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聲夾雜著喊殺聲,直沖云霄。
硝煙彌漫著整個戰場,遮云蔽日。
無數叛軍士兵,頂著槍林彈雨,搭起了云梯,冒死向城頭發起了沖鋒。
“倒金汁!”
隨著守將一聲令下,滾燙的金汁,向這叛軍士兵頭頂傾瀉而去。
頃刻間,慘叫聲響徹戰場。
交戰雙方,都在努力給予敵人以最大殺傷。
這一刻,世界充滿了殺戮。
“后退者斬!”
一輪攻勢失敗,叛軍士兵剛調頭回返,又被督戰隊逼著上了戰場。
跑在前方的倒霉蛋,更是被梟首示眾。
一些機靈的老兵,在沖鋒路上,順勢倒在了死人堆里。
事實上,裝死也不代表安全。
想要活下來,不光要躲過敵人的炮火,還要避免被自己人踩踏。
血腥的戰斗在繼續,一隊士兵打完了,馬上又會有新的士兵補上。
叛軍不惜代價的進攻,短短一天時間,就付出了上萬人的傷亡。
“總督大人、提督大人,叛軍這是瘋了。
純粹是為了進攻而進攻,他們完全不在乎傷亡!”
副將劉啟峰神色凝重的說道。
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這條生活規律,在戰場上同樣適用。
叛軍猛烈的攻勢,守軍也感受到了壓力。
“這是一件好事。
叛軍表現的越瘋狂,就證明我們的謀劃越成功。
劉副將,且把心放寬。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江西戰場取得了突破,威脅到了叛軍的老巢。
沒有后方的支持,敵軍囤積在前線的那點兒糧草,可堅持不了多少時間。
反賊是被逼到了絕境,才謀求和我們決戰。
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就越要保持冷靜。
且先等著吧,這樣攻勢不可能長期持續。
拖上幾天時間,沉重的傷亡,就會讓叛軍高層明白強攻不可取。”
李原笑著說道。
為了保密,前期的謀劃,只有他和李牧知道。
軍中的諸將,同樣被蒙在骨子里。
現在謀劃成功,繼續保密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縱使叛軍知道了真相,也只能面對現實。
“叔父說的不錯,現在這種時候,我們只需要耐心等待,該著急的是叛軍。
反賊此時的強攻,完全是狗急跳墻。
從叛軍的動向來看,衛逆放棄了全殲我們的想法,只想要贏得武昌會戰,甚至不惜兩敗俱傷。
不過這僅限于他自己的部隊,傅逆的軍隊同樣參與攻城,力度就要小的多。
兩股叛軍看似在聯合作戰,實質上已經各懷鬼胎。
自己賣命廝殺,盟友卻在劃水,誰的心里都不會舒服。
戰場上打的越猛烈,他們的內部矛盾,就會越快被激化。
傳令各部,嚴防死守,不給敵軍留下可乘之機。
拖上十天半個月,當叛軍意識到無法獲勝后,才是全面反攻的時候。”
李牧隨即補充道。
叛軍越想決戰,就越不能出去和他們決戰。
三板斧用完,戰場上無法取得突破,后勤補給也出現問題。
所有的壓力匯聚到一起,就是敵軍高層昏招頻出的時候。
戰爭的本質,除了硬實力比拼、后勤消耗外,就是比誰犯的錯誤更少。
一般來說,在戰爭中折騰的花樣越多,犯錯的概率就越大。
“提督大人,我們這么一直拖著,恐怕不好吧?
蜀地局勢持續惡化,萬一魏逆率兵從后方殺出來,我們的防線恐怕會出問題。”
一旁的湖廣巡撫開口說道。
對他來說,這場戰爭開啟的稀里糊涂,進行的也稀里糊涂。
看不懂李牧的布局打法,他也就認了,反正他不又走儒將路線。
軍事水平不夠,沒什么大不了的。
滿朝的文官,大家的軍事水平都差不多,能紙上談兵的都不多。
他可以不懂,不等于就能把這個巡撫晾著啊!
鎮遠侯這個湖廣總督,不是常設職位,戰后就會離開。
按照大虞的規矩,他這個巡撫才是地方老大。
直接跳出來,同李家叔侄對抗,他沒那膽子。
現在的湖廣,還是人家說了算。
真要是翻了臉,只會讓他的處境更尷尬。
戰爭時期,各種意外都有可能發生,搞不好他這巡撫也有可能意外暴斃。
好不容易才發現一個漏洞,肯定要趁機表現一下,刷一刷存在感。
不奢望和李家叔侄分庭抗禮,最少要讓湖廣文武知道,湖廣還有他這位巡撫。
“巡撫大人,蜀地不生亂則罷了,一旦發生亂子,就絕沒有短時間平定的。
魏逆想要全據蜀地,可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
就算他愿意分兵,支援叛軍,也要考慮自身實際情況。
哪怕立即出兵,從蜀地殺到武昌一線,也絕非什么易事。
別忘了我們還有襄陽府和荊州府,充當后方的屏障。
無論魏逆從哪兒出兵,都繞不開兩地。
等他們趕到前線,武昌會戰早就結束了。”
李牧面無表情的駁斥道。
文官們的小心思,他可沒功夫理會。
同初出茅廬時的謹小慎微不一樣,現在的他手握重兵,成為了勛貴系中的支柱。
就算朝中黨爭,那么唱對手戲的,也該是內閣大佬,最次也得是京中六部的實權尚書。
被架空的湖廣巡撫,早就不是一個層次的選手。
見試探失敗,原本蠢蠢欲動的文官們,紛紛偃旗息鼓。
戰爭時期,不是搞事情的好時候。
哪怕他們從京中過來,都是帶著政治任務來的,也要等到大戰結束之后。
到時候李牧這個提督,早就從湖廣離開,雙方并不存在核心利益沖突。
聯軍大營。
“后方的糧草,依舊按時送達,還增加了肉食供應。
偽朝進攻江西,并沒有影響軍糧籌措工作。
諸位愛卿,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衛嘉瑞笑著說道。
不過眉宇間的憂愁,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
半個江西陷入戰火中,要持續保障大軍的后勤供應,明顯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剛送來的這一批物資,數量可比計劃中少的多。
看似船舶云集,實際上很多運輸船,里面裝的都是沙土。
做出糧草充沛的樣子,主要是為了安撫軍心。
“王爺,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
原本不知道該不該說,現在看到貴國糧草無憂,我也就放心了。
偽朝大軍南下,戰后燒到了長江沿岸多府之地,嚴重影響到了吳國的糧食生產。
國內的糧草,優先支持了北方戰場,以至于我們后勤出現問題。
希望王爺能夠伸出援手,借我十萬石軍糧,等下一批糧草運過來,立即歸還給貴國!”
威遠侯尹牧風的話,把衛嘉瑞架在了火上烤。
按理來說,盟友缺糧他應該伸出援助之手的。
問題是糧草充足,本身就是楚國驗出來的戲,用來安撫軍心。
軍中存糧僅夠一月之用,看似數量不少,實際上這已經是非常危險的數字。
官軍表現出的作戰意志,縱使立即攻克武昌城,大戰也很難在一個月內結束。
一旦糧草供應不上,大勝一樣可以變成大敗。
在這種背景下,從軍中抽調十萬石軍糧,無疑會進一步減少儲備。
“尹老弟的面子,肯定是要給的。
不過貴國可是占據著最富裕的南直隸,看似是一個省,實際上相當于數個省。
缺糧,莫不是和我開玩笑吧!”
衛嘉瑞臉色陰沉的說道。
對尹牧風口中的缺糧,他是一個字也不信。
官軍南下影響了春稅不假,可南直隸那么多州府,又不是都受影響。
吳國去年雖然北伐失敗,但出動的兵力并不多,大戰持續時間也非常短。
消耗最大的戰役,還是這場武昌會戰。
吳軍僅僅出動十萬人參戰,他們可是足足出動了五十萬大軍,雙方的消耗不在一個層次上。
確定對方軍中不缺糧,那么眼前這一出,那就是專業拆臺。
“哈哈……”
“王爺慧眼,尹某只是看大家太過嚴肅,這才開了一個玩笑。
至于軍糧,我大吳自然是不缺的!”
尹牧風笑呵呵的回答道。
試探出了楚軍的真實情況,目的就達到了,沒必要真給盟友拆臺。
站在吳國的立場上,他們是希望楚王能夠贏得戰爭的。
北方的大戰再次證明,衰落的大虞朝,也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撼動的。
攻占南直隸,那是占了北虜入侵的便宜。
類似的機會,不是天天都能有。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來的大戰,就仰仗尹老弟出力了。
為了盡快贏得勝利,楚軍上下已經竭盡全力。
可敵軍的防御太過頑強,一時半會兒難以取得突破。
現在敵軍防線最有可能存在漏洞的地方,就是尹老弟你負責的戰場。
為了反虞大業,還望……”
衛嘉瑞強忍著不爽說道。
想他一國之主,居然要低下頭和吳軍將領稱兄道弟,著實讓他面子上掛不住。
不過衛嘉瑞是現實主義者,面子那玩意兒沒有實質利益,只要能夠變現,他不介意立即折現。
“王爺放心,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尹牧風當即保證道。
楚王的姿態低,不等于他能順桿子往上爬。
從白蓮圣國走出來的三王,那是獨一檔的存在。
同楚王稱兄道弟,就相當于和自家皇帝稱兄道弟。
盡管吳皇經常這么干,尹牧風還是理智的選擇了謹慎本分。
至于做出的許諾,那就是一張空頭銀票。
并非他不想攻破敵軍防線,純粹是打不動。
開戰到現在,吳軍也折損了小一萬軍隊,戰損率接近百分之十。
按照楚軍的拼命打法,他麾下就九萬大軍,可經不起折騰。
楚國局勢危險,為了保住基業,楚王愿意和官軍兩敗俱傷,不等于他也愿意。
他手中的兵力,超過了吳國總兵力的四分之一。
倘若大軍損失慘重,縱使贏得了戰爭,回去也沒法交代。
“好!”
“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定能大破李牧那賊子!”
衛嘉瑞當即鼓舞士氣道。
下屬的士氣,他可以想辦法調動起來,可自己內心的忐忑,卻怎么也沒法消除。
召開這次軍事會議,主要目的是安撫軍心,商議破敵之策。
中途被尹牧風一攪合,任務僅僅完成了一半。
并非衛嘉瑞臨時改主意,純粹是從眾人的眼神中,他已經提前讀到了答案。
官軍龜縮在城中不出來,只有騎兵在外面活動,除了強攻之外,他們能夠干的不多。
當然,他們還可以繼續擴大戰線,嘗試調動敵軍。
怎奈現實條件不允許。
戰線拉長,增加的不光是后勤壓力,還有指揮難度。
光現在的攤子,他都兼顧不過來,時常被敵軍占便宜。
倘若繼續擴大戰線,攤薄手中的兵力,收到的噩耗還會更多。
邊緣地區的楚軍最有發言權,他們時常被官軍欺負。
尤其是外派的探馬,損失尤為嚴重。
一聽到選派探馬,下面的士兵就紛紛裝病。
以至于日常偵查任務,都要靠抽簽這種古老的方式,選派出倒霉蛋執行。
等到他們組織反擊,敵軍早就沒了影。
蜀地,望著高聳的城墻,魏豪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徐文岳是他的老對手,兩人從兩廣打到湖廣,又從湖廣打到蜀地。
哪怕徐文岳不以軍事見長,打了這么多次仗后,軍事水準也被動提了上去。
相比蜀中的官員,能力強出了不止一籌。
有此人主持成都府的防御,對義軍來說,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拿不下成都府,建制稱王就是一個笑話,只能繼續高舉白蓮圣國的招牌。
遺憾的是隨著義軍肆虐,白蓮圣國的旗號早就臭了。
沒有多少號召力不說,拉仇恨的能力,還是天下一絕。
想要奪取天下,就必須完成去宗教化,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歷史教訓。
“王爺,湖廣那邊傳來消息,武昌會戰進入到了關鍵時刻。
偽朝發起了全面反撲,先后在江西、浙江、南直隸等地掀起了大戰。
其中江西戰場情況最特殊,偽朝大軍迅速搶占了半個江西,動搖了楚王的根基。
北方戰場,偽朝邊軍出動,牽制住了吳國的大部分兵力。
整體局勢,對義軍非常不利。”
許炎宇一臉嚴肅的匯報道。
入蜀,不等于他們就想偏安一隅。
魏豪的目標,一直都是奪取天下。
除了蜀中戰事外,他也時刻關注著天下局勢。
“看來我們當初定下的暫避鋒芒計劃,還是成功的。
吳楚能夠迅速崛起,無非是占了北虜入寇的便宜,偽朝的實力依舊雄厚。
蜀地雖然存在各種弊端,可只要攻克了成都府,我們就能封關固守,坐觀天下風云。
不過想要奪取天下,光蜀地一隅之地不夠。
自古都有得隴望蜀的說法。
我們現在反了過來,先奪取了蜀地,下一步才是取關中。
關中地區的義軍,策動的怎么樣了?”
魏豪關心的問道。
吳楚迅速崛起,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只是考慮到虞朝尚未倒下,他不想承受末代王朝的最后一擊,才選擇暫避鋒芒。
決策是否正確,他自己心里也沒底。
尤其是吳楚做大,他們的蜀地攻伐不及預期,義軍內部也生出了不同的聲音。
靠著個人威望,魏豪強勢壓制住了反對意見,但隱患依舊存在。
現在吳楚遇上麻煩,反倒是減小了他的壓力。
“王爺,關中義軍剛剛起兵,發展不是很順利。
攻破白水不久,就遭到官軍圍攻。
義軍損失慘重,只能退到山中暫避。
不過關中災情嚴重,今年春糧再次減產,許多人都熬不到秋收。
估摸著再過幾個月,進入青黃不接的時候,新一輪的起義高潮,將再次被點燃。”
許炎宇當即解釋道。
作為專業造反組織,他們也在總結學習經驗。
什么時候,最適合發動起義。
什么時候,需要進行潛伏。
什么時候,可以出去傳教。
一系列的經驗,都被他們總結了起去,成為了義軍的活動指導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