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城外。
“額爾敦,真是一個廢物,連一個衍圣公都抓不住!”
呼格吉勒沒好氣的說道。
掘地道攻城失敗,讓他這個大單于很沒面子。
本以為地道挖到城墻下面,炸開城墻之后,就可以奪城成功。
萬萬沒有想到,實際操作中,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好幾次挖地道,到了護城河下面,就發生了意外。
本以為是虞朝人故意搗亂,后面換成自己人下去挖。
結果在地下施工過程中,直接偏離了方向,在距離城墻一百多米的地方進行了爆破。
沒有給敵人帶來傷亡,反倒是冒死發起攻城的仆從軍,被自己人炸死了不少。
中途發生坍塌的事故,那就更多了。
他們是草原上的雄鷹,不是挖洞的土撥鼠。
沒有挖地道的經驗,上面工期又催的緊,發生意外是正常的。
好不容易成功了一次,把地道挖到了城墻下面,卻沒有炸開城墻。
究竟是火藥填充量不夠,還是炸城工藝存在問題,誰也說不清楚。
一直持續到現在,還在不斷試錯中。
自己提出來的建議,為了維護單于的威嚴,也必須繼續下去。
心中積累一肚子氣,沒地方發泄,就輪到戴罪立功的額爾敦倒霉了。
跑了衍圣公是之前的事,現在又一次被呼格吉勒提了出來。
好在大家知道,呼格吉勒在說氣話,沒有急著落井下石。
“大單于,好消息!”
“晉商那邊傳來消息,大虞應天府淪陷了。
虞朝在南京的小朝廷,直接被白蓮教叛軍一鍋端。
這一次虞人損失慘重,怕是沒有心思留住我們了!”
額爾德一臉激動的匯報道。
稍微有點兒常識的都知道,南京對大虞朝的意義。
看似只是丟了一座城,實際上丟的是大虞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
以往時候的各種亂子,大家都當做是小問題,沒有往心里去。
現在情況不一樣,有遠見的人,都在考慮大虞國運還能持續多久的問題。
以往不敢想的心思,也會慢慢生出來。
“好!”
“看來,這是天助我也!
傳令下去,趕緊把南京落入白蓮教叛軍淪陷的消息,傳遞給濟南城中的守軍。
老子就不信,他們的士氣,還能夠不受影響!”
呼格吉勒忍不住驚呼道。
這次南下入侵,帶上了大半的家底,他也是頂著壓力進行的。
一旦行動受挫,或者是后方發生變故,都有可能導致他在韃靼一族中的地位受到沖擊。
“大單于,局勢發展到現在這一步,我們是否攻破濟南城,已經不再那么重要。
白蓮教叛軍發展速度非常快,再讓他們折騰下去,就要取大虞而代之了。
新生的中原王朝,往往也是軍隊戰斗力,最為強橫的時期。
此刻大虞覆滅,對汗國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接下來我們需要做的是盡快把物資給運出去,然后安心休養生息。
至于天下的爭奪,就先交給大虞和白蓮教廝殺吧!”
內相薩日娜當即勸說道。
攻破濟南,覆滅大虞朝的軍中精銳固然重要,可相較于白蓮圣國的戰略安全,那就不值一提了。
同中原王國做鄰居,肯定要選一個弱小的,才能有便宜占。
白蓮教叛軍是什么水平,他暫時不得而知,但能夠壓著虞軍打,想來也不會太差。
“內相說的不錯,接下來我們確實該考慮撤退了。
不過濟南這顆釘子,還是要想辦法拔除的。
舞陽侯麾下的軍隊可不少,一旦在聯軍撤離的時候,跳出來給我們搗亂,那可就不好處理了。”
呼格吉勒想了想說道。
千里迢迢的趕過來,要是沒有一份能拿出手的戰績,讓他這單于的面子往哪兒擱。
不奢望全殲舞陽侯所部,最少也要給予敵軍重創。
“大單于,濟南城墻堅固,守軍戰斗力不俗。
按照正常的攻城,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以見成效。
我看不如引黃河之水過來,借助水勢攻城!”
一旁的阿魯坦萬戶獻策道。
這次南下入侵,他搶了一個戲班子,聽了不少戲。
恰好其中有一段,就是水淹七軍的戲。
歷史上也發生過黃河泛濫,洪水從濟南過境的事。
理論上來說,掘開黃河水淹濟南,是完全有可能實施的。
“阿魯坦萬戶,掘開黃河簡單,只要派人挖開河床即可。
問題上河水流動,不受我們控制。
濟南城距離黃河可不近,大水能不能流過來都很難說。
即便是中途沒有分流,大水能夠流過來,怕是也沒有多少威力。
想要水淹濟南城,除非我們修一條渠道,不讓大水四處流竄。”
薩日娜當即反對道。
掘黃河攻城,他自然不反對。
問題是計劃,完全不具備可行性。
濟南城沒在黃河邊上,哪能挖了河,就可以沖垮城墻。
稍有不慎,黃河被掘開了,大水卻不向他們預期的地方流。
附近全部變成一片汪洋,草原聯軍這支旱鴨子部隊,可適應不了水中生活的環境。
到時候除了撤退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修渠道是不可能的!
從濟南城到黃河邊上,最近的距離怕是也有上百里。
這么大的工程量,不是三五兩天能夠完成的。
不過掘黃河的方案,可以作為備選。
等到后面大軍撤離的時候,再找機會動手,就當是給大虞皇帝送一份賀禮了。
現在還是執行原計劃,把南京淪陷的消息給我散播出去,動搖守軍的抵抗意志。”
呼格吉勒當即拍板道。
作為敵人,能夠削弱大虞的戰爭潛力,他絕對不會留情。
白蓮教的崛起,讓他略微有些擔心,但眼下韃靼最大的敵人還是大虞。
巡視了一圈城防,李牧發現了城中的局勢不妙。
高漲的糧價,讓城中百姓難以為繼。
一些人為了填飽肚子,都鋌而走險,跑去扣城墻吃“磚頭”。
為了避免敵軍長期圍困,大虞朝修筑城墻的時候,通常會以蘿卜和糯米為原材料制作“糯米磚”。
到了城中斷糧的時候,就把這些磚頭扣下來,泡煮之后食用。
軍中工藝,很快流傳到了民間。
有遠見的百姓,也會在豐年的時候,制作“糯米磚”砌筑房屋。
到了災難的時候,就拿來充饑救命。
不過有儲備的終歸是少數,更多的人都沒有準備,也沒有能力去準備。
北虜圍城之后,通往外界的商貿斷絕,許多人都沒有了生計。
高昂的糧價,又超過了他們的承受極限。
為了活命,只能冒險,打城墻上“糯米磚”的主意。
味道不用考慮,反正看磚頭的模樣,李牧是不敢嘗試。
“劉參將,你那邊抓了多少人?”
李牧關心的問道。
為了杜絕北虜奸細搞事情,全面接管城防之后,他就把原來的守軍撤了下去。
對普通百姓來說,此刻的城墻更是禁區。
擅自靠近城墻,被守軍當奸細殺了,不光自己白死,還會牽連家人。
除非被逼無奈,他們是不敢靠近城墻的,更不用說打墻磚的主意。
“一共抓了八十多人,還有幾個倒霉蛋,剛上城頭就被守軍給殺了。”
劉啟峰無奈的回答道。
光他守護的區域,就抓了這么多人,擴大到全城被抓的就更多了。
內心深處,他是同情這些人的。
不過軍中自有規矩,大虞律上有明確規定,那些糯米磚是守城官兵的應急軍糧,只有斷糧后才允許動用。
現在這些人做法,無疑是觸犯了國法,擅自破壞軍事設施。
如果想立功的話,直接給他們扣上一個北虜奸細的罪名,都不帶冤枉的。
“念在他們情節較輕的份兒上,這次就從輕發落。
按照大虞律,罰他們全家流放充軍,留在營中當苦力。”
李牧嘆了一口氣說道。
看似在處罰,實際上卻是在救他們的命。
留在軍中干苦力,最少能有一口吃的,不至于被餓死。
不過這只是治標不治本,如果不能解決糧食問題,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人鋌而走險。
軍糧儲備雖然充足,也養不起一城的百姓。
短暫的沉思之后,李牧突然靈光一閃。
平息糧價,安撫民心是文官的活兒,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蘭先生,行文山東巡撫衙門和濟南知府衙門,告訴他們城中物價飛漲,嚴重影響到了守城工作。
希望他們能夠拿出有力手段,打擊奸商囤積居奇,盡快平息城中的物價。
尤其是糧價,必須盡快給壓下來。”
李牧想了想說道。
地方官府能不能解決問題,他暫時不得而知,但該走的程序必須走。
如果他們搞不定,那就親自出手,幫他們解決問題。
按照大虞律,戰爭時期朝廷有權征用商賈的糧食,作為大軍的軍糧。
一旦掀了桌子,城中奸商囤積再多的糧食,都是在替他做嫁衣。
如果對方配合的話,就以山東地方衙門的名義,向被征收糧食的商賈,打一張借條。
后續的帳,讓地方官府和他們慢慢扯皮。
倘若這些人不給面子,那么他的刀,也是會見血的。
唯一的缺點,這么干會得罪很多人。
敢在此時囤積居奇的商賈,背后肯定有人撐腰,否則早就掉了腦袋。
站在個人仕途發展的角度上,這么干有百害,而無一利。
可是想要守住濟南城,這些得罪人的事,又必須有人干。
“提督大人,現在怕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時候。
最近兩天城中有人散播謠言,說南京城被叛軍攻破,整個南直隸都落入了白蓮教手中。
一些夸張的流言,更是說白蓮教叛軍和北虜組成了聯盟,要共同討伐朝廷。
正常人都知道,這些流言蜚語是假的,可城中的百姓信了。
地方衙門都忙著安撫人心,短時間內,怕是沒有精力干別的。”
蘭林杰委婉的提醒道。
地方衙門安撫人心,換句話說就是:安撫士紳之心。
在這種敏感的時刻,官府通常不敢得罪城中的坐地戶。
萬一把人家逼急了,一怒之下就投奔了北虜,干起了里應外合的勾當。
想要守住濟南城的難度,必定會大幅度增加。
“流言蜚語,未必就是假的。
早在十天前,北虜就封鎖了我們對外聯絡的通道。
當時杭州已經淪陷,南京也是岌岌可危。
因為距離的關系,我們收到的消息,存在一定滯后性。
搞不好當時南京就已經淪陷,或者是在進行最后的抵抗,只是消息沒有及時傳遞過來。
北虜既然拿出來宣傳,想來也不是無的放矢。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他們會故意放開一個口子,讓我們能夠派人去核實消息。
直接告訴山東巡撫衙門,讓他們發布公告,說這些北虜的陰謀。
平息物價的事,一并讓他們給干了。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怕得罪人。
商賈們不配合,那就以通虜的名義,直接大開殺戒。
甭管牽扯到了誰,都要追查到底。
如果他們沒有膽子干,那就授權給我們,本提督可以幫他們完成。
想要安撫人心,光靠虛頭巴腦的宣傳不夠,關鍵是要讓大家填飽肚子。
完全吃飽不現實,最少也要讓大家能吃五分飽,才能避免發生亂子。”
李牧平靜的說道。
事先有心理準備,南京淪陷的消息,根本嚇不到他。
相較于民間的流言蜚語,更需要關注的是軍中。
只要勤王大軍不受影響,無論敵人的細作再怎么折騰,都是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