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吳皇宮。
“衛嘉瑞,看來是被南昌的花花世界,迷暈了雙眼。
這才開戰多久,連長沙城都給弄丟了,簡直是丟人現眼。
現在居然還好意思,向我們開口救援?”
傅皓軒一臉不屑的說道。
義軍在李牧手下吃敗仗,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以往的時候戰敗,大家都堅持了一段時間,局部戰場上偶爾還能反擊一下。
新生的大楚政權,從開戰到現在,就一直在挨揍。
別說是組織反擊,就連守城都沒能多堅持幾天。
這樣的戰績,自然入不了眼。
“陛下,楚軍一路敗北,湖廣局勢已經糜爛。
楚王的主力又聚集在江西,想要調入湖廣參戰,最快也有一個多月。
以李牧那賊子的進攻速度,一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他橫掃岳州,攻占武昌。
下一步敵軍很有可能順流而下,進攻九江府。
偽朝官軍景國良所部,現在占領了松江府的大部分地區。
北線還有偽朝的九邊精銳。
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話,未來我們很有可能遭到三面夾擊。”
左丞相鈄瑞宇率先開口說道。
在天下諸多義軍中,就數占據南京的吳國,聲勢最為浩蕩。
風光無限的代價,也為他們吸引了虞軍的火力。
為了圍剿他們,永寧帝不惜和遼東軍鎮妥協,換取了遼東鐵騎南下鎮壓叛亂。
效果非常明顯,北伐大軍直接撞的頭破血流。
北線遭受重創的同時,東邊又有官軍在松江府登陸,對他們的后方造成了威脅。
光這些麻煩,他們還能夠游刃有余的面對。
畢竟,邊軍精銳雖然能打,但士卒都是北方人。
在中原大地馳騁沒有問題,一旦進入江南水鄉,戰斗力立即銳減。
東邊的景國良所部,看似有數萬大軍,但真正能打的也就那么兩三萬募兵。
在占據松江府后,就停止了進攻步伐。
可若是再讓李牧所部占據武昌,順江南下殺過來,那就真的很難說了。
面對三方合力剿殺,吳國的戰略活動空間,將在最短時間內遭到壓縮。
如果不能迅速擊敗敵軍,敗亡就是時間問題。
不能奢望每一次,都有北虜入寇,替他們解圍。
“陛下,丞相說的不錯,岳州府我們必須救。
最起碼要做出一個救援的姿態,鼓動楚國和偽朝打下去。
即便是岳州府不保,我們也要幫楚王守住武昌府,讓他頂在對抗李賊的第一線。
事實上,楚國現在的悲劇,完全就是他們戰略失誤導致的。
明明有更適合定都的武昌,偏偏跑去南昌定都,導致戰略重心偏移。”
禮部尚書胡宇哲忍不住吐槽道。
缺乏戰略規劃,這是所有農民起義軍的通病。
大部分農民起義軍高層,都來自社會底層,見識非常有限。
發動起義成功之后,馬上就開始享樂,根本沒有遠大志向。
這次白蓮教起義,在歷史上眾多農民起義軍中,都算上高配了。
高層的這些人,大都在地方上小有身家,讀過幾年書。
不過也僅限于此,真要是有雄才大略,他們也不會帶頭開啟亂世。
楚國選擇定都南昌,本質上也是內部妥協的結果。
楚王創業團隊,一共分為五大派系。
分別是以廣西人組成的元從派,云貴將領組成的西南派,以及后面加入的江西派、湖廣派和浙江派。
元從派和西南派加入時間較早,當時還是草臺班子,無法吸收文官加入,都是以武將為主。
楚王帶領的創業團隊發展壯大,還是進入江西之后。
江西文風鼎盛,識字率遠高于西南,民間有大量不如意的讀書人。
當時白蓮圣國如日中天,對這些落魄書生,有了足夠的吸引力。
隨著團隊的成型,又吸納了大量降官、士紳加入,成為了楚國文官集團的核心。
湖廣派和浙江派是最后加入的,錯過了創業紅利期,在朝堂上話語權相對較低。
楚國的地盤,分布在江西浙江湖廣三省,都城肯定要在三省中產生。
參與定都之爭的,主要也是這三派。
確切的說是江西派和湖廣派,浙江派只是象征性的表示了一下,沒有賣力爭取。
畢竟,杭州府被吳楚兩家瓜分,其他州府份量不夠。
僅從楚國現有的地盤來看,南昌上從承湖廣,下接浙江,貌似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加上江西派在朝中影響力更大,南昌很自然的成為了都城。
可是放眼整個天下,南昌局限性就太明顯了,只適合充當割據政權的政治中心。
湖廣遭到官軍攻擊,楚國就反應不過來,無法進行及時調整戰略。
倘若想要奪取天下,南昌的局限性還會更大,遠不及武昌方便。
“胡尚書,話不能這么說。
偽朝大廈將傾,天下義軍中最有希望問鼎中原的,就數陛下和楚王。
楚王鼠目寸光,選擇定都南昌,正好說明了陛下天命所歸。
我們不僅不應該嘲諷,還要讓他們一直錯下去。
其實南昌府也不算太偏,楚王想要謀取兩廣,完全可以把行政中心放在贛州。”
楊敬仁剛說完,群臣直接哄堂大笑。
嘴上說著不嘲諷,實際上他嘲諷的更厲害。
贛州府同樣是江西重鎮,充當臨時政治中心,也不是不行。
前提條件是:楚軍收復了湖廣,拿下了兩廣福建。
不然天天打首都保衛戰,根本顧不上其他戰場。
長沙被攻破的消息傳入衡陽,守軍的士氣進一步遭到削弱。
本就搖搖欲墜的城池,在堅持到第三天之后,就被官軍收復。
一連收復三座府城,對湖廣地區影響是巨大的。
叛軍占領這些地方時間太短,中途還被官軍收復過一次,地方上本就民心不穩。
現在再次被收復,湖廣地區傾向于大虞的士紳們,很快又活躍了起來。
只是相比上一次,此時活躍的士紳人數,已然大幅度減少。
連續的戰火,給湖廣士紳集團,帶來了毀滅性打擊。
不過這只是一個開始,叛軍劫掠屠殺士紳,朝廷同樣要進行秋后算賬。
那些投機者們,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士紳集團內部的斗爭,同樣殘酷。
尚未進行調查,就有人把名單送了過來。
那些士紳家族,有子弟投奔亂黨,都被記錄的清清楚楚。
“我大虞養士兩百七十載,居然有這么多亂黨,實乃天下之大不幸!”
聽到自家叔父感慨,李牧暗自搖了搖頭。
這才到哪里啊!
分頭下注,這是世家大族的存身之道。
叛軍勢大,露出了奪取天下的可能,他們肯定要插上一手。
哪怕家業被搶,族人被殺,一樣不影響他們下注。
家族血仇先記著,后面再伺機進行報復。
針對整個義軍群體不現實,一般情況下,都會找具體執行者算賬。
歷朝歷代皇帝誅殺功臣,背后都少不了他們這幫人拱火。
開國初年的各種大案,他們都在幕后推手。
大虞的文人世家,沒有兩晉門閥那么厲害,敢無視朝廷。
負責打前站的,多是存在感較低的遠支旁系,或者是依附于他們的門生故吏。
按照正常操作,在分批下注的同時,他們需要動用朝堂的關系幫忙隱匿身份,避免朝廷一路追查到自己身上。
眾多家族一起參與,互相提供掩護,朝廷也拿他們沒辦法。
可惜他們這次的運氣不怎么好,僅僅只是部分家族下了注,就提前翻了車。
尚未來得及從大虞跳船的士紳家族,可不會放棄這個打擊競爭對手的機會。
一份份舉報名單,不斷出現在鎮遠侯這位湖廣總督手中。
“叔父,何必為一群亂黨揪心。
拿著名單進行核查,參與謀逆者,一律按照律法處置即可。
涉及到謀逆,沒人敢在這種時候伸手撈人!”
李牧當即表明了立場。
世家大族分頭下注,他表示理解。
倘若叛亂是從關中報復,席卷了北方多省之地,為了宗族延續,李氏宗族大概率也會這么干。
不過理解,不等于不追究責任。
其他人可以跳船,他們這些有爵位的勛貴,同大虞綁定的太深。
最關鍵的是,李牧尚未做好脫離大虞的準備。
在這種時候,肯定要支持朝廷,狠狠打擊這些三心二意的主,順便借機削弱士紳集團。
“亂黨固然該殺,可這次牽連太廣。
一旦按律處置,得罪的人就多得去了!”
李原皺著眉頭說道。
能夠收到這么多舉報名單,明顯是有人想把他當槍使。
按照上面提供的證據,對這些地方大族大開殺戒,仇恨就全被他給拉了。
不進行處理同樣不行,放任這些家族分投下注,將嚴重影響江山社稷的穩定。
“叔父,如果擔心這些的話,我們只負責抓人,把處置權交給朝廷。
牽扯到這么多人,其中還不乏朝中大員,我們本就無權處置。
這樣的大事,理應先請示陛下。”
李牧面不改色的出了一個餿主意。
說的好聽是請示皇帝,實際上就是不想背負屠夫罵名,向上面甩鍋。
到了永寧帝那邊,就一個結果——殺!
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不殺,不足以震懾人心!
“罷了!”
“這些問題,暫且先擱置,等收復湖廣之后再做決定。
倘若這些人迷途知返,能夠戴罪立功,老夫也不介意替他們擔待一二!”
李原點了點頭說道。
嘴上說著擔待,實際上是逼這些家族花錢買命。
如果肯拿出大量的錢糧,資助官軍平叛,那么前面問題都可以商量。
投奔叛軍的子弟,只要及時迷途知返,就能獲得戴罪立功的機會。
倘若給的足夠多,甚至可以換個更好聽的說法。
比如:潛伏敵營。
倒不是李原眼皮子淺,著實是他這個湖廣總督,兜里太窮了。
如果沒有叛軍洗劫,還可以自己動手抄家。
對知情者嚴加拷問,那么多人,不可能都是硬漢。
現在不行了,各家明面上的財富,都落入了叛軍手中。
幸存下來的族人,也大都出去躲避戰亂,只有一部分留在湖廣。
擺在明面上的,也就那些外地任職的官員。
在這種背景下,抓人都要各地衙門配合。
想要追查他們暗地里的財富,實在太過困難。
不如施加壓力,讓他們主動拿出來。
“叔父,有了主意就好。
不過為了湖廣的長治久安,殺雞儆猴,還是必須要有的。
剛剛收到消息,駐守長沙的第三鎮聯合洞庭湖一帶的官軍,在岳州府發起一次大戰。
第三鎮伏擊了從武昌趕往岳州增援的三萬部隊,斬敵五千、俘敵一萬五。
洞庭湖的官軍負責阻擊從岳州出來接應的叛軍,大約斬殺了一千多人。
可惜他們膽子太小,沒有趁敵軍撤退的契機,一舉奪取岳州城。
不過據俘虜交代,現在的武昌城和岳州城差不多,就剩下幾千老卒駐守。
第三鎮請戰,想要趁機出兵拿下岳州城,收復武昌府。”
上完眼藥,李牧立即把話題轉移到了戰場上。
狠狠的敲詐世家,逼他們把財富都交出來,這種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叛軍反應這么慢?
看來這是上天,要讓他們滅亡。
武昌的守軍,既然自己出來送死,那么能順勢收復武昌府自然是最好。
不過光第三鎮,兵力恐怕有些不夠,我們還是快點趕過去吧!”
李原一臉驚喜的說道。
見慣了勝利,他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對自己奉行的穩扎穩打戰術,一度產生了懷疑。
不過這種疑惑,沒有持續多久,就再次恢復了正常。
無論是突襲長沙,還是分兵伏擊數倍自己兵力的敵軍,都不是一般軍隊能完成的。
第三鎮能夠創造奇跡,主要是在一系列的平叛戰爭中,打出來的必勝信心。
縱使面對十倍的敵軍,一樣敢主動出擊,全軍上下都沒有怕的。
換成其他官軍的話,讓他們駐守長沙城,那就只能死守長沙城。
對李牧恨鐵不成鋼的吐槽,他直接選擇了無視。
湖廣的官軍敢出來和叛軍交戰,那就算不錯了。
不是所有的軍隊都是精銳,在阻擊完叛軍之后,還能順勢奪取城池。
“叔父,這次你可判斷錯了。
叛軍行動遲緩,并不是他們反應慢。
恰恰相反,是他們反應太快了。
衛逆調集大軍到南昌,除了想進攻兩廣外,也是為了加強集權。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衛逆進行的很成功。
不過集權的代價,犧牲了前線將領的自主性。
前線的將領收到消息,第一時間把消息傳回南昌,等衛逆做出決定下達命令,這期間本就要消耗不少時間。
武昌的守軍,應該是接到命令后就立即出發的,只是他們運氣不怎么好。
誰也想不到,在距離岳州城三十里的位置,還能夠遭遇伏擊。
若非洞庭湖中的官軍將領,也是我的舊部,根本不可能有這次合作。
岳州和武昌同時損兵折將,附近其他州府的駐軍數量都不多,估摸著不敢出城。
短時間內,能夠最快馳援武昌的,還是吳國在九江的駐軍。
涉及到兩家勢力,協調的速度再快,也會比我們慢上一步。
當然,敵軍敢過來的話,我也不介意提前發動收復九江之戰!”
李牧笑著說道。
戰爭就是如此,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為了適應局勢,作戰計劃一直在調整。同最初制定的作戰計劃相比,早就改的面目全非。
沒有辦法,叛軍的想法,根本捉摸不透。
如果是強者巔峰對決,那么相互之間還可以猜測一二。
叛軍將領魚龍混雜,誰也不知道遇到的敵人是龍是魚。
這次的勝利,主要是吃了舊部多的好處。
虞軍內部坑隊友時有發生,各部間配合能力,糟糕的一塌糊涂。
如果不是熟悉的部隊,相互間很難進行合作。
沒有地頭蛇的幫助,哪怕收到了情報,第三鎮也不敢分兵深入敵后玩伏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