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外。
“王爺,偽朝的援軍距離襄陽不足百里,最多三天就會和我們對上。
如果不能在這之前攻克襄陽,那就麻煩大了!”
前鋒將軍秦老三神色凝重的說道。
哪怕沒有讀過兵書,戎馬征戰幾年下來,基礎的常識也有了。
遲遲攻克不了襄陽,本來就影響軍心士氣。
一旦讓敵人獲得援兵,攻守之勢瞬間就會顛倒過來。
嘴上天天叫囂官軍不值一提,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對朝廷還是充滿畏懼的。
“你都能看出來,本王自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可問題是襄陽城墻堅固,城內又有數萬守軍。
我們進攻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有能夠攻進去,要短短兩天時間拿下襄陽根本不可能。
里面主事的是忠于偽朝的頑固份子,威逼利誘都沒用。”
魏豪皺著眉頭說道。
在襄陽城上,他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若是讓他此時放棄,肯定是不甘心。
偏偏官軍的援兵又來了,京營和邊軍一起過來,看那陣仗就知道朝廷這次是動真格了。
能不能大破敵軍,他的內心一點兒底都沒有。
看白蓮圣皇就知道了,原本是白蓮教中實力最強橫的存在,因為朝廷的重點打擊,現在只能滿世界逃竄。
幸好他留了一個心眼,派兵增援的時候故意拖延速度,不然派出去的援兵就肉包子打狗了。
“王爺,既然遲遲拿不下襄陽,不如我們直接調頭吧!
偽朝援軍中有大量的騎兵,在中原大地上,同敵人決戰我們沒有任何優勢。
圣皇那邊雖然很多決策都是錯的,但這次選擇入蜀,卻是一步妙棋。
可惜行動太晚了一些,圣都的拖累又太多,想要全身而退并不容易。
不過我們不一樣,沒有大量的家眷拖累。
完全可以趁著敵人尚未抵達戰場,先一步調整作戰方向殺入蜀地,暫避偽朝大軍的鋒芒。
敵人的援兵多是北人,一旦過了長江之后,戰斗力就會大打折扣。
我們完全可以選擇合適的戰場,把他們殲滅!”
長史許炎宇開口勸說道。
相比奪取中原來說,西進巴蜀大地,戰略上明顯更慫。
可是沒有辦法,逐鹿中原的計劃,現在已經破產。
繼續圍困著襄陽死磕,敵人的援軍過來,他們真不一定能招架的住。
“許先生,你確定圣皇進入不了蜀地?”
魏豪略顯驚喜的問道。
對壓在頭上的圣皇,他早就不滿了。
對外征戰的時候,圣國一點兒力沒出,還不斷伸手要兵、要錢糧物資。
除了這些之外,圣國高層還經常對前線的指揮指手畫腳,就連進攻路線也是白蓮圣皇敲定的。
一次兩次還行,折騰的次數多了,他的心里就不平衡了。
逐鹿中原聽起來霸氣,可架不住難度大啊!
遲遲在襄陽取得不了突破,他早就不想繼續。
怎奈為了圣國的大局,必須有人進攻中原牽制偽朝,他只能對著襄陽城死磕。
就算心里不滿,也只能憋著。
不管怎么說,他都是白蓮圣國的東王。
在圣國體系的框架下,就必須受到約束。
背主的惡名,他承擔不起。
白蓮圣皇沒有大錯,他受的那點兒委屈,根本沒法拿到臺面上說。
倘若今天他可以為了些許小事背叛白蓮圣皇,那么明天他麾下的將領,也可以因為同樣的理由背叛他。
“忠義”是維系義軍的紐帶,一旦忠義不復存在,義軍也就走到了頭。
可如果是白蓮圣皇自己作死,把自己給搞沒了,那就無所謂了。
大不了等白蓮圣皇死后,他多燒點兒紙錢,再舉起復仇的大旗。
“王爺,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不過李牧那賊子確實厲害,現在又統帥著三省之兵。
圣皇跟前的軍隊也不過十幾萬,對上李牧那賊子并沒有多少兵力優勢。
何況前面還有貴州的官軍攔路,如果沒有變故的話,蜀地的官軍也會被吸引到婁山關。
道路難行不說,前面有強敵攔路,后面又有追兵窮追不舍,入蜀之路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相比之下,我們這邊就要輕松的多。
偽朝在蜀地的兵馬,又被吸引了過去,正是內部空虛的時候。
直接乘船逆流而上,沿途的官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比從貴州山區殺出一條血路強多了。”
聽了許炎宇的解釋,眾人紛紛露出心動之色。
從廣西一路打到現在,南征北戰無數次,一直都沒有一個安穩的家。
相比其他地區,四川實在是太適合割據了。
拿下四川之后,進可以效仿漢高祖,北伐關中奪取王侯霸業之基。
退可以割據一方,安享數十年的富貴。
“王爺,許先生言之有理。
現在正是入蜀的最佳時機,至于這中原大地,還是留給其他人和大虞爭好了。
占據了蜀地之后,我們就厲兵秣馬,等大虞衰落之后,再殺出來爭奪天下。”
左都將軍鄧二開口勸說道。
“你們的意思,本王明白。
只是我們獨自揮師入蜀,圣國的基業怎么辦?
沒有我們在這里牽制著,偽朝大軍勢必會揮師南下,一路收復湖廣、江西等地。
南王和西王雖然是善戰之士,也頂不住多路官軍的圍攻。
如此一來,豈不是陷本王于不義!”
魏豪皺著眉頭拒絕道。
白蓮圣國幾大派系內斗厲害,私底下就沒少互下黑手。
擔心同僚死活是假,純粹就是扯淡。
真正讓魏豪猶豫的是,一旦自己跑了,這些同僚頂不住官軍的圍剿。
倘若一眾反王都涼了,哪怕入蜀成功,他也是孤軍奮戰。
以一隅之地對抗天下,那是妥妥的取死之道。
“王爺,樹挪死,人挪活。
圣國多忠勇之士,就算暫時打不過官軍,想來也能借助地形和官軍抗衡。
只要能靈活的運用戰術,及時變化戰場,南王和西王他們是不會有危險的。”
許炎宇當即勸說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暗自叫苦。
入蜀之事,他都提了好多次,怎奈東王一直瞻前顧后,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現在再不做出決定,未來想走都走不了。
朝廷可不是紙糊的,一旦動起了真格的,他們這些義軍根本就不夠看。
參考歷朝歷代的農民起義都都知道,率先舉起反旗的,甭管鬧的多兇,都難逃被覆滅的命運。
白蓮圣國折騰出來的動靜,放眼整個歷史,也只能算是不錯。
人家黃巢起義,還直接攻克了首都,一樣沒能逃脫大唐的反撲。
他們現在這點兒力量,留在南北交通樞紐上,就是在等死。
“好,老子干了!
傳令下去,讓大家收拾行囊,為入蜀做準備!”
魏豪猛的一拍桌子說道。
“砰、砰、砰……”
“啊!”
密集的火銃聲,夾雜著慘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發生了什么?”
從睡夢中驚醒的史榮軒,急忙開口詢問道。
“圣皇,聲音是從東邊傳來的,疑似是官軍發起了進攻。
侍衛已經去查了,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女官的回答,讓史榮軒眉頭一皺。
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
早就知道李牧所部擅長夜襲,他還特意下令加強了營寨防御。
可惜隊伍太過龐大,只能分開安營扎寨。
在具體執行過程中,因為各種特殊情況,下面無法嚴格執行命令。
此刻戰斗打響,一旦某座營寨被攻破,勢必會牽連到其他營寨。
偏偏這黑燈瞎火的,他想派兵增援,都不知道該如何進行調度。
內心深處,他突然有了不詳的預感。
直覺告訴他,帶著大量的家眷,隊伍根本走不到蜀地。
“殺!”
戰場上,喊殺聲響徹天地。
接受過訓練的士兵們,還能夠勉強承受壓力,隨行的家眷卻是陷入混亂中。
最先陷入戰火的義軍營地,現在已經淪為人間地獄。
為了對抗官軍火銃,義軍也組建了自己的火器部隊。
在茫茫黑夜中,義軍士兵拿起老掉牙的古董,在戰場上同官軍進行對射。
短暫的交鋒,就暴露出了訓練上的差距。
相比官軍有序的梯隊射擊,義軍一方純粹就是憑感覺亂射。
準頭更差不說,關鍵是一輪射擊結束,士兵們忙著填裝彈藥時,敵人的火銃攻擊依舊不見停止。
中間的裝彈間隙,就成了敵人的獵殺時刻。
義軍將領明顯高估了自家軍隊的戰斗意志,原地待著挨槍子,根本不是普通士兵能夠承受的。
發現官軍的火力不間斷后,義軍苦心訓練的火銃兵瞬間就崩潰了。
任由將領們如何努力,都阻止不了大家逃命的決心。
黑燈瞎火的,遍地都是潰兵,督戰隊都忙不過來。
一座營寨被攻克,戰火緊接著燒向另一座營寨。
“所有人禁止靠近營寨,違者一律殺無赦!”
守軍將領冷漠的下令道。
“將軍,外面都是自己人啊!”
青年士兵不忍心的說道。
“啪!”
“老子的命令,不想再說第二遍。
弓箭手瞄準靠近營寨的人射擊,本將決不允許任何人威脅營寨安全!”
一巴掌拍了過去后,守軍將領再次下令道。
原本抵御敵人的營寨大門,沒有用在防御敵軍上,反而用在阻擋自己人身上。
可是沒有辦法,戰爭是殘酷的。
一旦放外面的潰兵、家眷們進來,自家的營寨也會很快陷入混亂中。
“嗖、嗖、嗖……”
隨著利箭飛出,原本沖擊營寨大門的亂軍,瞬間四散而逃。
隱約之間,還能夠聽到威脅咒罵聲。
外面的慘劇,逐步傳遞到了史榮軒面前。
“夠了!”
“叫你們過來,是商議退敵之策的,不是聽你們互相告狀的。
黑夜之中,誰知道亂軍中有沒有潛伏著官軍間隙,攔著他們不讓進營地有什么問題?”
史榮軒當場怒斥道。
前來夜襲的官軍數量不多,現在損失慘重的,主要是東面的幾座營寨。
倘若不及時遏制混亂擴散,情況就不一樣了。
一旦被官軍把握住了機會,那就是一場大屠殺,搞不好會波及全軍。
至于家眷們的損失,史榮軒假裝看不見。
局勢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大軍攜帶的家眷,已經成了圣國最大的負擔。
偏偏這些人,他又不能下令丟掉。
死在官軍夜襲中,正好如了他意。
他可是安排了重兵守護的,沒能保住家眷,那是官軍的攻勢太犀利。
就算心里有怨氣,也只能把仇恨記在官軍身上。
“圣皇,我們必須想辦法反擊!”
米應博臉色通紅的說道。
官軍的手段太狠了,夜襲之中完全是見人就殺,對軍心士氣帶來了沉重打擊。
如果放任不管,那就永無寧夜了。
“朕剛才派出了援兵,可惜還沒遇上敵軍,就被我們的自己人擋住了去路。
陣型被打亂不說,現在想要撤回營地,都只能等天亮之后。”
史榮軒神色凝重的說道。
現在損失慘重的營地,都是家眷占比高的。
甭管想不想救援,全力救援的姿態,都必須做出來。
在了解情況之后,他第一時間派出了援兵。
結果隊伍剛剛過去,就被自己人沖亂了陣型。
黑夜中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指揮難度系數大增。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剛說出口,米應博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自古都只有上位者遷怒下位者,下位者若是遷怒于上位者,那就是倒反天罡。
無論如何,做臣子的都不該把苗頭直接對準皇帝,這是人臣之道。
“米大人,注意自己的言辭!
現在的局面,誰也不想看到。
發生今夜的慘劇,完全是敵人太過卑鄙。
你如果心里有怨氣,大可把這筆賬記在李牧那賊子身上,而不是在這里發脾氣。”
丞相吳澤楷當即訓斥道。
現在這種時候,朝堂上不能發生內亂了。
萬一圣皇一怒之下,宰了米應博,只會讓局勢變得更加糟糕。
“微臣失言了,請圣皇責罰!”
反應過來后,米應博急忙請罪道。
“行了,些許小事,朕現在無心計較。
大家趕緊商議退敵政策,再拖下去天亮之后,恐怕有更多的官軍會加入戰斗。”
史榮軒大度的擺手道。
這一幕落入米應博眼中,瞬間面如死灰。
現在無心計較,不等于未來也不會計較。
真要是想揭過此事,不和他計較,現在就應該進行處罰。
沒有進行處罰,那就意味著隨時可能翻舊賬。
甚至不需要史榮軒動手,朝堂上的政敵就會主動搜集他的把柄,在關鍵時刻給他來一個狠的。
知道也沒用,米應博剛才的話,犯了圣皇的忌諱。
就差明說:史榮軒嫌棄隨軍的家眷是累贅,故意把他們送給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