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成接到陳嚴電話后,立刻帶著喬家麗和蔣彪出發。
原則上,市局對三大隊的定位,是負責兇殺命案。
沒鬧出人命的案子,就算再大,也應該交給一大隊來處理。
只有剛發生的錢來來綁架案,因為一些特殊原因,算是例外。
自從宏城的市領導啟動了“探照燈計劃”后,全宏城的各分局和基層派出所都陸陸續續動員了起來,把過去發生的大量舊案積案都翻了出來。
這些曾經報警的失蹤案,需要大量的人力去重新找家屬找相關人員核實事情,所以這一陣子全宏城的警察幾乎都在加班,叫苦不迭。
被謝局長點名專門啃最難啃的骨頭的吳永成也沒閑著,他和幾個分局的負責人共同制定了一個篩選的標準,什么樣的失蹤案,到什么程度的,可以提交到市局三大隊。
這個標準剛得到謝局的點頭,三天內吳永成就已經收到了各分局送上來的四起積案了,失蹤短的有半年多,最長的已經有七年了。
都是民警重新調查后,完全找不到任何線索,失蹤者自失蹤后就徹底人間蒸發的。
這些基本上都有極大概率,失蹤者已經遇害。
但是即便交到了三大隊,也不好弄,因為人口是流動的。
像章慧這種,失蹤和被害都在宏城本地的,案子的偵辦程序就簡單得多。
如果失蹤者曾經的軌跡在省內的,找省廳也能得到當地警方的配合。
但是如果失蹤者是在省外遇害的,那跨省辦案就很復雜了,不只是宏城警方說了不算的問題,還有很多彎彎繞的門道。
吳永成正頭痛這四起報上來的積案該怎么查,怎么分配,就接到了陳嚴的電話。
本來他還想說可以把案子交給溧陽分局來偵辦,但是聽到陳嚴說了村民阻撓辦案和周奕覺得女人是被拐賣的之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立刻帶隊出發。
他們的車剛到永安鄉境內,周奕再次打來了電話,說他們現在已經在永安鄉鄉政府大樓了,因為所長和鄉長都來了之后,強烈要求先把相關人員帶走,把圍觀的村民驅散,避免出現更嚴重的問題。
周奕沒有拒絕,只要符合相關程序和法律,他犯不著和地方上的領導干部對著干。
比起案子,人際關系才是最難搞的事,上一世他已經吃過虧了。
因為拒絕為那位隊長“說兩句有利的話”,而被人家的后臺針對,調離刑警隊,發配到檔案室。
姜阿慶作為犯罪嫌疑人,直接被帶回了派出所。
在周奕的強烈要求下,姜寶根也被帶回了派出所,因為老頭知情不報還通風報信,已經涉嫌違法了。
圍觀的村民由最早來到現場的兩位民警負責教育之后驅散了。
不過顯然村民們根本不在乎什么教育,也無所謂。
只是見到鄉長來了之后,七嘴八舌的囔囔著鄉政府不管他們死活,說好了扶貧,扶著扶著就不來了。
氣得四五十歲的鄉長直跳腳。
救護車來了之后,先把豬圈里的女人接去鄉里的醫院安置,所長派了人跟著上了救護車。
周奕本來是想先去永安鄉派出所的,但鄉長在得知市局的領導要來后,堅持讓他們去鄉政府開會討論這件事。
所以最后就變成了去鄉政府,周奕立刻打電話通知吳永成。
鄉長拉著周奕和陳嚴上了自己的車,一路往鄉政府開。
路上,周奕問道:“陳鄉長,這個三坡村到底什么情況,民風也太彪悍了吧?居然敢公然襲警,要不是我鳴槍警告,現在還不知道會是個什么樣的后果。”
陳鄉長被嚇了一跳:“都……都開槍了啊?”
“陳鄉長你放心,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那就好那就好。”陳鄉長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嘆了口氣,“周警官,不瞞你說,我們這永安鄉,下轄十二個村,就這個三坡村是最難搞的。”
“你剛才也看到了吧,這幫人什么樣,把我氣得半死。就說這扶貧工作吧,國家扶貧,那是為了能讓貧困地區的老百姓快速脫貧,有辦法自己養活自己。三坡村這個地方,地理位置不好,歷來就是貧困重災區,為此我們特意成立了扶貧辦專項小組,為的就是能讓三坡村早日摘掉貧困村的帽子。”
陳鄉長好似看到了親人般,一肚子的苦水往外倒:“可這扶貧工作怎么都搞不好,你說教他們些技術吧,個個都喊腦子笨,學不來;想幫他們搞搞養殖,送了小豬仔,養到年底拿去賣了好歹也能管個溫飽吧,結果你都想不到,我們扶貧辦的干部前腳走,人家家戶戶后腳就把小豬仔給殺了做菜吃,沒殺的也拿去賣錢直接換酒喝了。”
“這幫人啊,最好我們扶貧能天天給他們送錢送米送肉,一天天懶得什么都不想干。好吃懶做,不務正業,稍微有點追求的都去城里打工了,剩下你看到的這些,那都是歪瓜裂棗。”
陳鄉長激動地說:“真就應了那句話,窮山惡水出刁民。”
說完這話,陳鄉長也冷靜了下來:“對不住啊,我身為鄉長,不該說這話的。可真沒辦法啊,這個三坡村就是鄉里的老大難問題,縣里開會我還總被問責,說我扶貧工作做的不到位。”
陳鄉長手背拍手心道:“你說我還能怎么辦嘛?”
周奕心說,怪不得身為村支書的姜寶根上來就問他們是不是來搞扶貧的。
敢情這村子就是鄉里的蛀蟲啊。
“陳鄉長,你先別激動,基層工作不好做,我非常理解,但有些事沒法一蹴而就,只能慢慢來。”周奕寬慰道。
“我想問下,這個三坡村,是不是有很強的宗族觀念啊?”
“宗族談不上,周警官你也看到了,他們窮成那樣,村里也沒個祠堂啥的。但確實這些村民基本上沾親帶故,整個三坡村我要是沒記錯,應該有六十三戶人家,人口得有三百多。”
從他身為鄉長記得下轄村子的人口數據,可見他還是個盡責的干部。
“這個村支書姜寶根,跟姜阿慶是親戚嗎?”周奕問。
“喲,這我還真不知道,一會兒下車了我問問我們扶貧辦的主任,他對三坡村是最熟悉的。不過說起這個姜寶根,起先村支書本來不是他,而是他小兒子姜志超。這個姜志超上過大學,有文化,鄉里對他當村支書是很滿意的,基層工作最好由本村人來做,工作才容易展開。”
“可沒想到,這個姜志超干了一年多就不干了,直接跑城里打工去了。沒辦法,就讓他爹當了,以前那個村支書是村長兼的,在村里橫行霸道,后來出了點事就給抓起來了。”
姜志超,上過大學。
周奕默默記下了這個信息,就像陳鄉長說的,有些事可能還真得找本村人才能了解。
“對了,你們市局刑偵支隊的同志怎么突然跑我們這窮鄉僻壤來了?”
“哦,姜阿慶有個兒子,叫姜虎,之前涉及到一些案子,現在關進了少管所里改造,我們是為他的事來的。”
“原來是這樣啊。哎,這種事在三坡村很常見,幾乎家家都有離家出走的。”
坐在前排副駕駛,一直聽著的陳嚴忍不住回頭道:“陳鄉長,這種事難道你們就不管嗎?”
“哎喲,這位同志,那你可就冤枉我們了。我們不是不管,而是沒法管啊。你們今天也見識了,別說是離家出走了,把孩子賣了那姜阿慶不是還一直罵罵咧咧的。我這么說啊,這些人加起來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在他們眼里,孩子就是他們的私人資產,是東西,不是人。不聽話,打死打殘,他們都覺得不關外人的事。”
陳嚴憤憤地說:“哪有這樣的,一點法律意識都沒有嗎?”
“嚴哥,這種事吧……”周奕頓了頓說道,“其實真得看開點,民眾的精神文明建設和普法宣傳,是條任重而道遠的路。”
陳鄉長立刻拍手道:“周警官這話說得太好了,我真的深有體會。”
下車的時候,周奕看見陳嚴明顯情緒有些低落,但他并沒有再安慰他。
這種事,需要他自己去消化,年輕人就是這樣,很容易被事情左右情緒,不容易走出來。
而且何況,可能還有更嚴重的犯罪問題還沒有揭開面紗。
當刑警,需要極強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則就會把自己搭進去。
但這個宏城最貧困的村子,還是讓周奕感到毛骨悚然,豬圈里那個女人凄慘的樣子還在他眼前浮現。
黑,太黑了,這個村子簡直是一黑到底。
陳鄉長熱情地招待兩人,還把扶貧辦主任喊來,從對方口中確認,姜寶根應該算是姜阿慶的叔伯大伯。
周奕借口要去抽根煙,跑到了鄉政府大樓的大門外,陳嚴也跟了過來。
“給我也來一根。”陳嚴說。
周奕給他點上煙,陳嚴抽了一口,頓時嗆得直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周奕打趣道:“三好學生都抽不了這玩意兒。”
正說著,一輛車停在了大樓門口,吳永成他們從車上下來了。
周奕和陳嚴立刻迎了上去。
吳永成還沒說話,周奕就開口道:“吳隊,我有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