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迎著超新星張開雙臂的阿蒙化作灰燼，半個受到波及的宮殿和大部分高背椅、青銅長桌緩緩恢復，新的灰霧填補了爆炸產生的空洞，克萊恩才緩緩坐回“愚者”的主座，表情緩和下來。
要不是“源堡”權柄回歸了自身，靈性也明明白白告訴他“錯誤”阿蒙已經不在這片空間，他甚至以為這是那個愛耍詐、欺騙的神靈的一個小游戲。
“那一下爆炸就連我都扛不住，除非提前嫁接傷害，否則本體挨上一下，肯定會進入復活的流程……不光是‘錯誤’，‘占卜家’和‘門’的身體同樣孱弱啊……”
他嘀咕著，等待灰霧自行將宮殿與塔羅會的長桌修復完畢，看著點點光芒從阿蒙“死去”的位置亮起，并自行聚集，成為實體。
它們有的是十二個半透明環節的“時之蟲”，有的是璀璨星光鑄成的“星之蟲”，有的只是純粹的光點。
在這些物體簇擁中，一塊克萊恩有些眼熟的水晶磨成的單片眼鏡，和一對仿佛純凈星光凝成、內部有層迭虛幻之門不斷閃爍的眼球向克萊恩飄來。
單片眼鏡是“錯誤”途徑的唯一性，那另一個很大概率就是“門”途徑的……被“門”吸引的星光很少，但時之蟲和“錯誤”途徑特性非常多……看來阿蒙真的是本體來到了“源堡”內，我一直以為祂在撒謊，來的只是個偽裝得很好的分身，只要把部分特性轉移給分身，用“門”的權柄開門放祂進來，再第一時間開始爭奪源質權限，我是很難看出問題的……克萊恩一邊思索著，一邊主動抗拒起非凡特性之間的聚合作用，讓這些和他并非同一途徑的特性在離他還有幾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再靠近一些的話，他就難以抵抗聚合了。
稍稍分析了一下那些圍繞“唯一性”的光點內具備的特性類型，克萊恩很快發現，三份“時之蟲”全都在這里了，還附帶了多份序列2的“命運木馬”，至于“星之匙”，不出意外只有一份。
“這么看來，阿蒙留在外面的那個防止自己失控、讓天尊歸來的分身，最多只是普通的天使，也許有多份序列2，這取決于除了帕列斯之外還有多少遺留的‘命運木馬’……”
克萊恩自言自語著，將不同的特性利用灰霧分離，避免彼此之間聚合。
“也是，如果來的只是分身，那位上帝或許會覺察到這只是個騙局，而天尊也會借機搗亂，而如果阿蒙為了留下的分身位格更高而分出一份‘時之蟲’給祂，那自身的不完整很可能會導致放開對天尊的壓制的過程中失控，進而造成整個計劃的失敗……”
想到這里，他連忙把那個看著就有些恐怖記憶縈繞心頭的單片眼鏡放得更遠，以免自己不慎容納了“錯誤”唯一性。
無論是他自身的狀態，還是既往從其他神靈那里得到的經驗，都告訴克萊恩，現在并不是容納其他相鄰途徑非凡特性的好時候。
如果他現在就成為雙途徑，甚至三途徑的真神，恐怕會在容納源堡，晉升舊日的瞬間被那位天尊奪走身體，一步登頂最強的“支柱”。
到時，在這場源堡的談話和“戰斗”中一直表現得沒什么威脅性的天尊可不會因為“上帝”即將復蘇而放棄復活，于祂而言，能把對方的棺材板按死，自己晚一點復活沒什么問題，但如果真的有機會擺在面前，祂也不介意自己先復活，再親手按住上帝的棺材板。
總之，暫時保持“愚者”的位格是最穩定的……他收斂思緒，克萊恩在剛才被超新星爆炸沖散的無數深紅星辰里找到屬于“皇后”安吉爾的那一顆，靈性蔓延，查看起對方的狀態。
后者似乎位于某個特殊的鏡中世界，克萊恩雖然能感應到她的狀態，但難以像之前一樣看清具體形象，如同隔著一層不透明的玻璃。
這應該和她也成為了神靈有關，并非“源堡”出了問題，而是她的位格又有提高……克萊恩放下心來，捏出一段自己的形象扔進屬于安吉爾的星辰內，邀請她來灰霧之上碰頭，旋即才有空瀏覽其他的塔羅會成員和“愚者”、“海神”信徒的祈禱。
新白銀城、“夢想之城”帕提斯、亞楠市都安全，拜亞姆等群島城市的零星襲擊都結束了，北大陸諸國有各大教會成體系的防御及軍方非凡者的幫助，沒有出現什么大問題……“正義”、“魔術師”、“倒吊人”、“星星”都沒有危險，班森、梅麗莎和莉莉·格蘭杰還在教堂內避難……節制派的首領，“信使”蕾妮特已經解決了重傷逃走的斯厄阿……看著自己關心的、同時也給自己提供錨點的人們都還活著，克萊恩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隨著“被縛之神”隕落，“神孽”身死，暗影之樹被連根燒掉，“欲望母樹”在屏障內的力量基本已經一掃而空，那些中低序列，甚至只是接受了恩賜、受到了污染的信徒已經不足為懼，一旦沒有了外神的庇護，教會非凡者要鎖定他們并不困難。
可惜那位從黑暗的第二紀元活到現在的“靈物之神”托爾茲納受到的污染太過嚴重，祂自己應該也明白事情無可挽回，才選擇在戰斗中徹底死去，擺脫外神的控制……克萊恩有些遺憾地想著。
他不是沒想過努力一下，把這位曾經還算得上是“人類陣營”的天使之王救下來，但時間緊迫，而克萊恩自己要接連容納唯一性和登臨神位，沒法在這時候給予幫助；而安吉爾雖然戰斗中尚有余力，但同樣要防備外神的干涉，必須要速戰速決，很難刀下留人。
“至少祂得以安息，不用再遭受折磨，甚至生下新的‘神孽’了……”
剛感慨一句，克萊恩就發現自己左手邊“皇后”的座位上升騰起一道劇烈的光芒，周圍灰霧為之一滯，安吉爾那披著毀滅之焰凝成的長裙，仿佛濃縮了世間所有美麗的身影出現了。
這瞬間，“源堡”所掌握的歷史迷霧似乎就要發動攻擊，但最終的掌握權卻交到了克萊恩手中。
這是他真正掌握那份源質，而非僅僅是蹭個位格的狀態體現。
由此，克萊恩也發現了來到灰霧之上的安吉爾并非之前的“本體”的靈性，而是某種類似于鏡像一般的存在，當然，這并非克萊恩拉錯了人，而是安吉爾位格再次提升的表現，她已經是序列0的真神，并具備源質一定程度上的保護，已經能和“源堡”將靈體拉入其中的能力對抗了。
除非等我真正成為“詭秘之主”，否則其他真神應該是沒法來到這里的……當然，阿蒙那個“BUG”除外……唉，不管怎么說，我們終歸還是和之前有了一些本質上的區別，好在大家還能團聚，而非因為我之前猜測的、可能出現的意外而分開……克萊恩腦中迅速閃過這些念頭，嘴角笑意收斂，用正經的表情和語調說道：
“恭喜你成為‘原初魔女’。”
“怎么突然這么正式？”安吉爾雙手抱胸，不滿地看向克萊恩，隨即在他的注視下攏了攏耳畔的發絲，低頭看了一眼，“我還以為那些蛇發還沒恢復呢。”
很好，還是原來的安吉爾……克萊恩輕笑了一聲，那股正經勁立即消失無蹤。
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的“人性”保留得相當充沛，并未因為要對抗體內復蘇的最初、天尊的精神烙印而顯得冷漠、固執，展露出常人理解上的“神性”。
我希望這種狀態能一直維持下去……他暗暗許下愿望，旋即露出笑容，問道：
“‘真實造物主’那邊的情況如何？”
將定位“神孽”斯厄阿，追蹤到隱藏的詛咒之地，“被縛之神”托爾茲納慷慨赴死和斯厄阿落荒而逃、自己借著給那位天使之王帶來末日結局而服下魔藥登臨神位的過程簡單地告訴克萊恩后，安吉爾開始細致講述“真實造物主”與“永恒烈陽”的對峙與結局。
“原來如此，格里沙·亞當的真正目的確實是威脅那位上帝，讓祂暫緩復活的步伐，以期這五條途徑能迅速出現一位真正的舊日，來對抗可能復活的天尊……”
克萊恩微微點頭，內心所有疑惑得以解答。
“你和祂早就商量好了？”安吉爾皺著眉頭問道，感覺這件事只有自己全程蒙在鼓里，“要不是因為格雷的事，以及上次‘漩渦’計劃祂明確站在地球這邊，我都不愿意去殺死‘永恒烈陽’，給祂占據‘太陽’途徑的機會。”
于她而言，一位支柱級的舊日雖然是拯救地球、戰勝外神的必須，但完全可以等克萊恩成為“詭秘之主”后再出現，這樣至少己方是立于不敗之地的。
“當然沒有！”
見安吉爾有些不滿，克萊恩連忙澄清，隨后把自己借著查拉圖的野心一步到位直接成為“愚者”，阿蒙借著“門”途徑的便利來到灰霧之上，跟自己展開了一場外人難以窺視真相的“源堡大戰”，順便欺騙了天尊和上帝的完整經過告訴了她。
安吉爾目瞪口呆。
“阿蒙居然主動放棄了成為‘詭秘之主’的機會……祂的‘勇氣’來自格爾德魯夫？祂原來跟貝爾納黛一樣，一直在找爸爸？”
她喃喃說道，感覺整個世界在自己面前都變了個模樣。
“祂應該也沒有放棄得那么干脆，主要是我借容納唯一性的機會直接成神超出了祂的計劃，否則以阿蒙的個性，應該不介意把我給趕下去，自己來當這個詭秘之主。”
克萊恩分析道，但內心也不那么肯定。
以那個“瀆神者”的作風，或許真的有可能……安吉爾腹誹著，順勢反問道：
“那你距離‘詭秘之主’還有多遠？”
和“毀滅天災”等源質被封印在西大陸的途徑不同，“上帝”和“詭秘之主”是僅有的兩個可以先行晉升的舊日，而曾經有過經驗的“真實造物主”在這條路上必然會比克萊恩走得更快。
這也是安吉爾最為擔心的事，在對抗外神的大環境下，格里沙·亞當可以和她，和克萊恩成為盟友，但具體到“地球內部”的事物，兩者又極有可能出現對抗，尤其是兩者都是“支柱”，為了防止真正的天尊和上帝復活，都有拆掉對方途徑的正當理由。
克萊恩搖了搖頭，道：
“我也不清楚，真神到舊日的這一步沒有任何捷徑可言，也沒有儀式輔助，沒有提前‘扮演’的手段，是和源質、非凡特性內的精神烙印直接的對決。
“根據我從女神那里得到的信息來看，先以單途徑神靈的位格掌握源質，再容納相鄰途徑，是成為舊日的最優順序，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技巧。
“就這點上來說，我距離‘詭秘之主’并不遙遠，但肯定需要一些穩定狀態的時間。”
說著，他將被灰霧層層包裹的單片眼鏡和那對星光眼珠召來，讓兩者在安吉爾身旁漂浮、旋轉。
看著仿佛還閃爍著戲謔光芒的水晶鏡片從眼前飄過，安吉爾沒來由一陣惡寒，她擺了擺手將“阿蒙”推得遠了一點，才說道：
“難怪和‘空想家’亞當融合，并占據主導的‘真實造物主’格里沙仍然是單途徑真神，祂應該是放牧了另一條途徑的唯一性，在獲得更多權柄的同時，不影響自己之后掌握‘混沌海’。”
克萊恩也感慨道：
“現在祂還掌握了‘太陽’途徑，風暴和智慧更難抵擋了，或許不久之后，兩位神靈就會降格為天使之王……”
“智慧之神”赫拉伯根已經展現了祂的驚世智慧，但驕傲、暴躁的“風暴之主”列奧德羅未必會屈從，祂也許會選擇在神戰中一決勝負……安吉爾根據自己已知的信息猜測著。
當然，在“永恒烈陽”隕落之后，神國長期位于星界，能夠修補屏障，抵擋外神進攻的神靈只剩下了五位，“真實造物主”就算已經具備絕對優勢，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主動挑起神戰，祂甚至還要代替“太陽”發光發熱，在維持屏障內的地球正常運轉的同時，為撐起星界的屏障出一份力氣。
而在成為神靈，初窺真神之秘的安吉爾看來，只要沒有真正成為舊日，具備序列之上的位格，單途徑、多途徑真神對支撐屏障起到的作用都沒有太大區別，數量遠比質量要重要。
兩次屏障出現危機時頂上的“黑皇帝”羅塞爾又不可能永遠在星界駐扎，祂的神國是現實中的國度，而且是早已改旗易幟，只有習俗、文化流傳的國家，除非祂能再創建新的國度，否則無法長期支撐屏障。
這么看來，只有我屬于真正的“機動力量”了？安吉爾一怔，突然發現自己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不少。
作為新晉的“原初魔女”，她的神國就是一片特殊的鏡中世界，且已經在成神的瞬間自整體鏡中世界里誕生，雖然無法移動到星界，但卻可以以此為支撐，分擔其他神靈的壓力。
而她就算本體前往星界，自己的鏡子替身也可以在世間行走，安吉爾·格雷也能短時間內分享她的位格和能力，支撐一段時間的屏障，讓安吉爾能夠自由行動。
和安吉爾不同，上一位“原初魔女”奇克是無法做到這些的，祂的鏡中人并沒有與自己和解，而是在魅惑與教唆中交出了一切力量，這導致本體與鏡中人的交換十分困難，加上“最初造物主”的威脅，讓奇克連前往現實世界都要依賴神降，更談不上與諸神合作，加入防御屏障的陣營。
除了安吉爾，其他的神靈各有各的難處，克萊恩需要盡快穩定狀態，防止天尊意識到“上帝”沒有真正復活，而選擇繼續與他爭奪身體主導權；“真實造物主”同樣要防備上帝這么做，還要想辦法回收“風暴”和“白塔”途徑；“惡魔君王”法布提則自身難保，至于剛剛交出神位，假死脫身的阿蒙……
“你說，阿蒙會不會是因為預料到這些麻煩事，才選擇放棄‘源堡’，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天使的？”
安吉爾眼珠一轉，嘀咕道。
“也許是‘末日來臨時的光’的說法把祂嚇到了，這一聽就是個非常忙碌的‘神位’……完全想象不到祂會做這種事。”
克萊恩也笑了起來，調侃了阿蒙幾句，逗得安吉爾笑容滿面，為對他們而言最大的威脅之一已經消失的事而感到開心。
當然，成為真神并非終點，兩人要忙的事還有很多，收集的特性需要盡快分配、妥善安置，“永恒烈陽”隕落后的世界格局也會再次變化，力量逐漸被趕出屏障的外神們是否還有其他陰謀，都是需要思考，需要商量的事。
但在這之前，兩位新晉的真神都需要穩固自身的精神狀態，而互為對方最重要的錨，安吉爾和克萊恩穩定狀態的最佳方法自然是……
在阿蒙放棄一切，戴上陳舊的黃銅單片眼鏡時，兩位神靈之間的“源堡大戰”還是爆發了。
新的一周到來，下午三點整，灰霧之中的宮殿內一道道深紅色光芒閃過，所有塔羅會成員再次齊聚一堂。
每次聚會都負責引導大家一起向“愚者”先生問候的“正義”奧黛麗從椅子上站起，面向長桌上首，剛要低頭贊美愚者，突然注意到不對，猛地抬起頭來。
灰霧籠罩的、屬于“愚者”的高背椅上，坐著的居然是一位身材高挑，金發披肩，哪怕只有輪廓都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女性！
“大家下午好，”那位女性優雅地開口說道，熟悉的嗓音讓所有人都表情呆滯，不敢置信，“‘愚者’先生有事缺席，今天的聚會由我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