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的胡瑩,沿著那條黑黑的柏油馬路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
直到一輛大卡車在她身邊停下,黑黑胖胖的司機問她是誰家的孩子,怎么在路邊走。
她說自己要去打工,司機打量了她幾眼,讓她上車,說捎她一段。
因為上學晚了兩年,再加上打扮土氣,這時候的她看起來全然不像個小學剛畢業的孩子。
雖然那只是一輛臭烘烘的卡車,但這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坐車,汽車的速度讓她欣喜不已。
她不停地感謝司機讓她搭車,還把自己剩的餑餑給司機吃。
司機沒吃,笑呵呵地給了她一瓶汽水和一袋餅干。
她這輩子都沒喝過這么甜的水,還有那餅干,咸咸的、酥酥的,真好吃。
她覺得,自己遇上好人了,這個司機和山里那些人不一樣,他對自己好,和媽媽一樣。
但是當天晚上,她就被那個卡車司機拖到路邊的小樹林里強暴了。
黑胖司機提上褲子揚長而去,只把她的背簍丟了下來,那幾個她珍惜不已的餑餑灑了一地。
她一邊哭著一邊把餑餑撿起來,擦了擦上面的土,然后重新背上了背簍。
她不知道原本對自己很好的司機為什么會突然這樣對她,她哭著在黑夜里沿著公路往前走。
她覺得每走一步下身都好痛,痛得好像要把她撕開一樣。
她用手摸了摸,手上黏糊糊的,一股血腥味,但是天太黑了,她看不見手上的殷紅色。
她的身后,漆黑一片。
她的前方,步步深淵。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后來是怎么活下來的了,她只記得自己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大山外面的世界,并不好。
她開始懷疑,媽媽為什么要讓她走出去了。
后來,她認識了一個男孩子,看起來比她大一些,個子不高,瘦瘦的。
帶她吃了一碗麻辣燙,說讓她跟著自己,他會照顧她的。
她記得,麻辣燙真好吃,比她從垃圾桶里撿的那些剩飯好吃一百倍。
那個男孩子還給她買了一瓶叫可樂的飲料,她看著那黑黑的顏色不敢喝。
后來她終于鼓起勇氣喝了一口,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但是她卻笑了,因為她覺得可樂好甜。
那天晚上,男孩把她帶回了租的房子。
她很害怕,她生怕男孩跟那個司機一樣,對她做那樣的事。
但萬幸,男孩什么都沒做。那一晚,是她自從大山里走出來后,睡得最安穩的一夜。
就在她以為自己終于有地方住,有飯吃了。
但是沒過幾天,她就被那個男孩賣掉了,賣到了一個小城市,賣給了一個叫花姐的女人。
那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但是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臉上涂著厚厚的粉。
她的丈夫是個身材魁梧,長相兇狠的男人,一只手就能把她像拎小雞一樣拎起來。
后來她才知道,花姐以五百塊錢的價格從男孩手里買了她。
被賣掉的當天晚上,驚魂不定的她被花姐一番打扮后送進了一個房間,里面有個老男人笑瞇瞇的關上了門。
但是十分鐘后,那個老男人怒氣沖沖地沖出房間,大罵花姐做生意不講規矩,拿個破鞋來當雛兒賣。
花姐和丈夫沖進去,發現她哭著蜷縮在角落里,衣不蔽體。
但是洗得發白的床單上沒有落紅。
花姐的臉一下子就變成了豬肝色,抄起一根藤條就開始抽打她,一邊抽一邊罵,罵她是個不要臉的婊子,沒看出來小小年紀就不是雛兒了,早知道老娘怎么可能花五百買你這破鞋。
她被抽得渾身遍體鱗傷,哭著求饒,但花姐卻越打越狠,直到最后藤條斷掉才作罷。
而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已經奄奄一息。
幾天后,走路還一瘸一拐的她被帶到了一間發廊,里面還有幾個姑娘,穿著在她看來難以啟齒的衣服。
發廊后面是兩間狹小昏暗的房間,這里是她此后將近兩年時間里生活的全部。
這個發廊的老板,就是花姐夫妻倆,這些姑娘都是被他們兩口子買來的,然后逼她們做皮肉生意,客人主要就是南來北往的貨車司機,所以這個地處偏僻的發廊到了晚上卻總有不少客人。
她們不能反抗,因為但凡只要不聽話,就會被花姐夫妻倆毒打,不給飯吃,關禁閉。
據說以前有人試圖逃跑,結果被抓回來,活活打死,尸體就埋在了后山上。
除了那些臭烘烘的司機外,她們還要隨時面對花姐丈夫的糟蹋。
在發廊的這兩年,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塊爛肉,她甚至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死人味。
她好像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媽媽那天會喝農藥自殺了,媽媽以為自己死了,這世上再也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了。
但是花姐夫妻倆的看管非常嚴格,她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
直到兩年后的某一天,一個黑黑胖胖的司機來了,當他趴在自己身上不斷涌動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這張臉不就是當年自己從山里走出來后遇到的那個司機嗎?
經過這兩年的摧殘,她已經不再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她已經知道了,當年是司機強暴了自己。
也知道了為什么花姐當初瘋狂地毆打自己,因為花姐把她當處賣她的第一次給老男人,結果發現她已經不是處了,所以暴怒。
她更知道,為什么當初那個請自己吃麻辣燙、喝可樂的男孩沒碰自己,因為他以為自己是處,能賣更好的價錢。
自己這兩年遭遇的一切痛苦和折磨,全都是拜這個司機所賜。
她的心里瞬間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憤怒,那憤怒像一雙尖利的爪子,撕開她的頭皮,從她身體里鉆出來。
她張開四肢,緊緊地抱住司機丑陋臃腫的身體。
司機還以為她在迎合自己,頓時變得更加興奮。
但是下一秒,她張開嘴,狠狠地朝他耳朵咬了過去。
她用盡全力,像是要把這兩年承受的一切苦難全都發泄出來一樣,死命地咬下去。
任憑司機痛得連連慘叫,她的四肢就像鉗子一樣緊緊地箍住他。
最后,她用力一扯,司機的耳朵伴隨著一股鮮血噴濺出來,活生生被她咬了下來。
她本以為自己一定會被花姐兩口子給活活打死,然后也埋到后山上。
可沒想到就在這時候,突然沖進來一群警察,把整個發廊一鍋端了。
后來的事情她已經記不清了,她只記此后很久她嘴里都有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發廊里的姑娘被解救了,后山埋的那個姑娘也找到了,被戴上手銬押上警車的花姐兩口子還有那些嫖客,在她眼里都像一只只碩大的蟲子。
再后來,警察核實了她的身份,然后要送她回家。
但她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一旦回去,最后的結局就和媽媽一樣,喝農藥自殺。
所以半路上她借口上廁所跑了。
她靠著打零工,慢慢地去到了遙遠的地方。
這中間吃了很多苦,但比起那兩年遭的罪來,根本不算什么。
十六七歲的她,已經出落得格外漂亮了。
在一家工廠里,有個靦腆的男孩子追了她很久很久,最終打動了她。
但天真的她覺得,相愛的兩個人就應該坦誠相待,于是她把自己曾經的遭遇告訴了男孩,她以為對方會同情她、理解她、包容她。
但是男孩當時臉就冷了下來,一言不發的走了。
幾天后,廠里瘋傳,她當過小姐,是個給錢就能睡的婊子。
她徹底傻了,她不明白為什么別人會這么對她,這不是她的錯啊,為什么所有人都在罵自己。
當天晚上,她在男孩下班回家的路上堵住了對方,質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對她。
男孩的眼神冰冷,丟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他說:別過來,你真臟。
這句話,像一把刀,捅死了她。
她抽出藏在袖子里的扳手,沖男孩的后腦勺狠狠地砸了過去。
男孩應聲而倒,她看著滿地的鮮血,撒腿就跑。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在心里大喊:媽媽,我什么時候才能逃出這座大山啊。
喬家麗看著胡瑩在眼神呆滯了許久后,突然左眼流下了一行淚水,有點疑惑。
她不知道,在這短短的十幾秒鐘里,胡瑩的腦海中仿佛一個將死之人般,走馬燈一樣快速閃過了她這半生的回憶。
娜娜也察覺到了自己眼角的淚水,抬手擦了擦,然后問道:“我能抽支煙嗎?”
喬家麗搖了搖頭,但是站起來拿了一杯水過去。
原則上,不讓抽,但如果審訊節奏需要,不是不可以。
可什么都沒交代就要抽煙,真當這里是飯店?
娜娜接過紙杯,說了聲謝謝。
“問吧,你們想知道什么,隨便問。”
“你們這伙人的老大,逃走的那個龍哥叫什么?”
“陳胖子不是說了嘛,龍哥。”
“我問的是他的真名。”
娜娜搖搖頭道:“不確定,但我有一回倒是見過他的身份證。不過我覺得那身份證一定是假的,就他干的那種掉腦袋的生意,怎么可能用真的身份證啊。”
“他身份證上叫什么?”
“龍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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