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油?”蔣彪沒明白。
“沒事兒,晾一會兒,就老實了。”石濤問道,“你這邊這么快就好了?”
蔣彪嘆了口氣道:“哪兒啊,這王八蛋壓根就不配合,不管問什么,張口就是罵,不是要讓我們給他弟弟陪葬,就是問候我們十八代祖宗。”
“我要再不出來透口氣,我怕我忍不住揍他。”
石濤哈哈笑道:“那還了得,就你這身板,三拳打死鎮關西啊。”
蔣彪撓了撓腦袋說:“吳隊一直跟我們說,我們警察是講紀律講原則的,不能過激辦案。可這還有個外逃的沒抓著,不審出個子丑寅卯來怎么辦啊。”
石濤拍拍他健碩的胳膊道:“你們三大隊啊,都被老吳帶壞了。他這人就是太板正了,嫌疑人不好對付,態度太囂張,那就上點手段啊。”
蔣彪嚇了一跳,搖頭道:“那可不行,真屈打成招了,我們還是人民警察嗎。”
“所以我說你們都被老吳帶壞了啊,誰說讓你打他了。上學的時候老師沒教過你啊,不聽話罰站總行吧?”
“罰站?有用嗎?”
石濤招招手道:“過來,我給你支個招。”
蔣彪彎腰湊過來,石濤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蔣彪聽完,頓時豎起大拇指笑道:“石隊,有你的,這招果然夠損。”
石濤本來還笑呵呵的,聽到最后一個字,頓時一撇嘴道:“你小子恩將仇報啊。”
“回頭請您喝酒。”
一聽這話,石濤連連搖頭:“喝酒就算了,我肝不好。”
蔣彪扭頭回了審訊室,石濤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也轉身回了審訊室。
石濤還沒坐下,沖對面的陳啟立問道:“陳啟立,你是叫陳啟立吧?”
陳啟立頓時一愣,“是……是啊。”
“我有個問題請教啊。”
“啥?”
“你們干這種殺頭買賣的,都像你一樣用真實身份啊?就不搞個假身份證什么的?現在的犯罪分子都這么猖狂了?”石濤說著,做出一個架勢道,“跟以前的綠林好漢一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陳啟立直接被他問懵了,剛想張嘴。
石濤的臉色突然一變,冷冷地說道:“你想想清楚再回答我,你到底叫什么?”
“我……”陳啟立已經汗流浹背了。
石濤用力挪了下凳子,聲音把對方嚇了一跳。
“來,咱們正式開始審訊吧。”
“姓名!”
“……黃松。”
“年齡。”
“四十一。”
“戶籍所在地。”
“涼城……瓦北縣黃廟村……”對方說到這兒,想了很久抬頭說道,“咱那兒村里沒有門牌號。”
“為什么要冒用陳啟立的身份?你跟他是什么關系?”
“他是我遠房親戚,跟我歲數差不多,長相也有點像。關鍵他家里沒人了,所以就想著冒用他的身份。”
怪不得敢用“真身份”,原來這身份比辦假身份證安全得多。
“犯了什么罪,才要隱姓埋名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罪……”
石濤一瞪眼道:“還跟我來這招?”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這事該怎么算。”
“殺人?”
“算……是吧。”
“殺了多少?”這話是石濤隨口問的。
沒想到黃松一開口,把石濤和顧長海都驚呆了。
“大概……有十幾個吧。”
石濤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聲音瞬間高了八度,大聲道:“多少?”
殺了十幾個人,這得是驚天大案了啊,絕對震驚全國,這案子被自己挖出來,那自己可就要了不得了,別說老吳了,姓倪的也得靠邊站,謝局的接班人鐵定就是自己了,以后就是石局了。
石濤既震驚又激動。
但黃松的話,馬上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我當時搞了輛小巴,拉客。結果過橋的時候,不小心跟對面的土方車撞了,然后小巴就翻河里了,死……死了十幾個。”
“……”石濤原本高漲的熱情瞬間就被澆滅了。
按他說的,這根本不叫殺了十幾個,而是害死了十幾個。
而且營運車輛因為重大事故導致乘客死亡,屬于交通肇事罪。
只不過死了十幾個,屬于極其嚴重的交通肇事罪了,不僅面臨巨額賠償,而且還要被判刑,負刑事責任。
“所以你跑了?”
黃松哭喪著臉說:“我不跑能咋辦,就是把我賣了我也賠不起這么多錢啊。”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九二年五月份。”
石濤扭頭提醒顧長海一會兒去確認。
然后繼續問道:“畏罪潛逃之后,你就想到了用陳啟立的身份?”
黃松點點頭。
“你就不怕穿幫嗎?”石濤這個問題很合理,畢竟陳啟立是個活生生的人,冒用他的身份早晚都會暴露,哪怕長得像。
黃松說:“他……當時就在車上,他也淹死了。”
原來如此,敢情是死無對證了。而且這么大的事故,死了這么多人,援救工作估計都得搞很久,尸體在水里泡很久以后,就算打撈上來也無法辨認了。何況陳啟立家里沒人了,后續當地警方想核實身份也核實不了。
“那你又是怎么跑掉的?當地警方沒抓你嗎?”
“我命大,被沖到了下游自己爬上岸的。本來想回去看看的,結果在路上就聽到有人說死了十好幾個,嚇得我連夜就跑了。”
“所以你壓根就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個,就是聽路人說了一句?”
石濤的心在不斷往下沉,本來以為是個驚天大案,結果是個交通肇事案;但起碼是個重大交通肇事案,結果沒想到這貨連是不是真的死了人、死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就是聽路人說了一句就跑了,太他媽蠢了。
挖出這案子的貢獻和價值直線下降啊。
黃松點了點頭。
“不對啊。你都沒回去確認,你怎么知道陳啟立也淹死了?”石濤突然凝視著他問道。
黃松一愣,這才意識到前面自己說錯話了。“我……我聽說的。”
“聽誰說的?路人能知道淹死的人里面有個叫陳啟立的嗎?”石濤厲聲質問。
石濤確認了,這家伙撒謊成性,現在只不過是真話假話一起說,故意混淆視聽。
“你在落水的時候,對陳啟立做了什么?”
“我……我是踩著他的腦袋爬上岸的。”
石濤想了想,覺得大概率這是真話,因為這種情況很難去界定是否為過失殺人的,而且最關鍵的是,沒有證據,除非當時有目擊者。
但五六年前的事故,還是在河里被沖到下游,基本上存在目擊者的可能性很低。
“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會和涼城警方確認查證的,如果查出來有任何問題,我提醒你,后果自負。”
黃松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交代點有用的東西吧,你是什么時候、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加入這個犯罪團伙的?”
“我之前逃到了外地,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混不下去,就頂著陳啟立的名字,干些小買賣……哦,就是偷東西。然后在拘留所的時候,認識了一個也是涼城的老鄉,叫張二黑。大概九三年年底的時候,張二黑找到我,說有個買賣缺人手,問我愿不愿意入伙。”
“張二黑?哪個?你不是說你們跑了的那個老大叫龍哥嗎?”石濤問。
“老大是叫龍哥,刀疤眼叫孟大海,被你們開槍打死那個是他親弟弟,叫孟小海。我說的張二黑已經死了,被龍哥給捅死的。”
“為什么?”
“就是那次的買賣,我們當時在李家口市。我入伙之后才知道,原來他們說的買賣是綁票,說是缺個開車技術好的。我本來想著我就只管開車,罪過應該沒這么大,何況拿了錢后把人放了也沒啥吧,畢竟那些有錢人都這么有錢。”
“可我沒想到啊,他們居然下手這么狠。而且拿了錢之后,還把那小孩給弄死了,把我嚇得差點都尿褲子了。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負責去取贖金的張二黑就被警察給盯上了,然后在逃跑的時候,他還中了一槍。”
黃松滿臉驚恐地說:“然后龍哥突然就一刀扎進了他脖子里,說帶著他跑是個累贅,會連累大家都被抓。留下他,警察就會從他嘴里知道其他人的底細,所以只能送他上路,對誰都好。”
石濤皺眉,對自己人都這么狠嘛。心中默念,老吳啊,你可得趕緊把人給找出來啊。
“那這個龍哥怎么沒把你給滅口?你不是才剛入伙么?”
“怎么沒啊。當時把我嚇死了,玩兒命的踩油門,還好我開了半輩子車了,總算是逃了出來。可剛脫險,龍哥就把刀架到了我脖子上,跟我說兄弟對不住,只能委屈你跟二黑一起上路了。”
“所以你求他饒命?”石濤心說這么心狠手辣的狂徒,應該不可能輕易放過這胖子啊。
“求饒管屁用啊。”
石濤一瞪眼,“注意你的用詞。”
黃松立馬道歉。
“繼續!”
“是是是,我當時就是急中生智,對龍哥說:就你也配送我上路?老子在涼城可是背了十幾條人命的主,這輩子要死也只能是被槍斃!”
這胖子大概做夢也沒想到,當初的夙愿,最后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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