上一次南侵之后,因為分贓不均,北虜內部發生了矛盾。
韃靼人趁機挑起了鬼方部落內戰,草原上殺的血流成河,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剛從寒冬中走出來,正是馬匹最瘦的時候,不適合發起遠征。
縱使再次南侵,那也是秋后的事情。
最少半年之內,北方不會發生大變故。”
首輔萬俊輝心情大好的說道。
南方的捷報,不光挽救了大虞的頹勢,也挽救了他的政治生涯。
永寧帝繼位之后,朝中大員換人就和走馬燈一樣。
任期超過一年,就算是長的。
他這位首輔,能夠一直做到現在,最主要原因就是留下的爛攤子太大。
無論誰上臺,首先要面臨的工作,就是收拾這些爛攤子。
從南到北饑民遍地、狼煙四起,朝廷還窮的叮當響,完全一副王朝末年的景象。
百官除了爭權奪利,同樣也要考慮生前身后命。
眼瞅著王朝覆滅在即,誰也不想上臺,成為最后的背鍋俠。
后續局勢逐步企穩,大家再次激起了爭權奪利之心,萬俊輝的首輔之位變得岌岌可危。
好在武昌會戰大獲全勝,內閣跟著分潤一筆政績,算是戴罪立功。
“嗯!”
“北疆依舊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宣大一線,更要嚴加戒備。
各地州府要時刻做好準備,絕對不能再讓北虜長驅直入。
接下來是平定白蓮教之亂的關鍵時刻,朝廷各部必須全力配合,爭取在年內平定叛亂!”
永寧帝的話音剛落,群臣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衛逆敗亡,年內收復江西、浙江,確實有幾分希望。
想要徹底剿滅叛亂,可就沒那么簡單了。
盤踞在南直隸的傅逆,還有在蜀地割據的魏逆,都不是好對付的。
想要把他們全部平定,武昌會戰那種層次的大勝,還需要兩次才行。
毫無疑問,這是不可能的。
戰爭打的是錢糧,武昌會戰的戰爭經費,還是山東世家貢獻出來的。
沒有在山東的大動干戈,就不會有這次武昌會戰。
被查抄的那幾家是自己作死,同北虜做生意都不藏嚴實,背上了通敵的罪名。
大虞的天下,是封建士大夫的天下。
在場的一眾官員,都是天下士大夫的代表。
同樣的操作,絕不允許出現第二次。
事實上,就算想抄家,其實也沒得抄。
南方幾個省都被打爛了,世家大族被叛軍洗劫了一遍,大量的財富分散到了叛軍士卒手中。
官軍剿滅叛軍的過程中,財富同樣在發生轉移。
繳獲的戰利品不多,參戰的官兵,卻是跟著發了一筆。
這些是人家在戰場上拼命獲得的,朝廷不可能去收繳。
“陛下,前線的奏折除了報捷之外,就是向朝廷要錢。
湖廣被戰爭打爛了,短時間內收不起來稅收。
可是參戰的有功之臣需要獎賞,陣亡的士卒需要撫恤,新收復州府的戰后重建,都是需要花錢的。
累計起來,大約出現了五百萬兩的缺口。
加上前期的拖欠的軍費,朝廷欠下的物資和糧餉,折合紋銀超過一千萬兩。
幾位總督都在賣力籌錢,依舊是杯水車薪。
如果解決不了錢糧問題,東南后續的平亂進度,怕是只能放緩。
蜀地的情況更加糟糕,大量的州府落入叛軍之手,就連成都府都遭到了圍困。
徐閣老上奏向朝廷求援,原本是準備派秦軍入蜀的,可惜最近關中也不太平,大軍不敢輕動。”
兵部尚書萬宇軒當即拋出了難題。
在平亂的問題上,他可以自豪的說,自己絕對沒有私心。
惡化的局勢,讓兵部上下度日如年。
以往的各種冰炭孝敬,現在直接消失了七成。
地方將領忙著作戰,沒有功夫進京述職,自然不會有孝敬。
朝廷財政惡化,劃撥給各地的軍費也在減少。
盡管他們提高了抽成,可架不住總額下降速度更快,過手分潤的收益,只能被動跟著減少。
看似在戰爭時期,兵部手中的權力增大,實際上大家的收入不增反降。
僅僅只是損失錢財也就罷了,關鍵是他們還要為戰爭失敗負責。
監管責任不大,可架不住戰場上老是輸。
兵部尚書都經常受到斥責,下面的小弟日子也別想好過。
政績沒撈到,皇帝的訓斥,內閣的申斥,倒是挨了不少。
這些都是政治污點,提拔任用的時候要考慮,會嚴重影響大家的仕途。
“怎么會這么多?”
永寧帝大驚失色道。
戰爭耗錢他是知道的,可一下子花了這么多,還是超乎了他的預料。
大虞朝巔峰時期,財政收入折合紋銀,也就兩三千萬兩。
受戰爭影響,朝廷去年收入國庫的錢糧布匹,全部折算下來也就一千多萬兩。
這其中還有糧價上漲,帶來的賬面增收。
“陛下,賬目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即便細節上存在問題,誤差也不會超過十萬兩。
朝廷拖欠的錢糧,全部都是有數據可查。
下面上報的功臣賞銀、陣亡撫恤,也都是按大虞律規定標準執行的。
為了削減開銷,許多原本想拿賞銀的官兵,也被勸著接受職位晉升。
軍中沒有那么多職位,都給了他們榮譽虛銜。
哪怕戶部再砍砍價,最少也要支付兩廣軍方八百萬兩白銀。
湖廣和閩浙方面合計,需要支付一百余萬兩。
巨額的負擔,全部壓在了下面,幾位總督確實無力發起大戰。”
戶部尚書龐承杰一臉忐忑的說道。
作為欠債的衙門,這些話他是不想說的。
可是沒有辦法,皇帝問起了賬目,他也不能回答不知道。
要么是下面匯報的有問題,要么就是真欠了那么多。
作為聰明人,他非常清楚,賬單上不能較真。
派出調查組,除了得罪人外,沒有任何意義。
兵部沒有核驗首級,直接落實軍功,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看似在給勛貴集團面子,實際上是信任的政治表態。
甭管心里怎么想,現在要用人家平叛,那就要做出信任的姿態。
畢竟,相較于前面的幾任,勛貴集團這幾位確實能干的多。
各線戰場,全部高歌猛進。
先哄著他們,盡快把叛軍剿滅干凈,才是朝廷最需要的。
剩下的都是旁枝末節,完全可以等后續再想辦法解決。
別說是一千萬兩,就算折價兩千萬,他一樣敢認。
反正甭管欠多少,戶部都無力支付。
能夠撥付一兩成,就是竭盡全力,剩下只能欠著。
拖上幾年功夫,新債就成了老賬。
到了那時候,他也挪了位置,問題就是下一任戶部尚書需要考慮的。
財政虧空是長期性問題,除了先帝朝時期反彈一波外,大虞的財政問題都困擾了朝廷上百年。
大家都在湊合著過,他也犯不著強出頭,把窗戶紙捅破。
“戶部,能夠拿出多少錢糧?”
永寧帝關心的問道。
對戶部尚書他是放心的,龐承杰上任之后,是真把一個銅幣板成兩半花。
各種開銷,那是能省則省。
連他這個皇帝要錢,都經常被折扣。
皇宮的天價采購賬目,都被戶部揪出了問題,宮廷開銷大幅度下降。
“陛下,朝廷用錢的地方多,還要優先北疆防線。
戶部現在能夠抽調的現銀,僅有五十萬兩不到,擠一擠最多劃撥八十萬兩。
糧食布匹都不能動,這是穩定北方局勢的關鍵。
沒有了來自湖廣的漕糧,京中的糧價,較五年前增長了足足兩倍。
軍糧還是讓地方自籌吧!”
龐承杰迅速給出了答案。
如果不是沒有辦法,這八十萬兩,他也不想出。
朝廷放權之后,地方總督擁有了征稅權,籌集錢糧比他這戶部尚書容易多了。
地方衙門困難是真的,但不是沒有辦法解決。
“怎么才這么點兒,朕記得光捐官收入,就貢獻了五百萬兩。
難道這么快,就把錢給花完啦?”
永寧帝皺著眉頭問道。
戶部砍價他可以理解,可是砍這么兇,還是有些出乎預料。
前線官兵立下了大功,朝廷怎么也要表現一下,三瓜兩棗可糊弄不過去。
要是這么干,那么平叛戰事,就真的要拖延下來了。
“陛下,朝廷虧空的太厲害,戶部根本留不住錢。
捐官收益入庫之后,先是支付了百官、宗室的部分欠薪,接著重建宣大的軍備又去了一大筆。
如果不是臣省著花,連這幾十萬兩,都留不下來。”
龐承杰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大虞朝歷年積攢下來的虧空,別說五百萬兩,就算五千萬兩也一樣能瞬間吞噬。
“不夠!”
“平叛大戰不能停下,錢糧問題必須解決,龐愛卿可有對策?”
永寧帝期待的問道。
白蓮教叛亂給大虞帶來的傷害太大,必須盡快鎮壓下去。
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他可不想因為錢糧供應不上,導致平叛失敗。
雖然沒有接受過完善帝王教育,但他也是讀過史書的。
歷史上所有王朝,只要遇上大規模叛亂,沒有及時鎮壓下去,國勢都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
拖的時間越長,就越難挽回局勢。
“陛下,現銀給不了,那就直接給官位!
朝廷上次納捐,沒有覆蓋到南方,正好趁機覆蓋過去。
拿出一批虛職,朝廷核定一個基準價格,能賣多少都是他們的本事。
江南是富庶之地,沒準最后納捐的數字,連后續大戰的軍餉也有了。
如果有人出高價,一些偏遠州縣的官職,其實也是可以考慮實授的。”
龐承杰淡定的回答道。
賣官這種事,只要開了頭,就再也回不去了。
僅僅放出一堆虛銜,就能換來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動心啊!
不過這種只有榮譽頭銜,沒有實權的官職,吸引力還是小了些。
換成實缺之后,價格還可以更高。
偏遠州縣的官,長期缺額嚴重,根本沒人想去。
許多時候任命剛下發,人家就掛印而去,搞的吏部灰頭土臉。
能夠賣出去換錢,并沒有損害大家的利益,
畢竟,外地人嫌棄,本地人不會嫌棄。
再窮的地方,都會有幾家富戶,掏得出這筆錢。
“好,就這么辦!
內閣今天就把方案擬定出來,明日一早就下發公文。
通知沿途官府,全力配合押送反王衛嘉瑞進京。
誰的轄區出現紕漏,朕就撤了誰的職。”
永寧帝迅速做出決定,不給百官反對的機會。
經驗告訴他,有了解決方案,就要快刀斬亂麻。
交給百官討論,吵上一年半載,都不一定出結果。
至于本地為官的后遺癥,等平定了叛亂,再回頭來處理也不晚。
朝廷又沒承諾,買到職位后,官員的位置不能調動。
一屆任期結束,直接來個大亂調,問題就解決了大半。
望著恢弘大氣的城墻,安南使臣隊伍再次發出一陣驚嘆。
從接到任務北上,一路上他們驚嘆了無數次,都沒有京師帶來的震撼大。
“京師重地,不同于其他地方,諸位使臣請遵守規矩。
具體的規矩,到了地方有官員教你們。”
驗明了身份后,守城軍官當即囑咐道。
看得出來,對藩屬國派使臣來朝,他們已經很有經驗。
“多謝將軍提點。”
說話間,老者將準備好的錢包遞了上去。
“好說,好說!
張總旗,你帶一隊兵護送諸位使節,去鴻臚寺衙門報道。”
看在錢的面子上,中年軍官迅速變臉。
“趙二,你去通知漢水侯府,就說安南使團進京了。”
目送使團離開后,中年將領當即對親兵吩咐道。
作為千戶官,他是不用親自守城門的。
只是上面交代了任務,為了不出漏子,才親自過來蹲守。
功夫沒有白費,安南使團如期抵達。
上面的人要干什么,不是他關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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