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從錢紅星的描述里捕捉到了幾個關鍵信息。
第一,劉建設被開除時,曾威脅過錢紅星要讓他付出代價。通常情況下,錢紅星這種級別的老板,不可能把這種話當回事。但劉建設敢說,那很有可能不是單純地放狠話。再結合周奕知道上一世他可能偷梁換柱,調包了贖金導致錢來來死亡,可以非常合理地把他當成主要嫌疑人了,因為犯罪動機清晰。
第二,從錢來來被綁架的過程來看,首先可以肯定這是團伙作案,而且這個團伙至少有四個人。摩托車上的兩人,負責制造沖突,吸引錢紅星和姚玉玲的注意。至少還有一個人從另一邊打開車門擄走了錢來來,然后還得有一個人負責駕駛車輛快速離開。
因為從錢來來被擄走,到斷指被裝在盒子里丟到小區門口,間隔時間很短。這意味著,綁匪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先砍斷人質一根手指了。而這個過程首先需要有人控制人質并完成傷害行為,其次還需要有便于實施傷害的場所。
移動的車輛無疑是逃離和實施傷害的最佳選擇,所以至少車上有兩個人,甚至不止兩個人。
第三點,就是從摩托車碰瓷,到擄走人質,再到錢紅星剛到家綁匪就打來電話,并同時把斷指丟到大門口。說明這個犯罪團伙非常專業,所有的步驟,都是經過周密設計的。這樣高效、專業的計劃,不是憑空能想出來的,而是需要經驗。
這個犯罪團伙,一定不是第一次作案。
可問題同時也產生了,劉建設給錢紅星當了四五年司機了,他是怎么突然就變成了這種職業犯罪團伙的成員的?
這種職業犯罪團伙,接納新人的可能性非常低,尤其還是這么短的時間內。因為這些人都是犯了重罪的,他們只相信長期共同犯罪的伙伴,不可能輕易接納外人的。
劉建設怎么看,都沒有什么過人之處。
這一點,周奕眼下還想不通,看來只能等吳隊那邊把劉建設的社會關系摸清了再做分析了。
“周警官……這根手指,真的不是我兒子的嗎?”錢紅星指著盒子里的斷指,手不住的顫抖。
周奕知道,錢紅星需要吃這顆定心丸。
于是說道:“我的判斷是,從你兒子被擄走到斷指出現,中間時間很短,這么快就砍斷手指再送來的可能性很小。更大可能是綁匪早就提前準備好了。”
周奕的想法是,錢來來斷指已成事實,接不接得上也是個未知數。但只要人質能平安救出來,比起命來,一根斷指真不算什么。
可周奕害怕的是,這根斷指只是一個開始。
比起孫坤的綁架,現在的錢來來每一秒鐘都處于致命的危險之中。
錢紅星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周奕看了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物業查監控吧。”
錢紅星領著周奕直奔物業而去,果然是全宏城最好的富人別墅區,西裝革履的物業經理畢恭畢敬地把他們帶到了一間有多個屏幕的專業監控室。
錢紅星沒有介紹周奕的身份,但物業經理多精明的人,一看錢紅星對這個維修工打扮的人畢恭畢敬言聽計從,就猜到一些了。
“咱們宏城寶坻外部總共有八個攝像頭,小區外的所有可視范圍都在監控范圍之內,再加上圍墻上面都安裝了電網,別說是小偷小摸了,就算是國際大盜都進不來。”經理得意地介紹。
“能夠拍到大門口的監控有幾個?”周奕問。
“三個,正對大門口有一個,然后小區圍墻拐角處各有一個是補大門口那個視野盲區的。”
周奕點點頭,果然很專業。“把這三個監控的記錄都打開,先看案發前半個小時的。”
經理立刻讓人操作。
雖然經理說他們用的是最先進最好的進口監控設備,但九七年的監控清晰度到底還是太模糊了。
周奕看到一輛摩托車自西向東快速開過,在經過大門口的時候明顯減速了,同時開摩托車的人朝站崗的保安丟下一個盒子,然后一擰油門快速離開,消失在東向的監控里。
周奕讓人把畫面定格在摩托車扔下盒子的瞬間,問錢紅星:“錢總,你能認得出來,這輛摩托車和之前轉移你注意力的是一輛嗎?”
錢紅星把臉湊過去,死死盯著監控屏幕,恨不得把里面那輛摩托車連人帶車都給摳出來。
“我……不太確定。不過這人看起來和當時那兩人很像,都是黑衣服黑頭盔。”
周奕點點頭,那就有很大可能性就是之前負責制造事端轉移注意的人了。只不過之前是兩個人,而丟下盒子是一個人,大概率是一個人摩托車的載重更輕,對逃跑更方便。
棘手,對方思慮太周全了。
“繼續往前倒,倒回案發前二十四小時,然后最大倍速播放。”周奕說。
工作人員立刻照辦,周奕開始死死盯著眼前的三塊同步播放的屏幕,不斷地看著監控里飛速閃過的人和車。
“停!”
“繼續!”
“停!”
“繼續!”
“停!”
畫面最后,定格在了一輛摩托車出現,很明顯,和丟下盒子的摩托車及車手是同一個人。
監控上的時間顯示是今天的上午九點四十六分,而在一分鐘不到之前,錢紅星的奧迪車剛剛從小區里駛出。
也就是說,這輛摩托車在錢紅星今天早上帶著老婆孩子出門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跟蹤他了!
而且不僅如此,前面兩次喊停,都是因為周奕捕捉到了那輛摩托車出現的身影。
他們一直在附近盯梢,就是在等錢紅星帶著孩子出來的機會。
周奕在死盯著監控的時候,錢紅星和物業經理已經看暈了,三個屏幕同時最大倍速播放,眼睛根本來不及看。
“周……周警官,有……什么頭緒嗎?”錢紅星緊張地問。
周奕指著畫面里那輛摩托車說:“這輛摩托車多次出現,除了在實施綁架時負責制造事端轉移注意力,還負責監視跟蹤。綁匪第一通電話里警告你們不要報警,這和上次孫坤綁架錢來來的情況完全不同。”
周奕聽吳永成提過,錢紅星之前已經通過律師向警隊了解了孫坤綁架案的案情,所以也不再遮掩。
“孫坤用的是心理戰術,但現在這伙綁匪我認為不是心理戰術。所以很有可能,這個摩托車手,會繼續負責盯梢任務。那這個人就很可能是個突破口。”
周奕之所以說人而不說是摩托車,是因為這個人并沒有暴露過,錢紅星說當時發生剮蹭自己被打的時候,摩托車上的兩個人始終戴著頭盔沒摘。那只要換身行頭就行了,相反摩托車再出現的可能性倒很小了,因為摩托車目標太大了。
“有空房間嗎?我要給隊里打個電話。”周奕問。
物業經理趕緊說道:“有有有,我帶您去。”
一間小會議室里,周奕撥通了吳永成的電話。
“吳隊,我現在在錢紅星家,案發的基本情況我都已經了解清楚了,同時還有一些偵查方向。”
“好,你說,小喬和我在一起,她會記錄。”吳永成說。
周奕把案發的整個過程都說了一遍,重點提了自己的幾點懷疑和判斷。
劉建設的行蹤和他的社會關系要徹查;宏城寶坻附近需要布防,因為綁匪可能會盯梢;多次出現的摩托車需要調查;還要對案發附近路段進行走訪調查,因為綁走錢來來的車輛目前沒有任何線索。
聽完周奕的所有匯報,吳永成說道:“周奕,眼下還有一個情況不太樂觀。”
“什么情況?”周奕心頭一緊。
吳永成沉默了兩秒說:“咱們人手不夠啊。”
周奕頓時心里一松,原來就這啊?
“吳隊,確實是周末,兄弟們都在休息,但這案子的情況非常緊急,通知支隊的兄弟們加個班唄。”
可話剛說完,周奕又覺得不對勁,吳永成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的。
果然,吳永成的話讓他明白了問題出在哪兒。“姓倪的王八蛋拿警隊的聲譽來卡我們,謝局又去省里開重要會議了,一時半會兒聯系不上,至少今天,一隊的人怕是調不動了。”
周奕立刻說:“那可不行,綁匪窮兇極惡,耽誤一分鐘人質都可能有危險。”
但這件事的癥結所在周奕也很清楚,雖然謝局不在,但局里還有其他領導。而正常情況下,市局刑偵支隊支隊長這個位置一般會由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兼任,可倪建榮是空降的,據說本來是想直接走副局長兼任刑偵支隊支隊長這一套流程的,結果謝局找由頭給卡掉了,最后只落了個支隊長的名頭,而分管刑偵的工作謝局直接抓在了自己手里。
所以即便另外幾位副局長在局里,也沒用,管經偵的、管交通的、管政思和財務的,都無權直接下令刑偵支隊。在刑偵這塊職權范圍,吳永成上面只有謝國強和倪建榮。
這時喬家麗說道:“吳隊,要么找青山分局幫幫忙?這本來就是他們的轄區。”
吳永成想了想說:“實在不行,也只能這樣了。但是沒有謝局的簽字,他們愿不愿意協助還不好說。”
周奕知道,吳永成的擔心不無道理,集體就是講規則的,不能任意妄為,否則就無法管理了。而且人心難測,這種棘手的案子,如果最后破得圓滿也就算了。
但凡中間出點問題,沒有合理手續,那青山分局的領導就得吃處分。
沒幾個人愿意拿自己的前途來這么賭的。
吳永成也知道這道理,所以又說道:“實在不行,就把這案子轉給青山分局,我們來協助偵破。”
周奕立刻拒絕道:“吳隊,不能這么干。一是雙方的偵破思路要磨合,二是現在錢紅星就信任我們三大隊,讓青山分局來插手主導,人質家屬的情緒就很難說了。”
周奕不是對青山分局有意見,但從上一世孫坤案的偵辦結果來看,青山分局怕是辦不了這案子。何況之前孫坤的案子就被他們三大隊截胡了,誰知道青山分局的領導是怎么想的,尤其錢紅星還高調捐贈。
周奕突然靈光一閃,說道:“吳隊,我有辦法了,你等下,我先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