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沒有可能,是姚芬芳和唐雪共同殺害了這個孩子呢?”喬家麗問。
周奕搖搖頭:“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有哪個媽會愿意女兒和自己一起動手殺人的呢,出于保護自己女兒的目的,姚芬芳也不可能讓女兒參與殺人,她會一個人搞定。”
“那對唐雪而言,這孩子還是她生的呢,她下得去手嗎?”
“我們先不說她年紀太小,加上離異家庭自小疏于教育,導致她的認知有限這一點。單從新生兒的角度來說,反正我是看到過一篇研究,說是很多產婦對新生兒最開始并沒什么情感的,因為剛生產的激素變化原因,是生理性的。在過了一段時間后,激素恢復正常了,母愛才開始出現。”
喬家麗沒有孩子,但對周奕的話感到有些驚訝。“所以如果不是兩個人實施的犯罪,那就說明唐雪在生孩子的時候,姚芬芳應該不在家。”
周奕點點頭:“對,她每六天之中,會有兩天上夜班,從晚上八點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這段時間完全夠唐雪做完所有事情了。”
喬家麗恍然大悟:“哦,難怪你讓石隊去塑料廠查姚芬芳的考勤記錄,原來你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姚芬芳的筆錄里說,唐雪生孩子是二月二十八號那天晚上,當天是周四。她說第二天給唐雪請了假,在家休息,她則是上晚班。學校那邊今天太晚了,只能明天再去核實了。”周奕嘆了口氣,“可惜沒能找到那個孩子的尸體,無法判斷死亡時間。”
案發于二月二十八號,而警方打撈東海小區是在三月二十五號,中間隔了整整二十五天。
真的就像秦北海說的那樣,那段高度腐爛的腸道組織還能被打撈上來,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
剛才審訊的時候,周奕還問過姚芬芳,當時警方在打撈小區化糞池的時候,她是什么反應。
她回答說,那天自己恰巧不是白班,所以警察在打撈的時候,她就在圍觀人群里。
當時她非常害怕,以為警察是沖著自己來的,但后面聽別人說才知道,好像是為了找小區里失蹤的那個女人。
但她還是被嚇得一晚上沒睡好,生怕警察來找她。
直到聽說許家光被抓了,她才確定跟自己無關。
但她還是精神緊張,導致這些日子來,工作屢屢犯錯,被主管罵。
所以當居委會通知她家里有事的時候,她才會表現得如此激動,因為突然跑回來算曠工處理,不光扣錢,回頭還要被主管責罵。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證據。”周奕嘆了口氣說。
話音剛落,石濤就回來了,直接掏出兩張長條形的考勤表放在桌上。“我把姚芬芳上個月和這個月的考勤表都拿回來了,你看看。”
周奕拿起來一看,是那種過去最常用的打卡機上的。
二月二十八號那天,早上七點五十二打卡上班,晚上八點零九分打卡下班。
三月一號是轉夜班,晚上八點整打卡上班,第二天早上八點零五分打卡下班。
“好像沒什么問題啊。”喬家麗看了一眼說。
石濤說:“我還特意問了下,他們是生產流水線,一人一崗,別說中間偷偷跑回家了,就是上廁所,也不能離開超過五分鐘,否則就會出問題。”
周奕放下這兩張考勤表,若有所思,然后問道:“喬姐,唐雪的檢查做了嗎?”
喬家麗點點頭:“查過了,結論是盆底肌損傷、宮頸口形態變化,確認有過生育行為。”
“唐雪呢?”
“在三號詢問室里。”
“我去跟她聊兩句。”周奕喝了口水,然后把自己桌上寫有秦北海電話的紙條鄭重其事地收好,往外走去。
石濤看著周奕的背影問道:“小喬,你有沒有覺得,這周奕好像越來越像你們家吳隊了。”
喬家麗笑道:“石隊,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
石濤一愣:“我努力啥?”
“周奕這么優秀,萬一哪天就搶了你的位置呢。”喬家麗開玩笑道。
“那不能,要搶也是搶老吳的。”石濤嘿嘿笑道,“我比老吳小兩歲,給年輕人讓路應該他這個老同志先做表率。”
周奕推開三號審訊室的門,里面的唐雪坐在桌子后面,低著頭,正在玩弄著手腕上的手鏈。
發現有人開門,她立刻把兩只手都縮到了桌子下面。
周奕進屋,關上門,把一袋面包和一杯溫水放在她面前。
“吃點東西吧。”
唐雪沒動,頭發遮著臉,但透過頭發縫隙,周奕發現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面包。
周奕把面包和溫水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說道:“這面包還挺好吃的,里面有奶油。不開心的時候,吃點甜食就會開心很多。科學上的說法是甜食里的糖分可以快速提供能量,促進大腦分泌多巴胺,讓人感到愉悅。”
周奕的口氣很隨和,而且說的事情也完全和案子不沾邊。
目的就是降低她的戒備心。
唐雪猶豫了下,伸手拿起了面包,撕開外面的塑料袋,開始小口小口的啃了起來。
周奕一眼就看到了她左手手腕上的那條手鏈,確實是銀色的,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就像喬家麗說的,跟路邊小店賣的沒什么區別,只是上面有一個星形的掛墜。
“我去,這么多年了,你們現在流行的還是這種樣式的啊?”周奕突然驚訝地說。
唐雪明顯一愣,沒明白他說的是什么。
“就你那手鏈,我上中學那會兒,好多女生也喜歡戴這樣的,看著好像差不多。你這個掛墜是星形的,還有愛心的,小月亮的,我們那時候是有小販晚上在校門口擺攤賣的,五毛錢一根,好多女生都喜歡買這個。”
周奕話音剛落,唐雪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嘴里帶著哭腔連連說道:“我這跟她們的不一樣,不一樣。”
果不其然,這手鏈有問題,大概率是某人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周奕故意把這說得很廉價,而且是用與他人同化的說辭,雖然沒有直接攻擊這條手鏈,但卻無形中貶低了它的價值。
小姑娘終究沒什么社會經驗,一下子就上當了。
但周奕卻還是裝作驚訝:“是嘛,我看看。”說著很自然地站起來湊了上去。
這回,唐雪雖然有些畏懼,但沒有再把手縮起來。
周奕看了看,點點頭說:“嗯,你還別說,好像是不一樣,看材質是銀的吧?”
唐雪點了點頭。
“喲,那可不便宜,這個星星掛墜的做工也很好啊,真漂亮。”周奕說著,隨手碰了下那個掛墜。
但唐雪立刻像觸電一樣把手縮了回去。
只是周奕已經看到了,星形小掛墜的正面,刻了一個字母X,背面刻了一個字母H。
X,應該是雪的拼音首字母,代表了唐雪。
而這個H,多半就是孩子的父親。
周奕坐了回去,繼續夸贊道:“你不知道,我們那時候上學,老師不讓學生戴貴重的首飾,容易丟。”
唐雪沒再說話回應,連手里吃一半的面包都放下了。
周奕知道,她又變回了一只刺猬。
“唐雪,你母親是不是跟你說,那個孩子被送走了?”周奕無奈,只能繼續回歸到是非題的提問方式。
唐雪低著頭,點了點。
“我們已經找到他了。”
周奕這句話出口,唐雪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眼里充滿了驚恐。
但只是一瞬間,她就立馬又低下了頭。
然而,那一眼驚恐,已經說明了一切。
如果她真的認為孩子是被姚芬芳送走的,為什么會驚恐。可以是任何情緒,但絕不可能是驚恐。
而她立刻低頭這種躲避方式,也很明顯,是姚芬芳教她的。
姚芬芳決定為她頂罪,為她承擔一切。
但姚芬芳知道東窗事發那天,警察的盤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她可以提前無數遍的演練背誦交代犯罪事實的過程,但唐雪這個年紀和閱歷,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不開口就是最好的辦法,只要打死不開口,只要姚芬芳咬死是自己殺了那孩子,唐雪就是安全的。
這也是這起案子現在最大的困境,沒有證據可以證明。
別看周奕剛才在辦公室里給喬家麗分析得頭頭是道,但這些都屬于刑偵階段的合理懷疑,并不能作為證據。
法律只認證據,不認推理。
周奕相信,正在對姚芬芳家做現場勘查的技術科,肯定會發現兇器和第一案發現場等關鍵證據。
但這些只能證明這間屋子里發生過殺人行為,并不能精準的鎖定,殺人的到底是姚芬芳和唐雪。
這么久了,姚芬芳肯定會處理掉一切。
所以需要她們兩人的口供,和其他證據結合,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而且姚芬芳主動承認了殺人的犯罪事實,周奕他們就沒法對唐雪進行高壓審訊,尤其以她的精神狀態,就算高壓審訊讓她承認了犯罪事實。
檢察院和法院也會質疑口供的真實性。
哎,明明是個不怎么復雜的案子,怎么就變得這么棘手。
周奕正暗自感慨,對面的唐雪突然主動開口了。
而她的一句話,讓周奕都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