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緩緩打開,準備的官軍以最快速度沖入城中,搶占戰略要地。
越來越多的官軍入城,意識到局勢不妙的守軍士兵,紛紛放棄任務逃竄。
城池是楚王的,命卻是自己的。
能夠拿起武器參戰,就對得起五斗米的待遇,犯不著為了守城,把命給搭進去。
“將軍,大事不妙,城門丟了。
敵軍……”
最糟糕的事情,終歸還是發生了。
剛召集完部隊,正準備組織反撲的賈玄風,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城外的官軍僅有一鎮之兵,總兵力不過一萬兩千多人,守軍卻有兩萬大軍外加上萬民壯,兵力上占據了絕對優勢。
可惜戰爭的勝負,從來都不是看人數。
兵力多,不等于戰斗力就強。
據城而守,他還有信心擋住敵軍。
現在敵軍殺進城來,那就要正面比拼硬實力。
“傳令下去,各部交替掩護,有序撤退!”
賈玄風果斷下達命令。
理智告訴他,正面和李牧麾下的軍隊交戰,沒有五倍以上的優勢兵力就是送死。
既然打不贏,那就保存實力為上。
敗給李牧的人多得去了,再多他一個,也不是什么大事。
回頭楚王追究責任,也會從輕發落。
伴隨著撤退命令下達,本就人心惶惶的守軍,很快陷入混亂中。
黑燈瞎火的,兵不知將,將不知兵。
大家爭先恐后的逃命,根本顧不上“有序”。
黎明的陽光,撒向人間時,長沙城頭的旗幟已經換了顏色。
衡陽城下,正在主持攻城大戰的李牧,看著手中的捷報神色一愣。
勝利來得太過突然,長沙城居然比衡陽先被攻下。
“好!”
“告訴第三鎮,讓他們肅清殘敵后,立即組織人手加固城防,做好堅守長沙的準備。”
李牧當即下達命令。
長沙城提前被拿下,戰場局勢徹底被改變。
坐擁湘江水系,官軍可以沿江而下,一路殺入長江流域。
在洞庭湖中,還有虞軍殘部,在堅持抵抗。
隔壁的荊州府、襄陽府,目前依舊在朝廷手中。
只需拿下岳州府,兩邊就連成了一片,湖廣叛軍直接被一分為二。
本來就根基不穩,又喪失了后方支持,孤懸在外的湘江以西州府,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到時候叛軍在湖廣的地盤,就剩下武昌、漢陽、承天、德安、黃州五府。
看似面積不小,卻被吳楚兩國共同分割。
吳國的根基在南直隸地區,受到的影響不大,楚國就不行了。
淪陷的州府,可全是他們的地盤。
沒有楚地的楚國,還是楚國么?
直接丟了一半的國土,還是主要的產糧地,直接被打成了半身不遂。
別說爭霸天下了,光手中的大軍,怎么養活都會成為問題。
相較于地盤上的損失,人心上的打擊,才是最要命的。
亂世爭霸,不僅在爭奪地盤,更是在爭奪人心。
宗教出身的義軍,想要獲得讀書人支持,本來就不容易。
創業途中遭遇重創,那些正在在觀望的人,都會棄他們而去。
即便是已經加入楚國陣營的,也會考慮后路。
甭管叛軍是否愿意,想要保住現在的基業,楚王都必須到湖廣來和他決戰。
聚兵江西,主戰場卻在湖廣。
巨量的后勤物資重新調配,可是勞民傷財的活。
哪怕治下再怎么富庶,被這么折騰一圈下來,也會被折騰的夠嗆。
“這戰報太驚人了,該不是敵人的陰謀吧?”
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后,李原疑惑的問道。
長沙這種戰略要地,如此戲劇化的被拿下,著實太令人意外。
如果不是顧忌李牧的面子,他都想說是不是下面的人搞錯了。
在情報傳遞過程中發生意外,導致情報內容失真。
類似的烏龍事件,在歷史上發生過許多次。
“不會!
我們迅速突進到衡陽,本身就是軍事上的奇跡。
突襲長沙更是我臨時做出的決定,事先沒有任何人知道,叛軍不可能提前做出布置。
即便是敵軍有陰謀,那也無所謂。
反正長沙府,落入了囊中,接下來以防守為主。
等攻占了衡陽府,控制住了湘江水道,主力過去匯合之后,才會開啟新一輪的大戰。
叛軍只要不傻,都會拼盡全力調兵遣將,死保岳州府。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些圍攻荊州的叛軍,馬上就會撤往岳州。
現在只需把消息傳遞出去,湖廣各地的官軍,就會主動和我們取得聯系。
如果叛軍行動遲緩,那就繼續向北拿下岳州府,扼守住長江水道,切斷他們和蜀地叛軍之間的聯系。
倘若衛逆帶主力過來,那么就先在這邊耗著。
等他們準備好了,我們直接調頭開啟江西會戰。”
聽了李牧的解釋,李原變得越發疑惑。
這些戰略布局,單獨拆開了看,他都能弄明白。
組合到一起,就剩下一頭霧水。
看著墻上的地圖,他著實沒辦法,把李牧戰略布局聯系到一起。
江西和湖廣之間,隔著一條山脈。
雖然沒到不能通行的地步,反正道路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從湖廣進攻江西,最佳選擇依舊是先拿下岳州,然后順長江南下。
“現在廣東就一鎮戰兵,要發起江西會戰,怕力有不及吧?”
李原皺著眉頭問道。
從廣東向江西進軍,戰略上沒有問題,麻煩的是兵力不足。
哪怕敵軍內部再怎么空虛,也不是一萬官軍,就能夠解決的。
“叔父,你高看叛軍了。
敵人在江西聚兵數十萬之眾,所需的戰略物資,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除了征召了大量的民夫運輸外,必然在贛州府囤積大量的物資。
這些東西,不是一句戰略轉移,就能夠輕易運走的。
江西會戰,不在于奪取了多少城池,拿下了多少土地。
必要的時候可以讓衛所軍隊,打出其他幾鎮的旗號,冒充主力嚇唬敵軍,誤導敵人的判斷。
涉及到后勤安全,只要江西一線爆發戰火,敵軍統帥必然會慌。
一慌就容易出亂子。
我們只需不斷給敵軍施加壓力,讓他們在慌亂中倉促應對,做出更多錯誤的決定。”
李牧笑著解釋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戰場上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在大戰結束前,連李牧自己都不確定。
敢這么布局,主要還是基于實力。
沒人規定,衛所軍隊冒充的募兵,不能擁有募兵的戰斗力。
兩地戰場,哪里是主戰場,完全取決于局勢變化。
叛軍主力在江西的時候,湖廣就是主戰場。
叛軍主力到了湖廣,那么江西就是主戰場。
低估他手中的軍事力量,這是叛軍犯下的最大錯誤。
偏偏有些錯,在戰場上是不能犯的。
如果叛軍直接嚴防死守,不集中兵力和他決戰,想要收復失地,沒有兩三年時間搞不定。
內部向心力強的話,部分易守難攻的城池,堅持三五年都有可能。
衛逆愿意自我犧牲,拖延住了他的步伐。
搞不好其他叛軍,還真能在這期間完成脫胎換骨,北伐覆滅大虞。
到時候挾天下大勢壓過來,統一天下是大有希望。
不過,這是理想化狀態。
白蓮圣國沒有分裂,或許還有可能完成整合。
既然分裂了,那就注定各掃門前雪。
不互相捅刀子,那就是優秀的盟友。
南昌府。
“不可能!”
“這不可能!”
“偽朝大軍剛攻克永州,中間還隔著一個衡陽府,此刻敵軍應該在為攻打衡陽犯愁。
就算李牧那賊子敢分兵,長沙城中有兩萬大軍,怎么會這么快就丟了?
看著戰報,衛嘉瑞忍不住咆哮道。
南征北戰這么多年,他也是見多識廣。
經歷過各種奇葩大戰,心理承受能力,早就鍛煉了出來。
可戰報上的內容,還是再一次刷新他的認知。
算算時間的話,長沙城丟失的時間,就是馳援衡陽命令抵達周邊州府時。
前前后后間隔不到七天,官軍就從永州一路到長沙,并且攻克了長沙城。
這哪里是在打仗,分明就是一次武裝行軍。
衛嘉瑞發了飆,群臣一個個紛紛低下了頭顱。
仗打成這個樣子,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王爺,或許戰報書寫有誤,把敵軍進攻長沙寫成了攻克長沙。
不過偽朝大軍來勢洶洶,永州和衡陽都沒能發揮屏障的作用,長沙的那點兒守軍,怕是也力有不及。
為了大楚的戰略安全,我們必須及時調整戰略,確保湖廣……”
話說到一半,見衛嘉瑞臉色越發難看,方克誠果斷選擇了閉嘴。
楚國的兵部尚書,手中權力遠不及大虞。
可作為兵部尚書,前線吃了敗仗,他依舊需要承擔責任。
現在楚王在氣頭上,他可不敢招惹。
“調整戰略,你說的倒是輕松?”
“為了這次大戰,我們調集了全國的力量,累計征召民夫上百萬。
花費了大量的人力財力物力,才把戰略物資運到了前線。
早在五日之前,大軍就已經開拔,前鋒部隊更是抵達了贛州一線。
按照原定計劃,明天就要向廣東發起進攻。
現在突然改變戰略,前面做出的所有努力,那就前功盡棄了!”
衛嘉瑞當即訓斥道。
前期投入的成本,實在是太過巨大。
突然取消原定計劃,沉沒成本著實是太大。
偏偏現在的條件,又不具備發起進攻的條件。
倘若繼續執行原定計劃,能夠順利拿下兩廣還好,大不了就是換家。
把兩廣江西浙江連成一片,擁有了一個穩定的大后方,戰略上是合算的。
怕就怕,兩廣沒有拿下來,湖廣就先丟了。
偽朝沒有在兩廣福建大肆擴軍,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錢糧。
沒錢還可以想辦法,沒糧那就真沒辦法。
靠三個糧食無法自足的省,養活十萬常備軍,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無論再怎么努力,在解決糧食問題前,這個兵力上限都沒法繼續提高。
一旦讓官軍收復湖廣,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只要手中有糧,哪怕兜里沒錢,也是可以招兵的。
“王爺,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
偽朝就算攻克了長沙,下一步必然是進攻岳州府。
洞庭湖中還有偽朝余孽,在對抗王師。
荊州府,更是有人屠的團軍盤踞。
若是讓李牧賊子奪取了岳州,他們就和湖廣的偽朝余孽,勾連在了一起。
到時候我大楚就被敵軍一分為二,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前朝余孽,也會跟著活躍起來。
湘江以西的州府,都會變得岌岌可危,半壁江山不保啊!”
丞相昌君逸急忙勸說道。
涉及到半壁江山的安危,現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大楚能夠養得起百萬大軍,除了江西浙江的財富外,還有湖廣提供的糧食。
坐擁湖廣這座糧倉,他們才是有機會逐鹿天下的大勢力。
一旦丟了湖廣,現在的百萬大軍,最少要砍掉三分之二。
江西的情況還好些,浙江可是山地省份,工商業繁榮的代價是糧食無法自足。
對新生的楚國來說,丟的不是湖廣,丟的是江山社稷。
“哼!”
“這些問題,本王自然知道。
可是大軍已經南下,就算本王立即下來讓他們調頭,時間上怕是也來不及。
李牧那賊子的用兵速度,你們都領教過了。
光靠岳州府的守軍,能夠堅持到援軍抵達么?”
衛嘉瑞沒好氣的說道。
如果在此之前,他肯定不會有這種擔心。
岳州的守軍雖然僅有八千,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敵軍拿下。
現在不一樣了,經歷了長沙的淪陷后,他對李牧的恐懼已經被喚醒。
奢望用八千守軍,擋住李牧的兵鋒,他是不敢做這種夢的。
“王爺,我們可以把駐守武昌的兵力,抽調一部分過去應急。
同時向吳國求援,讓他們在湖廣的軍隊參戰。
唇寒齒亡的道理,想來他們應該是懂的。
武昌府是我們花大代價,從東王手中換過來的,必須要發揮應有的作用。
真要是湖廣的基業不保,那么我們就舍棄長江沿線的城池,放開長江航線,任由偽朝大軍順流而下取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