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蘭卡·羅蘭曾經以為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只是因為某種奇遇,某個奇特的理由才來到了這個世界,以“靈”的形式附身在新死之人的身體上,讓自己和這個倒霉蛋一同獲得了新生。
她起初有過掙扎,有過痛苦,認為自己不但拋下了原本的親人、朋友和社會關系,來到陌生的世界,還占據了陌生人的身體,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方面是無辜的受害者,另一方面又像個竊取了他人身份和社會關系的小偷。
這讓她度過了一段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光。
好在芙蘭卡很快就發現自己并不孤單,有許多和她一樣的“穿越者”在這個世界舞臺上活躍,其中甚至有成為皇帝,成為神靈的存在。
“凱撒大帝”羅塞爾·古斯塔夫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兩百年前推翻了因蒂斯王國的統治,建立了芙蘭卡穿越后所在的因蒂斯共和國,但最后又再次將共和國改為帝國,自封皇帝。
在此期間,他發明了蒸汽機,開啟了對南大陸的殖民時代,創作了無數文學作品,提出了許多直到現在才被證實的科學理論,宛如一個精通所有領域的全才。
但芙蘭卡知道,這一切都來自“地球”,來自她穿越前的那個世界。
因為羅塞爾會中文,還用這種文字寫下了無數日記!
當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芙蘭卡差點喜極而泣,她發瘋似地收集著這位叫“黃濤”的老鄉的文稿、筆記,一方面她想看看對方是否最終找到了回到故鄉的方法,另一方面,這位厚道的老鄉在日記之中留下了許多神秘學方面的知識,讓她獲益匪淺,在陌生的世界中多了一些安身立命的資本。
可惜這位老鄉已經死去了一百多年,而且是被人刺殺在自己的皇宮之中,并非以穿越的形式當場消失。最近雖然有傳言羅塞爾大帝以另一種形式復活了,但誰也沒法真正證實這一點。
好在歷史上的穿越者不止羅塞爾一人,芙蘭卡一直在懷疑遠古的那位“太陽神”也是其中之一,祂建立了流傳到現在的宗教體系,各大教會那與地球相似的教堂模樣、西方宗教式的圣典和彌撒也源于這位神靈的信仰,而和羅塞爾類似,祂也莫名其妙隕落在歷史長河之中,最近又突然回歸,讓芙蘭卡有了許多猜測。
除去兩位在歷史上留名的“穿越者”外,揚名五海的瘋狂冒險家格爾曼·斯帕羅,“金色女王”安吉莉卡·薩奇的名字也讓她初步懷疑對方跟地球有關,或者身旁有穿越者的存在,還有口感和可口可樂類似的黑熊可樂,突然在魯恩王國推行且很快被各國采用的公務員考試,背后都疑似有某些穿越者的運作。
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一個真正屬于穿越者的組織,“卷毛狒狒研究會”,里面都是和她一樣,以靈體的形式在剛死之人身上復活的倒霉蛋,足足有上百人。
他們有男有女,穿越前年齡、身份甚至國籍和膚色都各有不同,唯一的共性只有“穿越”這件事。
而經過統計,他們這些人和羅塞爾,和那些隱藏在歷史中的其他疑似穿越者不同,都是在同一天穿越的。
1354年6月2日,一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特殊性的日子。
當然,在這些穿越者細心研究、匯總之后,那一天確實顯露出了許多特殊。
比如曾經的血月在那天最后一次綻放了光彩,隨后就逐漸轉為現在大家熟悉的皎潔銀月;比如在那天之后,整個世界的宗教、政體都迎來了極大的變化;那天之后,籠罩在黑暗之中的東大陸重現光明;在那之后,被迷霧隔開的西大陸與外界重新取得了聯系……
一切證據都指向那是特殊的一天,而這個世界是有超凡力量,是有神明存在的,也因此,卷毛狒狒研究會中的許多成員都認為自己的穿越是某位偉大存在的惡劣玩笑,是恩賜,也是詛咒。
但這也給了他們一點微小的希望,既然神靈能將上百人從地球拉到這個世界,自然也有辦法將他們送回去,無論是取悅神靈,還是在宗教、科技亦或是其他領域有所建樹,以利益進行交換,或許都能找到回家的道路。
芙蘭卡最初也抱有著同樣的想法,她解決身份和自我認同問題后,很快投入了神秘學的世界,借助羅塞爾的筆記,研究會成員的互相幫助,擁有了服下魔藥,成為非凡者的契機。
而她因為在前一世的經歷,在許多游戲、電影和中的偏好,選擇了“刺客”途徑。
和她的猜測一樣,這條途徑的非凡者擁有隱藏于陰影之中的身手,能從高處“信仰之躍”式跳下而不受傷,在漆黑的夜晚看清周圍一切,更是能將全身力量凝聚于一擊之中,秒殺敵人,滿足了她對陰影中的暗殺者的一切美好想象。
直到她因緣巧合在一次超凡事件中暴露身份,加入了“終末教會”,信仰了災禍女神,并成為了非凡者武裝“天災信使”之中的一員,獲得了繼續晉升,服下“女巫”魔藥的機會。
那時她才知道,刺客途徑又被稱作“魔女”途徑,不管原始性別是男是女,在序列7時都會被強制變成女性,成為“女”巫。
沒錯,芙蘭卡穿越前,以及穿越后的一段時間都是男性。
那一刻,芙蘭卡的心情又是沮喪又是絕望,一方面痛恨把她扔進這種選擇之中的神靈,另一方面,又懊惱自己當時為何沒有仔細打聽魔藥的后續情況就沖動地成為了刺客。
她有過就此停留在序列8“教唆者”的想法,畢竟教會之中不是每個非凡者都想著不斷晉升成為中序列、高序列,有很多不小心接觸到非凡特性、幸運地沒有死亡且成為非凡者的超凡事件幸存者,又或是和她一樣不想面對變化和危險的普通成員,都是在晉升到某個序列后就不再冒險,一直停留在同一個位置,直到老去、死亡。
但芙蘭卡可不想就這么停下腳步,她還要尋找回到故鄉,回到地球的方法,哪怕回不去,在這個充滿危險的世界里,序列8也是連自保都困難、不上不下的位置。
只有成為高序列非凡者,她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在這種念頭的驅動下,在某位卷毛狒狒研究會成員“人生苦短、何妨一試”的勸說下,弗蘭科變成了芙蘭卡。
她還記得從地板上爬起走到全身鏡前,看著短發變長,五官精致柔和,亞麻色短發超過肩膀,身體前凸后翹地穿著不再合身的男裝的新形象時的震撼……
……以及一絲竊喜。
當然,這之后她就成了研究會內的名人,原本因為成為刺客而特意起的“袖劍”這個代號也成了所有穿越者的笑料,在知道自己是穿越者里第一個,也大概率是唯一一個“刺客”之后,她有了一段時間的消沉和迷茫,經常推脫工作上的事,流連于酒吧、舞廳,以新的身份放縱自己,甚至差點上了某些男人的床,從身心都變成真正的女性。
好在那段時間,芙蘭卡遇到了簡娜。
簡娜本名切莉婭·貝洛,是特里爾市場區“老鴿籠”劇場的女主演,當然,在遇到芙蘭卡時,她還只是個剛剛加入劇場,正在自費學習的新人。
在一次前往“微風舞廳”演出的過程中,簡娜遇到了一個人躲在角落喝得酩酊大醉,跟幾位不懷好意的客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的芙蘭卡,在大聲怒斥對方行徑、將這些男人趕走之后,簡娜才知道當天的芙蘭卡心情特別不好,本來準備勾引幾個男人到后巷,合理合法地把他們揍一頓出氣,結果“好事”被簡娜給破壞了。
當然,這只是芙蘭卡對簡娜的解釋,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那天,變成女性后一直苦于身份認知問題的她被研究會內的“愚人節”小組教唆,有些自暴自棄地來到舞廳買醉,本準備借酒壯膽,真正讓自己成為女人,徹底跟男性的自己說再見,卻遇到了好心的簡娜。
酒精的作用、殘留的男性身份的認同,加上感激之情,讓芙蘭卡對這個努力學習戲劇、舞蹈,想要改變自己命運的女孩有了超出正常的好感。
她不再天天待在酒吧、舞廳放縱自己,而是恢復了正常的作息,重新重視起自己的工作和形象,并開始留意切莉婭·貝洛的一切,購買老鴿籠的戲劇門票,觀看簡娜的每一場演出,哪怕她只是個出場幾分鐘的小角色。
而因為“女巫”魔藥對身體的改造而具備獨特魅力的芙蘭卡也很快引起了簡娜的注意,她對這個身上縈繞著一股神秘氛圍,容貌超過老鴿籠所有女主演卻總是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女士逐漸心生好感。
獲得了簡娜的好感后,在接下來的相處之中芙蘭卡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對方,當然,和簡娜對她“姐姐”式的依戀不同,是內心男性部分對女性的那種愛。
而就在同一時間,芙蘭卡又從“終末教會”內部得到了一條重要的消息:在刺客途徑由序列5晉升為序列4的時候,可以選擇跳轉到相鄰的獵人途徑,并借助魔藥的作用,恢復成男性!
那瞬間,她連自己跟簡娜的第三個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可惜,變回男人這種事可望不可及,雖然她已經清楚了序列5有跳轉到相鄰途徑序列4的機會,但在終末教會內部,圣者是擁有擔任一座教堂的大主教,又或是巡回于各地,擁有獨立處置超凡事件的權限的高級執事的資格的,不是她一個普通的“天災信使”能輕易獲得的力量。
她只能在卷毛狒狒研究會的幫助和羅塞爾大帝的日記的提示下努力提高自己的序列,完成教會的任務,積累功勛,換取魔藥配方和材料,緩慢而堅定地踏上前往序列4“鐵血騎士”的道路。
而在這期間,她得時刻待在簡娜身邊,以免她被不知從哪竄出來的鄉下小伙給拐走了,畢竟簡娜雖然年齡已經不小了,但長期進行戲劇和歌舞表演鍛煉的身姿、神態都讓她越發像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而等著采摘這朵花的男士絕對不少,尤其是在芙蘭卡為了讓簡娜擁有自保能力,偷偷向她透露了神秘學世界的存在,讓她一步步服下魔藥,成為“女巫”之后。
當然,讓芙蘭卡想要“脫單”,把唯一目標放在簡娜身上的原因并非是那酒后的相遇以及日常相處的溫馨點滴,畢竟她還有“故鄉”這個念想,始終沒有放棄回到地球的希望。
直到那一天到來,一位卷毛狒狒研究會的成員在例行的聚會中透露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這個世界……就是地球,是萬年之后、文明滅絕又重建的地球!
所有“穿越者”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故鄉,但他們永遠也回不去了。
這自然激起了研究會內的質疑,包括芙蘭卡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個拙劣的玩笑,直到這位成員,以及少數其他“卷毛狒狒”們拿出了更多的證據。
有上一世是天文愛好者提供的地球和這個世界對比的星圖,有從穿越到西大陸的成員那得到缺失的地圖后拼湊出的、與地球極為相似的世界地圖,有醒來就是海盜的成員在深海區域撈出的混凝土殘骸,有在實驗室得出的許多和地球完全一致的基礎物理參數……
最后一錘定音的,是一位代號“亞當”的成員在東大陸的內陸荒原中找到的遺跡信息,是那一份份用地球的文字書寫的、屬于“切爾諾貝利”的文件。
這擊碎了所有穿越者回到地球的夢想,也讓芙蘭卡陷入了痛苦和絕望之中。
她剛剛服下的序列5“痛苦”魔藥,在那場漫長的聚會中消化了大半,從夢境回到現實時甚至靈性不穩,瀕臨失控。
好在,簡娜又一次拯救了芙蘭卡,和她平日就聯系甚密的好友,比如“007”昂古萊姆,“麻瓜”奧蘿爾,“鋼鐵俠”托尼也都安撫了這個因為投入太多甚至連性別都改變了以至于受到的打擊格外大的朋友。
收斂思緒,芙蘭卡看向半蹲在街邊小攤旁的簡娜,后者正仔細看著一位東方臉孔的女士用靈巧的雙手在石板上畫著糖人,棕黃色的長發在腦后半盤起,露出半邊白皙、纖細的脖頸。
見終于有一種小吃讓對方感興趣,芙蘭卡暗暗松了一口氣。
“等吃完糖人,我們去附近的‘巨人王庭’看看吧,聽說那里有永遠不會落山的太陽,所以一直籠罩在黃昏之中,晚上去看最美麗。”
她從背后來到簡娜身邊,挽著她在長裙下的腰肢,驚喜地發現對方并沒有抗拒。
有戲……她剛有些竊喜,身后就傳來一道有些柔弱的嗓音,用的是她剛學會不久的魯恩語:
“你好,請問你們是打算去‘巨人王庭’嗎?”
芙蘭卡皺著眉頭回身看去,發現一雙深紫色的眼眸期盼地望著自己。
和“戰車”女士的眼睛好像……她一怔,視線這才停留在對方的臉龐上,注意到了那頭淡金色的長發和秀美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