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愛卿,魯王、衍圣公、舞陽侯,以及的山東一眾官員的奏折,你們怎么看啊?”
永寧帝的問話,直接讓群臣垂下了頭顱。
站在皇帝的角度,發生在山東的變故,無疑是在挑戰皇權。
理論上來說,百官應該和皇帝站在一起,共同維護皇權的。
怎奈山東的情況特殊,“黎民百姓”只是一個明面上的借口,真正令人棘手的是藩王和衍圣公。
事實上,藩王也不算太棘手。
自白蓮教叛亂爆發以來,死掉的藩王已經超過兩位數字,大家也不在乎增加一位。
甚至在很多官員看來,宗室這幫蛀米蟲,通通死干凈了才好。
涉及到衍圣公就麻煩了。
圣人后裔不光是一個名頭,還代表著儒家的道統。
倘若落入北虜之手,在政治上,對大虞將是一個重大打擊。
人可以暫避鋒芒,但孔圣人的墓葬、廟宇,卻沒法搬家。
一旦讓草原聯軍,驚擾了孔圣人的安寧,天下讀書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們送走。
兩難之下,眾人索性就裝聾作啞。
反正不發表意見,就不會犯錯。
“怎么一個個都不說話了?”
“朝廷養你們何用?”
“首輔,你來回答!”
見皇帝點了名,萬俊輝額頭上的汗都冒了出來。
一邊是皇權,一邊儒家精神象征,哪一個都不是能夠舍棄的。
“陛下,臣無能!”
萬俊輝忐忑的回答道。
不是他缺乏擔當,實在是這個問題,就沒有正確答案。
保衛京師是政治正確,守護儒家圣地,同樣是政治正確。
即便是真要選擇,那也是悄悄的干,豈能拿到朝堂上討論。
“廢物!”
永寧帝毫不客氣的怒罵道。
首輔是一個慫貨,這讓他非常失望。
山東大地固然重要,可是同京師相比,那就不值一提。
內心深處,他再次閃過撤換首輔的念頭,隨即又給打消了。
自他登基以來,這已經是第四任首輔,平均任期連一年都不到。
萬俊輝是他親自提拔的,倘若連半年時間都沒坐滿,那就成了笑話。
首輔都選擇裝聾作啞,一眾文武百官,自然不可能在此時出頭。
大家都保持沉默,皇帝再怎么不高興,也不可能把他們全部給換掉。
事情陷入僵局,百官再次開啟傳統技能模式——擱置!
只要大家不給予回復,那么無論發生了什么,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
即便捅出簍子,也是下面人的鍋。
倘若給出明確答案,下面的人按朝廷的命令執行,那么責任就到了他們這些決策者身上。
京師之外,北虜的旗幟迎風飄揚。
“虞朝京師戒備森嚴,想要破城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夠完成。
根據內線傳來的消息,敵人的援軍正在從各地趕來。
除了我們的老對手,遼鎮需要密切關注外,最值得重視的就是來自兩廣的援軍。
負責指揮這支軍隊的主帥,乃是永寧帝那孫子的娘舅。此時已經在山東登陸,總兵力據說有十萬人。
光靠那幫鬼方人,多半不是此人的對手。
你們誰愿意率領本部兵馬,代本單于過去主持山東戰事啊?”
呼格吉勒一臉嚴肅的問道。
大虞軍隊的戰斗力,一直都是一個謎。
厲害的是真厲害,弱雞的是真弱雞。
里面強大的部隊,能夠同他們的精銳騎兵打個旗鼓相當。
幸好虞朝內部有一幫拖后腿的,嚴重制約了軍隊的發揮,否則根本沒有他們什么事。
“大單于,這一仗就交給末將吧!
自從末將升任萬戶以來,還沒有一份能拿出手的功績,正好斬下舞陽侯的腦袋開門紅。”
額爾敦大大咧咧的說道。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紛爭。
韃靼內部,同樣存在著多個勢力團體。
只不過靠呼格吉勒的威望,強行壓下了內部矛盾。
為了更好的管理族人,也為了避免一家獨大,呼格吉勒把部族分為十個萬戶管理。
除了自領的三個萬戶足額外,剩下的七個萬戶,真正管理的族人都只有六七千戶。
按照呼格吉勒制定的規矩,一戶對應著一名軍士。
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必須要有人在軍中服役,才能夠單獨立戶。
倘若家中沒有成年男丁在軍中服役,那么就面臨著被拆分的命運。
野蠻的背后,實際上是為了更好的延續種族。
在生產力落后的韃靼一族,沒有青壯的家庭,很難在草原上生活下來。
按照這種模式,全民皆兵的韃靼一族,總兵力大約在七八萬上下。
在實際上操作中,又略微發生了變化。
草原上青壯就是生產力,每一個韃靼家庭,都會盡可能多的生育孩子。
一個家庭擁有多個男丁,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在這種背景下,一眾萬戶增加劫掠收獲,都默契的把兵力補充滿額。
這種窮兵黷武的玩法,在不斷打勝仗的時候,沒有任何問題。
一旦大軍損失慘重,想要恢復過來,都找不到足夠的青壯補充。
作為大單于,呼格吉勒對這些弊端,直接視而不見。
成年人需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削弱小弟的力量,本質上也是在維護他的統治。
韃靼一族統一的時間太短,里面還充斥著大量的其他種族,內部向心力并不強。
“好,山東的戰事就給你了。
本單于就兩個要求,給老子狠狠的打,狠狠的搶。
面對大虞這個龐然大物,我們很難一棍子把他們打死。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斷給這頭巨人放血,讓他們永遠無法恢復過來!”
呼格吉勒大笑道。
事實上,這次入關劫掠,他也是冒了風險的。
在大軍出征之前,族中大部分人都反對孤軍深入,擔心遼鎮和他們玩兒換家。
大虞家大業大,人家損失的起,韃靼一族可不行。
真要是有幾萬虞朝騎兵,殺入他們兵力空虛的后方,搞不好是要亡族滅種的。
慶幸的是他謀劃成功了,大肆砸錢公關,影響到了大虞朝廷的決策。
在這場你死我活的爭斗中,敵人做出了一系列的錯誤決策。
登州府。
大隊的兵馬從碼頭出發,邁著整齊的步伐,有序趕赴前線。
作為大軍主帥,舞陽侯的臉一黑到底。
朝廷遲遲沒有給出答案,在官場上混過的都知道,這就是變相的甩鍋。
倘若京師淪陷,他肯定是歷史的罪人。
那幫掌握筆桿子的文人,會毫不客氣的把責任,甩給他這個倒霉蛋。
如果是山東發生意外,魯王或者是衍圣公一家出事,黑鍋還是會丟給他。
在這個問題上,外戚的身份,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那皇帝外甥,估摸著還在心里埋怨,他干嘛要跑去山東登陸。
倘若勤王大軍一路趕赴天津府,沿途不進行停靠,就不會有這檔子事。
里外不是人,這是舞陽侯此刻的真實處境。
“侯爺,這么趕路太過耗費時間了,要不然直接從水路趕往濟南府。”
李牧試探性的提議道。
知道自家老大心情不好,對接下來的戰事,已經不再積極。
可大局終歸是需要考慮的。
千里迢迢的趕過來,總得找機會表現一下。
勤王大軍,既然留在了山東,那就要做出成績來。
正面擊敗高機動性的敵軍,李牧沒有任何把握。
現在最容易拿到手的戰功,就是濟南保衛戰。
“人家正主都不急,我們慌什么。
真要是濟南岌岌可危,估摸著他們早就催促著我們上路了,豈會要求我們分兵增援多地。
山東的官軍眾多,守土有責的人多得去了,沒必要我們一肩扛著!”
舞陽侯果斷拒絕道。
山東官府聯合魯王、衍圣公算計他的事,還是讓這位手握大權的總督耿耿于懷。
涉及到江山社稷的安危,他沒法在大事上報復,但找機會發泄一下怨氣還是可行的。
救援必須進行,但什么時候去救,那就看他的心情了。
倘若救援行動失敗,大不了直接擺爛,繼續回去過外戚蛀米蟲的生活。
守土有責,那是地方官員的義務。
在朝廷沒有明發命令的情況下,作為客軍統帥,他擁有足夠的自主性。
對比姍姍來遲的遼鎮兵馬,他這位管轄四省之地的總督,已經算是非常給朝廷面子了。
問責是不存在的。
就算不顧及他外戚的身份,也有考慮十萬勤王大軍的想法。
遼鎮可以和朝廷談條件,舞陽侯現在同樣有和朝廷談條件的資本。
現在的南方各省中,可是充斥著他的舊部。
大虞朝想要平定白蓮教叛亂,正需要這些人出力。
在這種背景下,朝廷首先要做的是維穩。
“侯爺,我們全軍趕往濟南,某些人就該急了。
到時候無論他們怎么說,我們只要一口咬定大軍水土不服,營中正在鬧痢疾。
等到山東方面急眼了,再順勢把山東本地的兵馬推出去,讓他們負責保衛圣廟。
用他們做誘餌,釣北虜騎兵上鉤,伺機打一場伏擊。”
李牧面不改色的忽悠道。
北虜想消滅大虞的軍事力量,放出誘餌之后,魚肯定會過來。
問題是他們手中沒有網,面對敵人來去自如的騎兵,步兵想打他們的伏擊幾乎不可能。
大規模伏擊不可能,局部戰場上的小勝,還是能夠有的。
唯一的弊端就是,誘餌一路在前面引,魚群也會跟著上。
原本保衛圣廟的大軍,很有可能淪為帶路黨,把敵人一路引到孔家老巢。
衍圣公的名頭響徹天下,哪怕在草原上,也有赫赫威名。
倘若北虜志在天下,肯定不會對他們動手,甚至還會加以保護。
不過有這樣想法的胡人,數量絕對不會多。
北虜看似聲勢浩大,可想要奪取天下,還差的遠。
面對富可敵國的衍圣公,就算北虜高層可以忍住誘惑,下面的部族也會忍不住動手。
草原聯軍,雖然以北虜為主,可本質上還是聯盟。
在聯盟內部,擁有無數的小團體。
哪怕是北虜單于的命令,到了下面執行的時候,也會跟著發生變化。
“放出這么大的誘餌,風險會不會太大?”
舞陽侯關心的問道。
在敲打山東方面的同時,順便設置陷阱,坑北虜他沒有任何意見。
問題是誘餌下的太猛,萬一被敵人一口吞下,那就麻煩大了。
沒有及時派出援軍,導致圣人不得安息,讀書人的唾沫星子可是會無差別攻擊的。
山東巡撫固然要倒霉,他這個總督,大概率也會被罵的狗血淋頭。
至于下面的人,頂多被捎帶幾句,大概率會被遺忘掉。
這是當老大,必須承擔的代價。
“侯爺,風險肯定是存在的。
不過這種活兒,肯定要有人去干。
如果不讓他們去,那就要我們的人去,稍有不慎大軍就會損失慘重。
縱使后續計劃成功,也會因為前面的損失,讓原本顯赫的戰功黯然失色。”
李牧繼續忽悠道。
勤王大軍,想要獲得戰功,無非是兩條路。
要么死守城池,等待敵人過來進攻。
不過這只是苦勞。
草原聯軍不是傻子,不會拿自家騎兵攻城,要打也是抓炮灰。
砍了一堆的首級,兵部那邊還要懷疑殺良冒功。
畢竟,草原人和關內人的長相,還是存在著明顯差別的。
主動出擊,誘使敵人來攻,這是收益和風險雙高的打法。
“罷了!
兵法有云:為將者,最忌心慈手軟。
為了江山社稷,老夫就心狠手辣一回。
派人告訴山東巡撫衙門,我們走水路進入濟南府。
讓他們在黃河下游準備好船舶,我們的船多是海船,無法深入內河。”
舞陽侯果斷下令道。
死道友不死貧道。
能夠轉移風險,就沒必要自己來背。
倘若謀劃失敗,那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
反正他只是客軍,能幫忙守住濟南,那就算完成了任務。
本土作戰中,在前去增援路上發生意外,那是山東將領自己不夠小心。
理論上來說,步兵只要結成了軍陣,騎兵也很難攻進去。
如果是帶甲步兵,在特殊的地形下,甚至可以和騎兵正面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