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前方出現大量難民,擋住了我軍去路。
要不要上報指揮使大人啊?”
一路追擊過來,剛逮住了叛軍主力尾巴,還沒來得及出手,就遇上了一群難民。
倘若遇到沒有節操的官軍,估摸著此刻已經血流成河。
跟著叛軍的都是亂黨,宰了就是功勞,誰有功夫區分啊!
“些許小事,都要指揮使大人過問,那還要我們干什么?
叛軍用卑鄙手段,控制難民阻擋去路,直接派人驅逐便是。
告訴他們立即散去,否則一律視為亂黨剿滅!”
云羽豐當即下令道。
正常情況下,沒有誰會擋住大軍的去路。尤其是戰爭時期,更是妥妥的取死之道。
殺了就是白死,哪怕是最喜歡挑刺的御史,也不會替他們多說一個字。
能夠有組織的攔截大軍,難民中必然混入了白蓮教亂黨。
搞出這番動靜,無非是想要遲滯官軍的速度,為叛軍主力撤離爭取時間。
好不容易搶到了先鋒的位置,要是這點兒小麻煩都解決不了,他就不用在軍中混了。
不過叛軍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受難民影響,官軍的追擊速度大減。
敵人不講規矩,每上前走上一段路,就會遇上一股難民。
受此影響,行動緩慢的前鋒部隊,提前和中軍完成了會師。
“行了,叛軍拿難民擋路,恰好證明他們技窮。
不過單純的驅逐難民不可取,能夠有組織的攔路,里面必定有白蓮教反賊。
傳令下去,后面遇上難民一律集中關押。
從時間計算,廣東的軍隊也快要過來了,正好交給他們看管俘虜。
等大戰結束后,再慢慢進行甄別!”
李牧淡定的說道。
放任難民四處流竄,不僅會擾亂后方州府的秩序,還會出現了大量的人間慘劇。
沒有能力管也就罷了,既然現在有能力干涉,他自然不會放任悲劇發生。
亂世之中,人口就是財富。
受戰爭的影響,廣西地區人口大幅度減少,正需要勞動力。
“大人,如果接收難民,我們的后勤壓力將會大增。
初步估計,叛軍最少裹挾了十萬之眾。
早在幾個月前,朝廷就停止劃撥賑災款。
一下子接收這么多人,怕是……”
云羽豐一臉為難的勸說道。
跟著李牧混了這么長時間,他是知道軍中規矩的。
軍費不夠,就從戰利品中扣。
朝廷下發的賞銀不足,也是優先保障士卒,而后是基層軍官。
他們這些中高層將領,獲得收益是升官,金錢上的回報真心不多。
對勛貴子弟來說,只要升的足夠快,少分點兒戰利品,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有李牧這位主將以身作則,大家也都習慣了。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大家都聽到了風聲,剿滅完叛亂之中,大軍就會拆分。
離開了團體,錢糧問題就要自己操心,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升遷離開的景總兵就是例子,帶著部將調任廣東之后,全軍都勒緊腰帶過苦日子。
如果沒有前期的積累,搞不好隊伍就散了。
正在追擊的叛軍手中,可是攜帶了大量的財寶,大家都想要在分家前撈上一筆。
尤其是那些身家不富裕,家丁數量又多的,更是磨刀霍霍。
因為接收難民,斷了大家的財路,他這個執行者很容易遭嫉恨。
“放心好了,別的時間朝廷會沒錢,但是在追擊偽帝的時候,朝廷一定能夠擠出錢糧來。
估摸著現在這個時間點,捷報已經傳入京師。
搞不好陛下和百官們,都在為我們籌措軍餉。
就算是有缺口,我們也賠不了多少。
放任難民在外,萬一被亂黨利用,襲擊我軍的后勤線,更是一個麻煩。
影響行軍速度,更不是問題。
貴州那邊已經通知到了,邊界上的州府,此刻已經完成堅壁清野。
叛軍即便是進入貴州,也會被拖住腳步。
即便是貴州官軍都是廢物,偽帝想要入蜀,還有婁山關攔路。”
李牧笑著說道。
追殺偽帝史榮軒,本身就是政治仗。
白蓮教叛亂持續到現在,已經動搖了大虞朝的統治根基。
想要穩定天下人心,最佳選擇就是擒殺偽帝。
斬下賊首史榮軒的人頭,震懾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對朝廷至關重要。
稍微有點兒大局觀,都會全力支持。
萬一因為錢糧不足,導致反賊跑了,永寧帝會被氣死。
“多謝指揮使大人提點!”
云羽豐一臉感激的說道。
光想著圍剿叛軍,差點兒誤了大事。
擒殺偽帝的功勞非常大,正是因為功勞巨大,才更要凸顯完成任務的艱難。
如果在永州就輕松把史榮軒干掉,朝廷只會認為是之前的官軍廢物,而不是他們的功勞大。
經歷了長途跋涉的追逐,再艱難的把偽帝解決掉,那又不一樣了。
捋順了思路,云羽豐豁然開朗。
難怪以往追擊敵人,都是騎兵打頭,這次變成了步兵。
太和殿。
看著手中的捷報,永寧帝的笑容掛滿了臉。
任命舞陽侯擔任三省總督,可是他頂著壓力,力排眾議的結果。
事實證明,他是有眼光的。
這才短短幾個月時間,不僅光復了廣東全境,還收復了湖廣、江西多個州府。
對比群臣推薦的徐閣老,強了不止一籌。
有了對比之后,永寧帝對徐文岳的忌憚,現在已經消失殆盡,只剩下單純的看不順眼。
先帝留下的輔臣不假,可這能力嘛,還真的很一般。
“諸位臣公,九江淪陷之后,終于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舞陽侯計劃在湖廣,圍殲反賊頭目史榮軒所部。
現在急需錢糧支持,大家有何意見啊?”
聽到永寧帝的問話,群臣紛紛表示支持,尤其是南方各省的官員表現尤為激動。
老家被反賊禍害的不成樣子,很多人丁興旺的大家族,直接被殺到了絕嗣邊緣。
不惜一切代價干掉史榮軒,這是大家的共識。
“陛下,戶部可以擠出五十萬兩白銀來,剩下的缺口臣屬實無能為力。”
龐承杰忐忑的說道。
在皇帝和文武百官一致喊打的背景下,此時跳出來潑冷水,肯定不是啥好選擇。
可朝廷需要用錢的地方多得去了,前線需要的錢糧,必須立即進行撥付。
有前任朱總督的反面教材在,大家可不敢讓士卒們餓著肚皮上戰場。
一場戰役的輸贏不重要,萬一因為想省錢導致偽帝跑了,責任可沒人能夠承擔。
“首輔,內閣可有對策?”
永寧帝開口詢問道。
吸取了之前的教訓,現在朝廷沒錢,他也不從內庫中出了。
當然,就算是想要出,他的內庫也掏不出錢來。
沒有廠衛在外面幫皇帝撈錢,內庫的收入急劇下降,很難存下錢來。
“陛下,前線戰事緊急,錢糧必須立即劃撥。
指望秋稅,時間上肯定來不及。
現在糧價飛漲,五十萬兩白銀能采購到的物資,不及戰前的一半。
要供應三省十幾萬大軍,肯定是不夠用的,
為今之計,只有挪用其他方面的支出,優先保障前線大軍的供應。”
呂壽同緩緩回答道。
只說挪用其他方面的支出,具體從哪兒挪用,卻是閉口不談。
一看就是老狐貍,不想說出來得罪人。
“六部上報項目吧,近期哪些大額開銷,可以暫停的都給朕停了。
等朝廷財政寬裕之后,再給補上。”
永寧帝擺手說道。
熟悉的場面見的多了,他也習慣拆東墻補西墻。
有些事情,拖上一拖,事情也就過去了。
只要后遺癥不是太嚴重,他都能夠接受。
“陛下,今年是治理黃河的大修之年、
按照之前的計劃,這個月該撥河堤款了,共計約八十萬兩。
如果不及時撥款修復河堤、疏浚河道,一旦遭遇洪澇,必然釀成大禍。”
明知道會被砍預算,工部尚書沈啟元還是想掙扎一下。
在大虞朝,所有下撥的經費,那都是錢。
八十萬兩的巨款,無需刻意伸手撈錢,光過手的漂沒,都足以他吃飽。
朝廷下發的俸祿,寶鈔占比越來越高。
工部上上下下,都指著這筆款子,補貼一下家用。
現在一下子沒了,他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
至于后續財政充裕了補上,那都是糊弄鬼的。
自今上繼位之后,大虞朝哪天太平過,往后的財政只會越來越困難。
“西北之地連年干旱少雨,北方已經十幾年未爆發過水災。
短時間內,黃河決堤的可能性不大,治河工作先延后吧!”
永寧帝點了點頭說道。
不知為何,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內心深處他總感覺不安。
考慮到北方的實際情況,短期內黃河出事的概率不大。
“除了治河工程外,馬上要支出的大額開銷,就是百官俸祿和宗室勛貴祿米。
今年以來,朝廷已經拖欠了兩個月,若是再拖欠下去怕說不過去!”
龐承杰無奈的說道。
他不想做這個惡人的,可這些錢是戶部負責發放的。
不拿到朝堂上說清楚,突然給扣發了,官員宗室勛貴能去堵他的家門。
“局勢艱難啊!
罷了,老夫帶頭捐獻一個月的俸祿!”
一名頭發花白老者率先開口道。
這種得罪人的事,一般情況下,沒人愿意起頭。
老者的情況例外,他留在老家的兒子、孫子,全部盡喪于叛軍之手。
積累的萬貫家財,也給叛軍做了嫁衣。
血海深仇,壓過了人情世故。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恨不得將叛軍全部碎尸萬段。
可惜官軍不給力,沒有按照他期望的方向發展。
“崔大人能為朝廷慷慨解囊,作為內閣首輔,本官也當仁不讓。
陛下,臣愿意捐獻一月的俸祿。”
呂壽同果斷跟進道。
有人開了頭,就是他首輔展示擔當的時候。
反正到了他位置上,錢財就是一個數字。
平常時期,就算是想花錢都不容易。
就算是想要買些什么,外面想替他付錢的,能夠從京師排隊到瓊州。
不過這僅限于個人私事,換成了公事之后,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哪怕是征收一文錢的商稅,都會遭到強烈抵制。
想要解決朝廷的財政困境,他這個首輔也無能為力。
沒有絲毫猶豫,南方各省的官員第一時間跟上。
以往的時候,他們是最討厭這種募捐的,在叛軍威脅下被動成為了積極分子。
大部分官員都表了態,剩下的官員迫于壓力,也只能強忍著不情愿跟進。
滿朝文武的表現,讓永寧帝很是滿意,終于了有眾志成城的樣子。
如果還是像往常一樣,遇到問題就吵吵吵,那才完犢子。
“既然諸位臣公都做出了表率,朕也代表宗室捐出一月的俸祿。
大軍錢糧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就是平叛的問題。
徐閣老上奏,說各省相距甚遠,難以統一協調指揮。
為了更高效的平叛,希望朝廷分別設立云貴總督、兩廣總督、閩浙總督、湖廣總督、江南總督。”
永寧帝的話音落地,群臣瞬間傻眼。
攬權的大臣多得去了,這種主動拆分手中權柄的官員,還真是少見。
一下子蹦出了五個總督,除了從舞陽侯手中挖走福建之外,剩下的諸省都是受徐文岳節制的。
一旦完成了拆分,徐文岳這個總督軍務官,就成了變相的湖廣巡撫。
在百官議論紛紛之時,聰明人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能夠讓徐閣老主動分權,并且一下子玩這么大,要么是為了消除皇帝的猜忌,要么是東南局勢惡化。
毫無疑問,被叛軍圍困在襄陽城中的徐閣老,不值得皇帝忌憚。
看似手中的權柄很重,但那是依附皇權之下的。
徐閣老本人在軍中并沒有根基,麾下的小弟也多是文官。
打打嘴仗還行,威脅皇權差的遠了。
不是前者,那就只能是后者。
東南局勢已經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不想背負罵名的徐閣老,主動進行分權甩鍋。
只是這個推論,也存在著瑕疵。
三省聯軍在戰場上打的非常不錯,眼瞅著就要抓住偽帝。
京營大軍也南下了,等適應了那邊的氣候,就該叛軍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