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錢紅星的說法,他在挖了蘇俊的墻角,抱得美人歸之后。
被戴了綠帽子的蘇俊非常憤怒,多次對他和姚玉玲進行騷擾,甚至有一次還打了錢紅星兩拳。
錢紅星本來要報警,但姚玉玲不想把事情鬧大,最后為了顧及小女友的感受選擇不報警。
但蘇俊卻賊心不死,隔三差五就對他們進行騷擾,甚至鬧到他的公司。
當時正是紅星食品快速發展的階段,除了各方面的合作方之外,還有不少機關單位的領導來視察,這讓錢紅星意識到了蘇俊是個定時炸彈。
一個沒工作整天游手好閑還精力十足的年輕人,對他這個正在事業發展期的企業老板而言,就等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當初錢紅星挖墻腳時蘇俊的所有劣勢,在騷擾報復這件事上反而成了優勢。
錢紅星跟一些朋友訴苦時,有人給他出了個主意,說對付這種人,以絕后患的唯一辦法就是把人送進去吃牢飯。
于是,錢紅星請一個做工業電纜生意的朋友幫忙,做了一個局。
先是安排人找到蘇俊道上認識的一個酒肉朋友,讓他以高薪為由,把蘇俊拉到那家電纜廠上班,工作內容是給剪下來廢棄的電纜邊角料剝皮。
工作中讓廠里的老人告訴他剝掉外面的橡膠皮之后的工業銅芯在外面可以賣很高的價格,過幾天再找個理由把其他人調走,把這活留給他一個人干,并且他工作中和出廠區都沒人查他。
沒多久,蘇俊就覺得這是天賜良機,開始偷電纜的銅芯,然后帶到外面賣掉。
雖然價格并沒有之前廠里老人說的那么高,但白撿的錢和壓根沒人發現的工作環境,讓他越發肆無忌憚,短短一個月就從偷盜電纜銅芯上面賺了四五千塊錢,整個人飄得不行。
畢竟當時國家統計局發布的官方數據,八八年城鎮居民的可支配年收入才1119元,沒技術沒文憑的蘇俊一個月就掙了普通人四五年的工資,沒腦子的他壓根就沒想過這里面的問題和風險,只覺得是自己撞大運了。
甚至還跑來找姚玉玲,說自己馬上要發財了,求她回到自己身邊。
但他不知道,這一切其實都是錢紅星的計劃。
算算金額差不多了,某天蘇俊下班偷銅芯出廠區的時候,被廠里的保安抓了個正著。
廠里馬上報警,警察來了后,發現是人贓并獲,直接就給帶走了。
然后一審,蘇俊就全都招供了,再找到收銅芯的黑店一查,證據鏈完整。
但是錢都已經被他揮霍掉了,追不回來了。
光是到這里,蘇俊判個三年也就頂天了。
而錢紅星真正作為生意人狠辣的地方就在后面。
廠里不接受派出所審出來的損失金額,而是反手掏出了一堆票據,票據內容是處理過的電纜銅芯的回收價格。
雖然派出所對這高昂的回收價格存疑,但出售方和回收方都有正規的發票和清單,一切合法。
最后蘇俊偷的這些銅芯,最終的定損價格為四萬多元。
于是蘇俊就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而他上訴的原因,就是認為自己只偷了五千多的銅芯,不應該判得這么重。
聽完錢紅星毫無保留的和盤托出,周奕問道:“電纜廠回收的價格,也是你安排的?”
“回收銅芯的那個廠,我是大股東。”錢紅星毫不遲疑地說,“不過本來想讓他判個兩三年就差不多了,沒想到他居然偷了那么多。”
周奕覺得錢紅星這話應該是真的,他已經承認了所有事情,沒必要在這點上撒謊。
那蘇俊會偷這么多的原因,很可能是那個電纜廠的老板,想趁機賺上一筆,畢竟將近十倍的收回價,這羊毛不薅白不薅。所以收網故意收得晚了一些,導致蘇俊偷了那么多。
“你現在把事情都跟我交代了,不怕警方追究你的責任?”
“周警官,你救過我兒子一次,所以我不想對你說謊!你要抓我我無所謂,我只求你能再救救我兒子。”錢紅星無比誠懇地說道。
話雖如此,但周奕其實還真沒法就這事追究他的刑事責任。
因為通常來說,誘惑他人犯罪的定性是教唆犯罪。
但教唆犯罪是指以勸說、利誘、授意、慫恿、收買或威脅等方法,將自己的犯罪意圖灌輸給本來沒有犯罪意圖的人,致使其按教唆人的犯罪意圖實施犯罪。
但錢紅星在這件事里做的,卻并沒有法律規定的教唆犯罪的實施情況。
錢紅星沒有把自己的犯罪意圖灌輸給蘇俊,只是提供了一個具有利誘因素的環境,蘇俊的偷盜行為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個人主觀意志。
所以這完全就是一次對于人性的考驗。
比起之前周奕想把劉建設的犯罪意圖給“等”出來,錢紅星才是真正的釣魚執法。
只不過區別在于周奕有公職,而錢紅星是個體商人。
而且就算這事再調查起訴,錢紅星可是有私人律師的,律師完全可以把這件事說成是錢紅星為蘇俊提供了一個優質的工作機會,是蘇俊自己監守自盜。
至于影響量刑關鍵的回收價格問題,本身就是個很難界定的事,何況已經過了這么多年。
“周警官,蘇俊是不是跟綁架我兒子的事情有關啊?”錢紅星其實在周奕問蘇俊這個人的時候就已經想問這個問題了。
“我們技術科的同事,從我帶回去的那個紙盒里,找到了一枚可疑的指紋。經過比對發現,這枚指紋是蘇俊的。”
“什么?”錢紅星和姚玉玲都驚呆了,只是兩個人的反應有點微妙的不同,錢紅星是驚訝中帶著憤怒,姚玉玲是驚訝中有些慌亂。
“是這畜生綁架了我兒子嗎?”錢紅星蹭的一下站起來吼道。
周奕抬抬手示意他坐下:“目前我們只是發現了這枚指紋,具體蘇俊和這件事的關聯,我們正在調查。所以錢總你冷靜一些,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錢紅星坐了下來,周奕問姚玉玲:“錢太太,蘇俊出獄之后,你們是什么時候見過的?”
“大概……兩個多月前,我帶來來回娘家住了兩天。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聽到的消息,就來找我了。說是想做點小生意,希望我能看在以前的份上,借他點錢。”
姚玉玲的聲音低了幾分:“我其實對他坐牢的事情……一直有所愧疚,畢竟是我不對在先。而且有一回我丈夫喝醉酒,不小心說漏了嘴,我才知道蘇俊進去跟他有關。所以他問我借錢的時候,我就答應了,最后借了五千塊錢給他。”
“沒想到這事兒后來被他知道了。”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錢紅星了。“為此他還跟我吵了一架。”
“你們一共見過幾次?”周奕問。
姚玉玲立刻自證清白一樣地說道:“兩次,我發誓就兩次。第二次就是來來被綁架那天。”
錢紅星臉上十分木然,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是否應該相信自己妻子的話。
“第二次見面是他來找你的?”
姚玉玲立馬點頭。
“那你之前有沒有告訴過他你們家的地址?或者說他之前知不知道你們家住哪兒?”
雖然錢紅星說當年蘇俊一直騷擾他們,但畢竟已經時隔多年了,還是要確認一下。
“沒有,我沒說過,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姚玉玲說。
錢紅星補充道:“這套別墅是我五年前買的,之前我們住在別的地方。”
周奕深吸了一口氣,他隱隱約約地在猜測一些東西,一些比上一世知道的卷宗和這一世掌握的線索更復雜的東西。
但還需要更多線索的支撐。
“那我下面這個問題可能會有些冒昧,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如實回答。”
姚玉玲頓時緊張了起來,但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你為什么會讓楊姐帶著錢來來出去?”
周奕的問題,讓錢紅星一下子就豎起了耳朵。這個問題,他一直沒有追問,因為當時兒子被綁架,沒空關心這些破爛事。后來兒子獲救了,他的心思一直放在兒子身上。
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哪個丈夫受得了,哪怕之前是他給蘇俊戴了綠帽子。
姚玉玲聽到這個問題,倒是十分坦然。“保安給家里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其實根本不想讓他進來的。但是他在電話里說,他知道當初是我丈夫害他坐牢的,我要是不讓他進去,他就去告發我丈夫。我怕紅星真的會坐牢,所以就放他進來了。”
錢紅星一聽,氣得差點頓足捶胸,心里狂喊:他告發個錘子啊他,這件事自己辦的滴水不漏,就算站上法庭自己都能全身而退。這個傻叉娘們兒啊!
周奕問:“進來之后,他說了什么?”
“他說上回借他的錢賠光了,還想再找我借兩萬塊錢。”
“讓楊姐帶錢來來去公園,是你提的還是蘇俊提的?”
姚玉玲一愣,但還是回答道:“我提的。因為我拒絕再借錢給他,我已經猜到之前的錢肯定是被他花天酒地用掉了,但他開始大吵大鬧說要去告我丈夫,我怕嚇到來來,就讓楊姐帶他出去玩一會兒。”
周奕沉思了下,因為這個回答和他的預期,有點區別。
沉默了片刻,周奕問:“那為什么去隔壁的公園呢?你們小區里也有公共廣場和活動設施。”
下午去物業辦公室的路上,周奕見過,小區里有一個設計精致的羅馬風公共廣場,旁邊還有一塊區域是兒童滑梯等設備。
姚玉玲回答:“我本來是讓來來去小區的廣場玩一會兒的。可蘇俊說剛才看見隔壁公園有人在賣卡通氣球,來來聽見后就吵著要去買氣球,蘇俊還塞了十塊錢給他說是叔叔給你買氣球的。”
聽到這話,周奕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把錢紅星和姚玉玲都嚇了一跳。
“蘇俊當天是什么時候走的?”
“他一直糾纏著找我借錢,最后沒辦法,我怕他真去告我們,就又拿了五千塊錢給他,他就走了。他前腳剛走,楊姐就跑回來說來來不見了。”
“錢總,錢太太,如果還想起什么其他事情,隨時告訴我。”
錢紅星見對方要走,趕忙站了起來:“那這個蘇俊到底是不是綁架我兒子的人啊?”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可能性非常大。”
錢紅星的身體晃了下,跌坐在沙發上,他怎么也沒想到,現在的果,竟然是自己多年前種下的因。
周奕向兩人告辭后,立刻離開宏城寶坻,同時撥通了吳永成的電話。
“吳隊,這個蘇俊,有重大作案嫌疑。”然后把在錢家獲得的信息說了一遍。
“很好,這個蘇俊有照片和檔案,是非常明確的通緝目標,我會立刻安排。那你就不用回局里了,繼續追查失竊車輛這條線吧。”吳永成說。
“不,吳隊,我得先去找一個人。”
“誰?”
后視鏡里映照出周奕犀利如刀的眼神。
“孫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