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的話,讓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對啊,智力障礙一般要么是先天的,要么是很小的時候發高燒導致的腦神經受損。
什么時候聽說過智障還會得精神病的?雖說不能把話說絕對了,但普遍來講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極低。
蔣彪一拍巴掌道:“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這茬呢。還是周奕你腦子好使,差點就被他給騙了,看來一會兒還得再審他。”
周奕說這話的時候,吳永成也愣了下,他確實也沒想到這點,人往往會形成慣性思維,越有經驗越容易形成。
“周奕,你說說你的看法。”
“好的吳隊。”周奕說,“我覺得楊秀娟就是精神病,我和她近距離接觸過,她沒有智力障礙的表現。她可以聽懂我的話,同時對有人靠近她表現出激烈的抗拒。所以我的判斷是姜阿慶長期虐待、監禁了楊秀娟,導致楊秀娟產生了嚴重的精神疾病。”
“而且,我甚至懷疑,這個被關在豬圈里的,到底是不是楊秀娟,都要打上一個問號。”
王所長心頭一緊,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我懷疑,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楊秀娟,而是一個被拐賣來的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外地女人。楊秀娟這個人,肯定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應該天生有智力障礙,但這個人搞不好可能已經死了。現在的楊秀娟,是有人冒用身份強加給了這個女人。”
周奕的這番猜測非常大膽,但同時也非常可怕。
一個女人,被拐賣到一個偏遠落后的農村里。
更恐怖的是,沒人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是誰的女兒、誰的姐妹,她連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都被剝奪了。
像爛泥一樣,被人裝進了一個叫做楊秀娟的瓶子里。
而且周奕的猜測如果被證實的話,溧陽縣地方上的干部就得徹底炸鍋了。
吳永成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捅破這個天的周奕,怕是要掛上號了。
吳永成當即默默做了個決定,這件事,得自己來扛,不能暴露周奕。
否則對他今后的發展不利。
而自己早就無所謂了,反正孑然一身。
“咳咳。”吳永成清了清嗓子說,“這個方向,要慎重,但也要徹查。王所長,關于楊秀娟的身份核實問題,還是得辛苦你們抓緊。”
王所長點點頭:“吳支隊客氣了,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我馬上安排。”
“如果查下來發現確實存在這種冒名頂替的情況,立刻向我報告,我會直接以市局刑偵支隊的名義,向謝局、向省廳打報告,要求全省協查身份。同時,請省廳聯絡各省的公安部門協助調查核對失蹤人員的身份。”
所有人都臉色凝重,第一,這是個巨大的排查工程;第二,真到了這一步,別說省里了,搞不好這事全國都會知道。
在場的除了吳永成,誰經歷過這么大的事兒啊。
“周奕,楊秀娟這條線,你沒有王所長他們熟悉,就先放放。你重點去把那個姜志超給找出來。”
周奕點頭答應,吳永成的部署也很合理。
然后陳嚴又說了關于審問姜寶根的情況,從審訊結果來看,姜寶根對姜阿慶賣女兒的事是知情的,但對比兩邊的口供,應該沒有參與其中。
至于楊秀娟的事,姜寶根的交代和姜阿慶說得基本一致,都是說有輕度智障的楊秀娟經媒人介紹嫁給了姜阿慶,后面得了精神病才關起來的。
“我本來沒覺得不對勁,但剛才周奕的推測如果是真相的話,那說明姜寶根在撒謊隱瞞,這種事他不可能不知道。”陳嚴憤憤道。
吳永成:“嗯,這個姜寶根還要繼續審,也許能審出點眉目來。而且不光是姜寶根,王所長,村里三十五歲以上的人,最好全都要接受問詢。這種事不可能瞞住整個村子的人。”
王所長今天是化身車載點頭娃娃了,不停地點頭,然后讓下屬去落實。
不過三坡村三百多口人,三十五歲以上的成年人至少也有個一半以上,這是個巨大的工作量。
但他一句怨言都沒有,周奕覺得王所長這人跟自己之前的所長金磊很像,都是為公為民、默默奉獻的好警察。
這次案情討論會開得很快,和剛才跟陳鄉長開的會截然不同,吳永成做好了各項部署。
會議最后,吳永成說:“王所長,這間會議室,就作為我們三大隊的臨時辦公室吧,我估計今天晚上我們是不用回去了。”
王所長一聽,當即表示那自己得把值班室收拾出來,給他們做臨時的休息室。
可轉頭才發現,所里能派活的人都已經派活了。
王所長直接擼起袖子道:“我自己來。”
吳永成還來不及阻攔,王所長就跑出去了。
“你們各自推進,我得給局長他老人家打個電話了。”說著,吳永成掏出大哥大。
“小喬要是回來了,你們就趕緊讓她來這兒,我們了解下楊秀娟的情況。哦,記得叫上王所長。”
周奕三人剛出門,就看見喬家麗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手里還提著個塑料袋。
“吳隊呢?”喬家麗問。
蔣彪說:“正等你呢。”
四人重新折返回屋,陳嚴剛進門又跑了出去,去喊王所長。
吳永成正在給謝局打電話,見到幾人,趕緊長話短說匯報完畢。
掛上電話,吳永成一指周奕道:“謝局剛才跟我說,讓周奕以后少往外跑,你一跑出去,準能遇到大案。”
眾人知道,吳永成這是打趣,活躍氣氛。
陳嚴和王所長進來后,眾人坐下,吳永成問道:“小喬,說說醫院那邊的情況吧。”
喬家麗的臉色明顯不太好看,“吳隊,我就挑重點說了。鄉鎮醫院的醫生給楊秀娟做了初步的檢查,楊秀娟的身體狀態非常糟糕,身上有非常多的外傷,新傷舊傷都有。除了傷之外,還有一些明顯的其他病癥,比如婦科病等等。醫生本來想給她抽血檢查,但楊秀娟的反應異常激烈,導致無法操作。”
“鄉鎮醫院的醫生初步判斷,楊秀娟有比較嚴重的精神病,精神渙散、情緒激動、具有自殘自虐傾向。鄉鎮醫院說他們條件有限,只能對她的外傷做一些處理,沒辦法進一步檢查,尤其是精神方面。建議我們盡快把人送到大醫院。”
這樣的結果,讓在場幾人心情沉重。
吳永成說:“那就盡快送到市立醫院去,找最好的精神科醫生來做鑒定。”
喬家麗說:“我已經聯系市三醫院了,他們同意接收楊秀娟,他們會派救護車來接。”
“做的不錯。楊秀娟能溝通嗎?”吳永成問,如果能和楊秀娟直接溝通,那將省去大量的排查精力。
喬家麗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試過,完全不行,她偶爾會對我的話有反應,但大多數時候不說話,基本無法溝通。不過在醫生打算抽血的時候,楊秀娟的抗拒情緒非常激動,嘴里大喊過幾個詞,聽口音,不像本地話。”
果然,這和周奕說的信息就對上了。
即便是精神病,喪失了理智,但人的語言功能是一種本能,在這種情況下她說出的話,一定是她老家的方言。
“小喬,你再回醫院,陪著楊秀娟一起去市三醫院做治療,進一步了解情況,尤其是要確認楊秀娟的精神病,到底是先天的還是后天的。”吳永成說,“另外你再找個錄音機,如果楊秀娟再開口說話,把她的聲音錄下來,找一些語言方面的專家學者請教下,看看能分辨出是哪個語系的方言。”
吳永成的話非常嚴謹,全國的方言千千萬萬,再厲害的專家也不可能精通,聽一下就知道是哪里的方言。但各地方言都是有語系的,只要確定大方向,再通過上面找當地公安部門協查,就遠比大海撈針要有用的多。
喬家麗立刻站了起來:“好的吳隊,我這就去。”
“哦周奕,這是你的吧?”喬家麗把之前提著的塑料袋遞給周奕。
周奕打開一看,里面是自己的外套,之前把楊秀娟救出來的時候,她衣不蔽體,自己給她披上的。
塑料袋一打開,一股難聞的氣味就冒了出來,而這跟豬圈里的氣味相比,只能算是滄海一粟、冰山一角。
“周奕,我挺佩服你的,不嫌臟不嫌臭,還保護了她的尊嚴。”喬家麗感慨地說,“同樣身為女人,我替楊秀娟謝謝你。”
周奕看著袋子里自己那件臭氣熏天、滿是污跡的外套,長嘆了一口氣。
吳永成雙手一拍,大聲說道:“眼下還不是難過傷感的時候,別忘了我們的職責和使命是什么。查明真相,給被害人一個公正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