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麗把兩盤錄像帶交給了技術科,雖然九七年的宏城還沒有發展出什么高科技的刑偵技術應用,但市局還是具備一些基本的電腦技術處理能力的。
技術科拿到錄像帶后檢查了下,說抓取里面的人臉還需要花費一些時間,理由是監控視頻清晰度不夠,暫停之后的大部分畫面人臉比較模糊,播放時因為幀率是連貫的,所以視覺感受會好些。
所以他們需要手動來處理,導出人臉最明確的畫面,否則再經過傳真和復印,最后到全市警力手里的時候那就糊得不行了,作用就很有限了。
喬家麗也不懂這些技術上的東西,只能希望他們盡快。
不過有面包車那盤錄像帶反倒好搞,技術科把視頻的亮度調到最大后,就能看出來了。
喬家麗立刻抄了下來,宏A34U73。
拿著車牌號,喬家麗立刻去找交警支隊,馬上就查到了這個車牌的所屬車輛。
但是當交警支隊把車輛登記資料給她看的時候,她頓時就愣住了。
因為資料上明確寫著,是一輛黑色的小型轎車,壓根就不是白色面包車。
但周奕帶回來的視頻她在技術科那邊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一輛白色的面包車。
喬家麗把車輛登記資料的復印件交給吳永成,周奕和陳嚴都湊上來看。
果然,車輛類型一欄寫著小型轎車,車身顏色一欄寫著黑色。
吳永成盯著資料皺著眉思考著。
突然,吳永成和周奕異口同聲地說道:“套牌車!”
周奕說:“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沒想通,就是綏遠那起案子,綁匪綁架用的車輛是一輛拆掉牌照之后的失竊車輛。那為什么這次卻是一輛遮擋號牌的車輛呢,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區別。”
吳永成說:“因為綁匪最開始卸掉車牌是為了不被發現是失竊車輛,但后來肯定發現不掛牌照的車輛在路上行駛反而更容易引起交警的注意,從而暴露。”
周奕點頭,“是的,很有可能是之前用不掛牌的失竊車輛差點出過事,所以這個犯罪團伙才轉變了思路。套牌車可以正常上路,不會引起注意,在靠近宏城寶坻附近后再進行號牌遮擋,還能再降低一層風險。”
吳永成罵道:“這幫王八蛋太雞賊了。趕緊找交警支隊查這條線索,最近抓的和之前有過類似犯罪記錄的,要快。”
“好的吳隊,我現在就去。”喬家麗再出門直奔交警支隊。
雖說交警支隊和刑偵支隊都屬于市局下設單位,但交警支隊并不在市局辦公,而是離市局不遠的交管局。
“師父,我有個問題。”陳嚴說。
“你說。”
“就是夜總會這幾個人,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拍到嗎?娜娜被劉建設拍了裸照屬于他們計劃之外的事,但那幾個去夜總會的人,可不是意外。他們就不怕暴露嗎?”
吳永成這次直接沒說話,伸手一點周奕。
周奕立刻會意說道:“嚴哥,我有幾點看法啊。首先,大部分職業罪犯的犯罪動機,都是錢。像漢尼拔那種精神變態的兇手不是沒有,但在咱們國家出現的比例還是很低的。”
周奕上警校那會兒就看過《沉默的羔羊》了,是他們老師推薦的,所以周奕猜陳嚴肯定也看過。
“為了金錢的犯罪動機,不管是搶劫、偷盜、詐騙還是綁架,拿到錢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揮霍。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說,為了金錢實施犯罪的人,都有一些共同點,喜歡不勞而獲、走捷徑、不愿意通過正常勞動獲取財富。”
“這群人也不例外,從他們全國流竄作案這點來看,他們肯定都沒有家庭,或者是直接放棄了自己家庭的那種人,只有這樣才能居無定所。而沒有家庭的人,手持大量不勞而獲的財富,肯定會用在幾個方面:黃、賭、毒。所以他們即便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但不可能不出來浪,否則冒險賺到的錢就無法體現價值了。”
“然后,他們之前作案肯定不止綏遠和渡城兩起。我覺得他們的生活狀態應該就是,作案一次,獲得大量贖金,然后換個地方居住,花天酒地瀟灑。當錢揮霍得差不多了,再到一個陌生城市,尋找目標再次作案。而他們選擇的城市,應該會以小城市為主,你看省城那么多有錢人大企業家,他們就沒在省城作案。”畢竟省城要是有類似的案子,他們這時候早就得到同步信息了。
“所以,他們對監控的警惕性不高是很正常的。畢竟咱們宏城你看路上連個攝像頭都沒有,我可聽說南方大城市都已經裝上電子警察了。”
陳嚴一愣:“什么叫電子警察?”
“就是裝在路上的攝像頭,不過背后有一套完整的系統,可以捕捉到所有經過的車輛信息。”
“這么厲害啊,啥時候我們宏城也有這電子警察就好了,這對排摸走訪工作可是有巨大的幫助啊。”陳嚴激動地說。
周奕心說,嚴哥你想得真美,自己要沒記錯的話,電子警察最早就是今年在南方的深城開始使用的,屬于全國首例。宏城想用上,那還有得等了,就宏城這市政財務,哪兒搞得起這個。
而且電子警察不算什么,之后的天眼那才叫厲害呢,對這個時代的警察而言,這玩意兒就跟天方夜譚一樣。
“你咋知道南方有這什么電子警察的?”吳永成突然問道。
“我看的新聞啊。”周奕坦然說道。
吳永成點點頭,“繼續。”
“說哪兒來著,哦,攝像頭。你看目前我們接觸下來,就兩個地方有攝像頭,一個是宏城寶坻,另一個地方就是金鳳凰夜總會。嚴哥你想,我們當警察的都沒想到這么多,幾個不求上進的罪犯能想到這么多嗎?”
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有些技術是超過時代常規認知的,像監控就是,還有之后的DNA、互聯網等等都是,很多處在當時時代的普通人,其實很難意識到這些東西對自己的影響。
這是時代賦予的局限性。
陳嚴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吳永成說:“周奕有一點說得特別好,職業罪犯的犯罪動機,基本都是為了謀財。咱們國家不像老外,沒有那么根深蒂固的宗教思想,所以那種奇奇怪怪的犯罪動機相當罕見。”
周奕心說,那可未必,咱是沒有根深蒂固的宗教思想,哪怕是上廟里也都是為求個“菩薩保佑”。但咱有民間迷信思想啊,因此導致的慘案也不在少數。
周奕有個大學同學,畢業后在他老家的郊縣派出所工作,上一世兢兢業業一直干到了所長。
多年后一次小范圍的同學聚會上,那同學一邊喝酒一邊罵著操蛋,但眼圈卻是紅紅的。
他所在派出所管轄的鄉鎮,有個寡婦神婆,平時專門靠給人“摸魂”為生。所謂“摸魂”就是哪家小孩突然莫名其妙生病了、高燒不退,他們那里的人第一反應不是送醫院,而是覺得是孩子的魂兒丟在了外面,所以才生病的。
然后就會找這神婆,把孩子給她摸一摸,她就能知道孩子的魂兒丟哪兒了。
父母去丟魂的地方燒紙磕頭,然后喊著孩子的名字一路喊回家,孩子的魂就跟回來了。
這神婆就靠這個,在十里八鄉都挺有名,不少人還慕名來找她。
本來這種事就挺扯淡的,而更扯淡的是這神婆的兒子后來娶了媳婦兒,還生了一對龍鳳胎。
結果有一回,大冬天,兒媳婦和已經三歲多的一雙兒女在家,因為屋里燒煤爐烤火使用不當,等大人回來的時候,三人都已昏迷不醒了。
周奕同學說:這他媽傻缺都知道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得趕緊送醫院。
結果這神婆一看母子三人面色紅潤,當即就說沒事兒,她摸魂這么多年,一摸就知道三人的魂魄是被當地廟里的菩薩請去玩了,因為菩薩喜歡她孫子孫女,然后讓自己兒子去廟里燒香磕頭,把母子三人的魂給叫回來。
于是,還沒等他兒子回來,母子三人就一命嗚呼了。
兒子回來一看,自己老婆和一對龍鳳胎都沒了,當場就傻了。
還是看熱鬧的村民通知了村長,村長才報了警,警察來了以后,連救護車都沒叫,直接通知了當地市局的法醫。最后尸檢結果出來,母子三人系一氧化碳中毒導致的死亡。
神婆還罵警察屁都不懂,當時母子三人面色紅潤,就是被菩薩請去了。他們之所以沒回來,是因為菩薩太喜歡自己孫子孫女,所以帶著母子三人去西天享福了。
法醫氣憤地告訴她,三人之所以臉色紅潤,是因為人體內血紅蛋白和一氧化碳結合,形成碳氧血紅蛋白,再通過皮膚黏膜中分布大量毛細血管呈現紅色的緣故。
但神婆壓根不信警察的話,說他們什么都不懂。
當晚,那個兒子拿起菜刀,把自己這當神婆的媽給砍死了,然后又在自家房梁上上吊死了。
周奕同學說:“就他媽因為封建迷信,把一家子都給害死了。”
這事兒上一世周奕記憶猶新,雖然咱們沒有漢尼拔,沒有電鋸驚魂,但也有一些獨屬的悲劇。
“對了吳隊,怎么沒看見那位啊?”周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