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濤這話,瞬間吸引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都忍不住湊上來看。
他拍在桌上的,是一張裝在證物袋里的考勤表,月份一欄寫的是三月份。
但這張考勤表卻不是姚芬芳的,而是一個叫姜桂花的沒聽過的名字。
“石隊,拿錯了吧?”周奕問。
石濤一挑眉毛道:“你把昨天姚芬芳那張三月的考勤表拿出來看看。”
周奕照辦,兩張裝在證物袋里的考勤表放在一起,一群人圍著找其中的玄機,石濤在一旁嘚瑟。
“石隊,你就直說唄。這不就兩張考勤表嘛,沒什么不對勁啊。”
“再看看,再看看。”石濤笑道。
周奕仔細對比了下三月一號當天的打卡記錄。
這種考勤表,用的是卡片考勤機,就是把長方形的考勤表從機器的開口插進去,機器就會根據表盤上的時間,用里面對應的滾軸時刻表在卡片上印上時間,屬于九十年代最常見的考勤機器。
調好之后,精準度非常高,而且機器會自動匹配日期和上下班的位置,不會搞錯。
缺點就是容易被代打卡,因為卡片不是隨身攜帶的,而是統一制式的卡片,寫上個人姓名,存放在機器旁邊,上下班的時候各自找自己的卡打上就行了。
這也是之前喬家麗懷疑代打卡的原因。
周奕發現,姚芬芳一號當天是夜班,八點整打的卡。
由于機器可以精準到秒鐘,所以卡上顯示的時間是20:00:16。
而姜桂花是白班,下班時間是20:00:11。
也就是說,兩張卡的打卡時間只差了五秒鐘,基本就是打完一張卡就打另一張卡的順序,因為考勤機打卡和插卡需要時間。
周奕撓了撓下巴說:“石隊,不會三月一號這天,這兩張卡是同一個人打的吧?”
石濤微微一驚,“你繼續說。”
“從打卡的時間來看,基本屬于無縫銜接,有可能是上下班趕巧碰上了,但那樣石隊你肯定不會帶回來。那就只可能是同一個人打的卡,要么是姚芬芳,要么是這個姜桂花,但不管是誰,都說明其中一人替另一個人代了班。”
“但是,我們在審問姚芬芳的時候,她只說了周五這天給唐雪請假,沒說自己當天找人代班了。”
“而我們從班主任那里了解到的情況證明,姚芬芳在唐雪請假這件事情上說了謊,假不是當天請的,而是隔了一個周末后的周一才補的。”
“姚芬芳為什么要在請假這件事上面說謊?如果前一天晚上,因為在家殺人碎尸導致精神高度緊張,忘了第二天向學校請假,之后再彌補,也合乎邏輯。但是在審訊的時候,在能夠清晰詳細地復述出整個作案過程的情況下,卻偏偏說錯了請假問題,那就有點欲蓋彌彰了。”
“為什么她不說是周一補的?因為她心虛,因為她周五那天根本就不在家!她根本沒法在周五給唐雪請假!她害怕我們對此提出質疑而露出破綻。”
眾人被周奕的分析吸引了,不再盯著桌上的考勤表,而是盯著周奕看。
“而且不光如此,生孩子的時間,根本不是二月二十八號,而是三月一號。”
有人忍不住問道:“為什么?”
“如果第一天晚上,姚芬芳替女兒在家接生,然后殺人碎尸,在折騰了一晚上,在女兒極度虛弱的第二天,不在家照顧女兒,而是去替別人代班,連續工作二十四小時。她是為了一點錢就不要命了嗎?這和她表現出的對女兒如此重視的態度相匹配嗎?”
“有道理啊。”眾人紛紛點頭,這么折騰一晚上,不只是身體的疲憊,更是精神上的高度緊張,再去干一天一夜,正常人根本撐不住。
“我之前一直沒想通這里的問題,石隊帶回來的這兩張考勤表,給了我答案。三月一號當天,姚芬芳替姜桂花代班,上完白班接著上夜班,所以需要在八點這個準點打兩張卡。第二天早上下班回家后,發現了唐雪的異常,隨后確認唐雪生孩子及殺害孩子的犯罪事實。為了替唐雪頂罪,把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因此把生孩子的日期,篡改到了前一天晚上,這樣時間邏輯上就可以成立了。”
“唐雪在三月一號當天,應該是因為即將臨盆導致身體不適而曠課。然后在家獨自生下那個孩子,并完成了殺人碎尸的犯罪行為。姚芬芳得知她周五沒上學后,擔心事后被調查時無法解釋,因此周一送唐雪去學校時親自向老師補請假。在審訊時強調當天給唐雪請了假,卻對自己代班的事避而不談,目的就是為了怕我們起疑心。”
周奕沖石濤伸出大拇指道:“還得是石隊這樣的老江湖出馬才行,從一張考勤表上就發現了端倪,這要換了我,不相干的人的考勤表我肯定就忽略掉了。”
“石隊,厲害!我得向你學習。”
眾人在周奕的贊揚中,紛紛向石濤投來欽佩的目光。
石濤嘴上謙虛地說著:哪里哪里。
可心里卻在嘀咕,怎么自己好像沒有剛才把考勤表拍桌上時那么爽了啊。
“石隊,你找姜桂花確認過代班的事了吧?”周奕問。
石濤點點頭,他哪兒是通過一張考勤表發現的,要真像周奕說的那樣,他昨晚翻考勤表的時候就應該發現了。
他是今天跟顧長海去塑料廠了解情況的時候,從工友口中得知姚芬芳工作上比較拼,有時候會幫別人代班,才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結果一查,發現三月一號這天還真的替人代班了,然后才去查的考勤表。
石濤自詡自己已經算很敏銳了,能夠發現這種事情。
本來想裝一裝,結果怎么好像是給周奕做了嫁衣。
不過這時候自己已經被周奕捧上去了,他再下來反而丟面子,只能裝傻。
反正除了顧長海,別人也不清楚細節。
“不過周奕,有一點你說錯了。姚芬芳不是替姜桂花代班,而是買班。”石濤說。
“買班?什么意思?”周奕問道。
“就是廠里有全勤獎,請假會比較吃虧,所以一般要么是工人之間相互換班,要么就在原本的當天工資基礎上稍微加一點點,買別人替自己上班。姚芬芳就是比較在意收入,屬于經常會被工友找買班的那一類。我們給姜桂花做了筆錄,她確認當天家里有事,找姚芬芳買了班,而且是提前一天和姚芬芳說好的。”
周奕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長見識了。”
這種事,周奕能不知道嗎?自己一家子鋼廠工人,代班買班這種事自己上小學的時候就知道了。
無非就是故意裝個傻,讓石濤刷下存在感。
“周奕,有了這張考勤表,再加上姜桂花的筆錄,是不是可以拆穿姚芬芳的謊言了。”有人問。
沒想到周奕卻搖了搖頭:“還不夠!”
“不夠?這怎么也夠重新審她了吧。”石濤說。
“沒錯,確實可以用這點來切入,重新審。但這不是直接證據,無法證明作案時間是三月一號,姚芬芳最多就是承認自己說謊,或者記錯了。”周奕眼神銳利地說道,“你們要知道,一個母親如果鐵了心要替自己女兒頂罪,一切審訊技巧,都是徒勞的。”
“我們必須拿出鐵證!”
眾人原本高漲的士氣,不免又有些受打擊。
有人撇撇嘴說:“那這……線索不是白找了嘛。”
周奕趕緊說:“不,這條線索非常有用,起碼站在我們的立場,讓我們確定了偵查方向。咱們之所以還在查,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想查明真相,還那個剛出生就遇害的孩子一個公道嘛!”
“大家要真是只想著快點結案的話,昨天就可以結案了,畢竟姚芬芳全部交代了。”
“所以石隊,這條線索,至關重要,因為它告訴了我們,我們的方向是對的!我們沒錯!”
周奕的一番話,讓原本低落的士氣又瞬間高漲了起來,連石濤都被他說的激動了起來,用力點頭道:“沒錯,我們的方向是對的!”
“那周奕,你說接下來該怎么辦?我們聽你的!”何彬說道。
“對,我們……”石濤猛地反應了過來。嗯?到底誰是你們隊長啊?
周奕說,現在的關鍵是要證明,唐雪不是二月二十八號生的孩子。
但沒有尸檢可以證明死者的死亡時間,醫療檢查也只能確認唐雪生過孩子,更沒有錄像等物證資料可以證明。
唯一還有機會的一條路,就是人證!
只要有人可以證明,在三月一號曾經見過唐雪,那姚芬芳編造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因為她說自己殺害并碎尸的過程唐雪不知道,是因為唐雪生完孩子后元氣大傷,進行了長時間的昏睡。
而正常情況下的順產產婦,也得一天之后才可以下床適當活動,還得避免外出,這是基本常識。
所以三月一號當天,如果有人在外面見過唐雪,就證明,當時的她還沒有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