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想了想,自己好像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你……認識我?”周奕忍不住問。
男人熱情地和周奕握了握手道:“哪兒能不認識您啊,宏城電視臺那新聞我看了,您不是救了個小姑娘嘛。哎喲,太帥了,今天您大駕光臨,我們這兒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周奕這才明白,原來是這么個“認識”啊。
“您貴姓?”周奕問。
“免貴,我姓侯,是這里的經理,周警官您叫我小侯就成。”
周奕當然不可能這么叫,這個侯經理起碼比自己大一輪。
“侯經理,是這樣,我們正在辦一個非常重要的案子,我們查到其中有一個關鍵嫌疑人曾經來過你們這里,所以希望能夠查看一下你們這里的監控。”
“配合警方辦案是每個公民的義務,我們自然是不會推辭的。”侯經理說著,看了看周圍,疑惑道,“就您一個人來的嗎?”
這句話,周奕就聽出這人不簡單了,這是在暗示周奕就一個人,是不是不合規。
“對,就我一個人,情況特殊,我們警力有限,確實沒辦法。具體案件情況我沒法跟你說,當然本身在特殊情況下,一個人出警法律也是允許的。如果你們有所擔心的話,可以直接給我們市局打個電話確認。”
侯經理立刻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這么隨口一問。那您知道您要查的具體日期和時間嗎?”
周奕說:“這我還真無法確定,能確定的只有是三月二十七號之前,往前倒越久越好。”
因為根據蘇俊父母的說法,蘇俊是十二天之前回的家,今天是四月七號,所以周奕才會說是三月二十七號之前。
侯經理一聽,皺了皺眉:“這可有點難辦了,因為我們的監控只能保留十五天,再往前就沒有了。”
周奕想了想,這年頭硬盤還是相當貴的東西,而且九七年還沒有對公共場所、娛樂場所等地方的監控使用規范立法,所以金鳳凰夜總會能保留十五天已經算很好了。
“十五天就十五天,那就重點查看下三月二十四號到二十六號這三天的監控吧。”
周奕知道時間很緊,本能地想邁步往前走,跟著對方去監控室。
但侯經理卻伸手攔住了他。
周奕疑惑地看著對方,侯經理臉上掛著和阿杰還有那個引路服務員一樣職業的笑容:“不好意思周警官,這個監控我不能讓您直接看。”
“侯經理,你這什么意思?你剛才不是說愿意配合我們警方查案嗎?”從法律角度出發,基于案情偵破需要,周奕是有權查看他們監控的。
“您別誤會,我們當然愿意配合,但是這個監控,只能我們自己看,不能給您看。您可以把要查的這個人的照片交給我們,我們來幫您查。”
周奕不想用警察的身份來壓對方,畢竟吳永成已經提醒過了,金鳳凰背后的老板是江正道。
也許現如今的周奕對重生前當年同齡的自己,對其他同齡人而言,他已經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但是在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眼里,他依舊只是一只小蟲子。
吳永成提醒他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為他的前程考慮,否則一旦在某些人和事方面被掛上號,對他以后的升遷之路不利,比如三坡村的案子就是。
周奕強壓著怒火道:“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侯經理笑著說:“是這樣的,我們夜總會是全市最豪華的夜總會。”
他壓低了聲音說:“難免會有一些領導在工作之余來我們這兒放松放松……話我就只能說到這里了,還請周警官多體諒體諒我的難處。”
原來如此,這個理由確實讓周奕無話可說,要是再堅持,那就只能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撕破臉了。
盡管周奕很想說,自己除了公安系統內,其他領導也不認識幾個。
但就算說了也毫無意義,如果金鳳凰不能保護領導們的隱私,那它是否還能有存在的可能就得打個問號了。
周奕不傻,重生而已,又不是萬能的,他改變不了這個世界,改變不了那些壓根就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想通這點,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行吧,那就麻煩你們看仔細點了。你們這兒有傳真機嗎?我讓局里把嫌疑人的照片發過來。”
搞定傳真之后,侯經理讓阿杰拿著蘇俊的照片去安排監控的事,還當著周奕的面要他們好好看,看仔細,要是看漏了耽誤了周警官辦案,別怪自己不客氣。
然后侯經理笑著說:“周警官,這查監控估計得要一會兒,我安排了個包廂,我帶您去坐會兒吧,吃點水果潤潤喉吧。”
“不用,我就在這兒坐會兒就成。”周奕一指身后的大沙發。
侯經理難為地說:“這人來人往的……”
周奕頓時就明白了,還是怕我認出某些客人啊。
“包廂和水果就算了,不合適。隨便找個僻靜點的地方坐一下吧,不影響你們做生意。”
侯經理立刻笑道:“感謝周警官體諒兄弟我的難處,這樣吧,上我辦公室坐一會兒,我讓他們查完監控了立刻匯報。”
周奕點了點頭,剛好身后有幾個客人進來,正中間那位中年男子大腹便便、背著手,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一看就是位領導。
侯經理趕緊給周奕引路,帶他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周奕就驚了,這辦公室的豪華程度比市局局長的辦公室還過猶不及,而這還只是夜總會一個經理的辦公室,是江正道眾多產業的一小部分,難以想象江正道得多有錢。
怪不得副局長的位置說不干就不干了。
辦公室的正南方擺著一張巨大的辦公桌,后面的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字畫,上面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八方來財。
“周警官,快請坐。”侯經理熱情地拉開一張紅木椅子。
辦公室正中央是一張紅木茶桌,茶桌上有一整套完整的泡茶工具,明顯都是價格不菲的東西。
侯經理坐下開始熟練的擺弄起茶具來,很快雙手就奉上了一杯茶。
“周警官,明前的龍井,您品鑒品鑒,給提提意見。”
“謝謝。”周奕接過,喝了一口,比剛才在大廳里喝的明顯要更好得多,不由得點了點頭。
侯經理笑呵呵地問:“周警官在市局刑偵支隊,具體負責什么啊?”
“三大隊,正好,證件還沒給侯經理看過。”周奕說著,掏出證件來。
侯經理立馬擺手:“不用不用。”
“三大隊那可是專門負責重案大案的啊,厲害厲害。兄弟我冒昧問一句,周警官今年貴庚?”
周奕說:“看來侯經理對我們市局的情況還挺了解啊。”
“不敢不敢,就是偶爾聽一些客人提到的。”
周奕知道,他口中的客人,自然指的是那些來這里放松的領導了。
“我今年二十三。”周奕又喝了一口茶,侯經理立刻給續上。
侯經理大吃一驚:“這……這么年輕吶,那周警官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等哪天您有空了,兄弟我做東,請您吃個便飯,到時候還望周警官能賞臉。”侯經理拍著胸脯說。
“侯經理的心意我領了,但我們有紀律,吃飯就算了。”
周奕又不傻,對方這么跟自己稱兄道弟的,還要請客吃飯,無非就是想拉攏他這個人。
他所謂的“便飯”,那絕對是自己幾個月工資都未必夠的盛宴了。
雖說這種結交并不是直接有求于自己,而且只要不是當事人或其代理人的宴請,理論上并不違反紀律。
但周奕很清楚這里面的套路,先是請客吃飯,建立關系,然后借著逢年過節送點禮品,久而久之,真到了某一天要找你“幫忙”的時候,再想回頭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上一世,他見過、聽說過很多人,就是這么被慢慢腐蝕的。
這么看來,比起這個侯經理,周奕確實更喜歡錢紅星這樣的人,夠坦蕩,不搞這種陰柔的手段。談感謝,直接大手一揮捐贈物資,面對調查,也不做隱瞞。
“這人總是要吃飯的嘛,再說我也不是哪個案子的當事人,談不上違反紀律。您應該也知道,咱們江總以前跟您是一個系統的,所以你們警方的規矩我們很清楚,就沖江總以前這身份,我們也不能搞這些歪門邪道啊,要不然不是給江總臉上抹黑嘛。”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
“進來!”侯經理喊道。
周奕以為是監控查完了,立刻扭頭去看。
但開門的不是阿杰,而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開門就喊道:“侯哥,那小娘們兒……”
大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了屋里的周奕,立刻閉嘴了。
“沒看見我這里有貴客嗎?咋咋呼呼的。”侯經理罵道。
然后對周奕說:“周警官,我失陪一下。”
周奕點點頭。
侯經理起身離開,拉著大漢出去了。這辦公室的門隔音效果很好,一關上,外面什么動靜都聽不到了。
過了四五分鐘,侯經理開門進來了。
自從他出去后,周奕就一直側身坐著,眼角的余光看著辦公室門。
周奕捕捉到了一個剎那之間的變化,就是侯經理在開門的一瞬間,臉上的表情由兇狠變為了笑臉。
簡直堪比川劇變臉。
“對不住啊周警官,有個客人喝醉了,拉著女服務員要喝酒,產生了點爭執。”侯經理依然笑呵呵地說。
周奕問:“要報警嗎?”
“不用不用,小摩擦而已,沒傷著人。”侯經理坐了下來,“喲,茶都冷了。”
周奕的臉上卻多了幾分凝重,他知道這個侯經理說謊了。
因為剛才那個開門的大漢,手指關節上有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