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道結束后,烏特拉夫斯基大主教通常會回到他位于教堂后方的私人房間內,自己沖泡一杯費內波特的高原咖啡,加奶加糖的那種。
“這種時候我們就會為信徒解答疑惑,如果是飯點,還會分發圣餐,半小時內不會有人打擾大主教。
“但就在剛才,就在上一場布道結束之后,烏特拉夫斯基大主教走進了通往教堂附屬區域的側門,沒過幾秒,靠近門邊的牧師就聽到了一道沉悶的響聲,像是有重物墜地……我們以為是掛畫從墻壁上掉下來了,匆忙上前查看……
“大主教就那么趴在血泊之中,已經……已經停止了呼吸。”
祈禱廳最深處的圣壇旁,幾位年輕的教士正七嘴八舌地向教堂的另一位已經因為年齡問題退居二線的湯森德主教講述著事發的經過。
一位牧師則帶領著仆役們封鎖了教堂的前后門,謙遜但態度堅決地留下了所有參與上一場布道的信徒,讓案發現場變成了只進不出的狀態。
其意思很明顯,在場的所有人都有謀害大主教的嫌疑!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布道剛剛結束就溜進了教堂的克里斯蒂娜和多蘿西兩人,她們正打算趁著信徒與牧師們交流亦或是離開祈禱廳的時機把“許愿神燈”放上無人看守的圣壇,結束短暫的亞楠市之旅,沒想到突如其來的大主教之死卻讓現場變得更加混亂無序。
看了眼由那位頭發花白身穿黑色主教長袍的主教和幾位教士圍繞的圣壇,蒂娜知道自己短時間內不太可能完成燈神的“愿望”了,只能靜靜等候一切結束再另尋機會。
她已經注意到有仆役從側門離開去警局報警了,而以這座小城市的面積,警察用不了多久就能趕到。
既然只能等待,她自然對烏特拉夫斯基大主教之死抱有濃厚的興趣,第一次真正有人死在身旁,也讓這位從沒自己出過遠門的少女既慌張又興奮,當然,后者的比例大一些。
她偷偷靠近了案發的側門,想要看看大主教的死亡現場,但卻被一位恪守職責的仆役所阻攔,只隔著走廊門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
看來發現死者的教士并沒有夸張,大主教或許真的躺在血泊之中,這說明他不是突發疾病死亡,而是外傷……蒂娜學著自己看過的《大偵探福爾摩斯》的主角思考方式分析著,又回到了人聲鼎沸的祈禱廳。
其他祈禱廳內的信徒們各有不同反應,他們大多數是抽空來聽布道,之后還有工作或私事要忙,對被攔在這里無法離開的現狀有些情緒,但又不敢在“愚者”的注視下,在祂的教堂中對抗神職人員,只能低聲討論著事件,借此表達不滿。
“……會不會是突發疾病?聽說大主教閣下是弗薩克人,在信仰偉大的愚者之前是在海上闖蕩的海盜。直到遇到一位愚者的眷者,才后悔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在圣徽前立下誓言,開始傳播愚者的信仰……那段時間的經歷給他留下了很多隱疾……”
“我偷偷看了一眼,好多血!烏特拉夫斯基大主教后脖頸有一個傷口,血都是從那流出來的……所以教士們認為是謀殺。”
“這么說,兇手就在教堂內?就在我們身邊?”
“也不一定,萬一他殺完人就跑了呢?把我們留在這不是浪費時間嗎?而且大家都跟他無冤無仇,誰會在教堂里動手殺害一位大主教?”
“會不會是那些外鄉人……還有在大主教來到亞楠市之后定居于此的那些,比如那個唐泰斯……”
“我看你是嫉妒他有那么漂亮的老婆!唐泰斯先生給亞楠捐贈了一所醫院,了許多公益項目,就連教堂門口的鴿子都有專人喂養,怎么可能干出這種事?”
“誰知道,哪個壞人會在臉上寫上自己是壞蛋?他說不定在別的城市有其他的身份,另外的家庭,在亞楠的只是偽裝,只是某種情趣……”
“等下警察就來了,一切會水落石出的!”
借助自己人畜無害、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外貌,蒂娜在喧鬧的祈禱廳中逛了一圈,很快得到了不少信息。
看來那位可憐的大主教確實是死于謀殺,后頸的傷口總不能是他自己割的吧……目擊者第一時間發現了烏特拉夫斯基倒地的聲音,迅速封鎖了教堂,那位兇手大概率還沒有逃出去,就在我們身邊……亞楠市的本地居民似乎對“外鄉人”有一種敵意,我和多蘿西也是外鄉人……但就算是外來者,也不應該在教堂中殺死一位信仰著真神的大主教,這真的不會引來神罰嗎?除非兇手抱著褻瀆神靈的想法,比如和“愚者教會”有沖突的其他教會……是“終末教會”嗎?一位擅長刺殺的“魔女”干的?
蒂娜腦海中念頭不斷閃過,目光從那些衣著簡樸,很有“本地人”氣質的信徒身上掃過,在幾位與眾不同的人身上停留。
一位身高1米8左右、年齡超過50歲,頭發有不少銀絲的男士正坐在角落的長椅上,略微側過身體,護著坐在他身旁的那位身材并不算嬌小,但總給人一種十分年輕、近乎未成年氣質的黑發女士。兩人的年齡差距仿佛父女,但據蒂娜剛才聽到的消息,他們實際上是夫妻,是十多年前來到亞楠市買下了房產,在這座教堂結婚,并每年來此度假的唐泰斯夫婦。
一位穿著黑色長袍,古典禮帽上扎著幾根羽毛,身上掛著靈擺、紙牌袋等魔術物件的男子正側頭對一位棕紅色長發,穿著及膝緊身裙和女士襯衫外套的美麗女士低聲說著什么,嘴角不時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著每個人。
還有無視了教堂中的混亂,正趴在角落用畫具修補著壁畫的啞巴畫家,身材瘦弱、頭發呈奇異白色的不停地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書寫著什么的作家……蒂娜注意到,那位畫家長得跟她早些時候于南大陸的庫克瓦城見到的大主教安德森一模一樣,也確實沒有說過一句話,很可能是個啞巴。
就在她醉心于旁觀所有人的動作和反應,仿佛進入了一種“觀眾”狀態時,從剛才開始就不見蹤影的多蘿西回到了蒂娜身邊。
見狀,蒂娜有所猜測地問道:
“你是去向阿羅德斯提問,尋找殺死大主教的真兇了嗎?”
多蘿西搖了搖頭:
“當然沒有,我的‘免費提問’機會已經不多了,要留給之后的旅程。
“我偷聽了那位湯森德主教和其他教士的對話,他們懷疑這件事摻雜了超凡因素,因為烏特拉夫斯基大主教本身是一位序列不低的非凡者,還是正面防御力、近身戰斗能力非常強的‘戰士’途徑。”
“那他怎么被人一下就從背后干掉了?”蒂娜不解地反問道。
“可能是背面的防御力不如正面吧……”多蘿西表情古怪地評價道,隨后瞥了一眼蒂娜緊緊捂在腰際的挎包,“你怎么不問問許愿神燈呢?”
“進了教堂后,燈神根本不敢說話,說不定封印祂的就是這位愚者先生。”蒂娜嘀咕著,頗為不滿地拍了拍挎包,將中空的燈盞拍得哐哐作響。“等警察趕到,一切應該就會結束了。”
雖然這么說,但蒂娜自己也沒有多少信心,畢竟這件謀殺案很可能涉及超凡因素,雙方都是非凡者,普通的警察真的能迅速找出兇手嗎?
幾分鐘后,祈禱廳的正門被從外面推開,幾位身穿黑白格制服、頭戴軟帽的警察在仆役的指引下進入了教堂。
他們熟練地控制了大門、側門等出入地點,開始偵查案發現場,詢問第一目擊者,以及統計在場人員的名單。
這里雖然遠離北大陸,但警察的制服居然和魯恩王國一樣,用的是魯恩語,建筑風格大部分也如此……難道城市的設計師是魯恩人?蒂娜看著幾位警察忙前忙后,注意到其中肩膀帶著三條V的那位臉龐圓潤,雙眼狹長的警長有些眼熟。
像是新版1蘇勒鈔票上的國王埃德薩克二世……不對,所有鈔票上的國王都有類似的臉……蒂娜幾乎想掏出一張鈔票來對比一下,旋即想起自己出門根本沒帶錢,吃飯買票全靠自己的姐姐,臉上有些發熱。
隨著警察的到來,那些不敢向教士、牧師發脾氣的愚者信徒們立即找到了發泄不滿的對象,要求迅速解除封鎖,將無辜者放走的呼聲不斷響起,在封閉的祈禱廳內回蕩重迭,一浪高過一浪。
“安靜!”
那位長相酷似鈔票圖案的警長高喝了一聲。
一種威嚴的感覺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蒂娜和多蘿西在內都下意識地想要服從這位警長的命令,喧鬧的聲音瞬間靜止。
圓臉警長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手下的警員們繼續自己的工作。
奇怪,剛才我哪怕沒有說話,也有一種不自覺想要遵守他的命令、保持安靜的沖動,如果是一位身高兩米的壯漢發出威脅那還說得過去,但這位警長并不魁梧,也沒有一臉兇相……難道是某種特殊能力?這位警長是非凡者?蒂娜有所猜測,于心底再次呼喚“燈神”,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感覺不如……阿羅德斯……她嘀咕著,注意到原本圍在圣壇旁的教士和老主教都被警員請到一旁的房間中詢問線索,意識到此時或許是將“許愿神燈”放上去解除封印的好機會。
但沒等蒂娜有所行動,半敞開的教堂大門方向就走來了一位身穿造型老氣的裙裝,黑發簡單束在腦后的女士。
她看起來二十歲出頭,臉蛋略圓,眼睛細長,氣質溫文甜美,五官單個看來都不算出眾,但組合起來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剛要挑幾位可疑人員進行問詢的警長立即注意到對方,表情驚訝地問道:
“特莉絲,你怎么來了?”
黑發女士笑了笑,環視四周,道:
“聽說這里發生了兇案,我就猜到你會過來,所以來看看。
“需要我的幫助嗎,埃德薩克?”
埃德薩克?魯恩那位國王?
蒂娜立即豎起了耳朵,仔細傾聽著兩者的對話。
雖然魯恩王國已經在逐步進行自上而下的政體改革,王室更多地將手中的權力交給議會和各個政府部門,僅僅保留少數關鍵的部分,但作為這個世界最大國家的國王,埃德薩克·奧古斯都二世的名字仍然會經常出現在報紙、廣播之中,蒂娜自然對其不陌生。
難道和安德森·胡德一樣,世界上也存在兩個同名同姓、長相也完全一致的埃德薩克?是這座怪異的城市的原因嗎?蒂娜思索著,耳畔持續傳來這位“國王”與特莉絲的對話:
“……兇手可能是非凡者……你占卜一下,去告解室,那里現在沒人。”
“但你要先詢問出一些信息,占卜不是萬能的。”
占卜?非凡者的謀殺與探案?蒂娜越聽越是興奮,差點忘了自己來這座城市、這座教堂的主要目的。
從今天起才略懂占卜的她當然知道無論是魔鏡占卜還是其他的靈擺、塔羅、硬幣、卜杖占卜法,都需要獲取足夠的信息后才能成功,而非無中生有獲知一切,除非利用某些高位格的存在的幫助,比如阿羅德斯。
而埃德薩克警長明顯也清楚這點,因此對特莉絲的要求并無怨言,他視線迅速掃過在場的信徒、教士和牧師,在唐泰斯夫婦、那位看著像是魔術師的男子和他身邊的助手等可疑人員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居然看向了蒂娜和多蘿西。
“我會挨個詢問最可疑的那些人,你旁聽之后進行占卜。”他小聲對特莉絲說道,“其中也包括那兩名外鄉人少女。”
有我們的事?蒂娜一驚,在對方帶著威嚴感的目光中直起了腰來。
就在這時,教堂大門外又走來一男一女兩人,埃德薩克被其吸引,皺著眉頭看了過去。
“夏洛克·莫里亞蒂?”
他用略帶厭煩的語調念出了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