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戴里克在拜亞姆匆匆瞥見的“風暴之主”教堂巨大的穹頂、狹窄的窗戶和大量燭光制造的照明不同,“愚者”先生的教堂布置得十分樸素,沒有鑲嵌金箔,沒有彩繪玻璃,只有實用的大窗戶帶來的溫暖陽光和一幅幅巨大壁畫。
這些壁畫大多只進行了邊框的開槽,還未繪制具體內容,但也有已經涂抹了色彩,在穿入窗戶的陽光中栩栩如生的完成品。
戴里克剛彎腰走進祈禱廳的大門,就被那副正對他的巨型壁畫吸引。
那里畫著一群在黑色荒野之中行走的人,背景則是昏暗的、僅有閃電劃過的天空。
就像神棄之地……他剛有所明悟,目光就停留在那群如同朝圣般艱難前行的人身上。
隊伍中有身高兩三米的巨人,有五官歪斜,缺眼睛少鼻子的怪人,但都帶著希冀的表情,眼睛中藏著微光。
他們的最前方,是幾個體型各異,顯然更加精心繪制的領路人,有背負雙劍,頭發花白的男子,有身旁用光圈點綴,照亮前路的小巨人,有影子拖曳著形成黑甲騎士的銀發女性。
還有手握旗幟指向天空,金色長發迎風飄揚,背部仿佛有羽翼若隱若現的天使和頭戴禮帽提著馬燈拄著手杖的使者。
是“皇后”小姐和“世界”先生帶領白銀城的幸存者離開神棄之地的場景,還融入了探索巨人王庭的小隊的形象……親身經歷那件事的戴里克立即認出了壁畫的寓意,側頭看向“銀發女性”洛薇雅,發現后者也一臉驚訝,瞇起了雙眼。
可惜首席要輪值,沒能來這里看看……戴里克有些遺憾地想著,意識到這副壁畫是在歌頌“愚者”先生的眷者們的事跡,目光又看向其他壁畫,遺憾地發現它們還未完成。
一名身材瘦高,穿著白襯衣外套黑馬甲的男子正蹲在一面還未勾勒線條的墻壁前調配著顏料。
畫家……戴里克心中一動,笑容滿面地湊了上去,很快發現這位金發碧眼的英俊畫家是個啞巴,又專注于自己的工作,只得遺憾地走回了隊伍中。
“我們做一次祈禱,再去參觀其他地方。”
他對洛薇雅和其他隊員說道。
除了真實造物主的信徒外,其他隊伍成員都是“愚者”的信徒,但都是在新白銀城才改的信,他們紛紛來到教堂前排,在對他們來說十分狹窄的長椅上落座,用各自習慣的姿勢開始獻上虔誠的祈禱。
戴里克剛念出完整的尊名,眼前就出現了一片灰霧,霧中那偉岸的身影坐在高背椅上,身旁籠罩著更加凝練的霧氣。
片刻后,灰霧消散,他驚喜地站起,環視四周,最終看向圣壇上方那由無瞳之眼和扭曲之線組成的圣徽。
他已經得到神諭,以目前教堂的樣式,在新白銀城修建同樣的“愚者”教堂,編纂圣典,傳播這位神靈的信仰。
至于這件事為什么不在塔羅會上說,而是單獨告知“太陽”先生,戴里克心中也有猜測。
其他的成員大多已有自己的信仰,雖然愚者先生親口承諾這不會有問題,祂也不會在意,但戴里克認為傳播“愚者”信仰的應該有更加純粹的立場。
來自神棄之地的他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一股自豪感從內心涌現,戴里克昂著頭,在圣徽下以手按胸,贊美著偉大的“愚者”先生。
看著“太陽”戴里克在祈禱廳里情緒高漲地四處亂轉,仔細觀摩各種裝潢設計,安吉爾笑著搖了搖頭,悄然離開了教堂,回到喧鬧的亞楠市政廣場中。
她原本擔心白銀城眾人是誤入這座城市,回頭觀察了一陣,發現他們是帶著調查目的主動來訪,不會危害這座城市的安全,也不會被這座城市所排斥,這才安心離去。
畢竟這是一座“奇跡師”的秘偶城市,那個“烏黯魔狼”在我,克萊恩和蕾妮特的圍攻下尚且有反擊之力,普通天使只能落荒而逃,更別提兩名圣者了,要是戴里克他們不小心觸發了亞楠市恐怖的另一面,說不定會留下心理陰影……安吉爾嘀咕著,漫步于魯恩南部風格的街道,在街頭叫賣的商販那買了一份多加肉沫和蘋果碎的迪西餡餅,端著一杯甜冰茶,像個誤入小鎮的旅客一樣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覽。
她走過廷根鐵十字街風格的市集,看著用發箍固定棕色卷發,穿著亞麻長裙的嬌小女性在與魚販討價還價;走過和尚未被摧毀時的班西電報局外觀一致的建筑,聽著電報員用卡了殼的斷句重復著焦急的船長的信息;走過模仿拜亞姆最有名的“紅劇場”的紅色建筑,和從二樓窗戶悄悄爬出,用手遮臉快步離開的焦黃色頭發男子擦肩而過;走過有南大陸風格的噴泉廣場,在一位衣衫襤褸,五官如同古典雕塑般深刻卻瞎了一只眼睛的男子祈求中扔下了幾個銅板。
很快,她見到了更多的熟人,更多熟悉的地方。
早早下班一同前往警察局附屬的靶場練習的安保公司新人互相拌著嘴,約定誰輸了就負責制作今天的晚餐;表情冷漠卻主動走在街道內側,會在馬車路過時將助手擋在身后的年輕偵探和他冒失的女助手正討論著今天出現在城市里的幾個巨人;從北大陸前往拜朗旅行,卻因為船只誤入這座島嶼而改變行程,在亞楠暫居的新婚夫婦;藏身鐘樓,正用審視的目光觀察著這座城市,尋找著通緝令上的目標的瘋狂冒險家和身價昂貴卻沒人敢于招惹的女海盜……
還有廷根的銀冠餐廳、水仙花街聯排房屋,貝克蘭德東區的黑熊罐頭廠和煤氣公司,拜亞姆那座擁有頂層豪華套房的“蔚藍之風”旅館……
果然,人是不可能想象出沒有見過的事物的,克萊恩設計的秘偶的身份,他“許愿”出現的整座城鎮,其實都是他之前各種見聞的重組和拓展……安吉爾在內心評價道。
她一直逛到太陽下山,黃昏的陽光徹底消失在海面上,港口的燈塔亮起柔和的光芒,這才回到市政廣場的“愚者”教堂前。
這時,她才發現就連在人群中安然覓食的鴿子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那只最胖的很可能就來自圣賽繆爾教堂前的廣場。
考慮到我和克萊恩去教堂的頻率,它恐怕就是我們喂胖的……安吉爾用面包屑喂了喂鴿子,繞過變得寂靜的廣場,來到“愚者”教堂內部,遵循著靈性的指引,進入地下區域。
在封閉的通道盡頭,她見到了一面黯淡的全身鏡,內部映照出一間狹小石室的場景。
石室內,黑發褐瞳,體型偏單薄的克萊恩緊閉著雙眼,躺在一張簡單的高低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