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坡村所在的鄉鎮,叫做永安鄉,和城里不一樣,郊區農村的警力更為緊張,所以只有到鄉鎮這一級才有派出所。
盡管陳嚴第一時間打了電話,但永安鄉派出所的民警還是姍姍來遲。
兩名民警來的時候,被眼前一幕給嚇到了,姜阿慶家的破房子外面圍滿了村民,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來了。
“讓一下,讓一下,都圍在這里干什么呢。”年長的民警五十多了,夾著個公文包一邊走一邊對人群說。
村民們見兩人穿著警服,紛紛讓開了道。
突然人群里一個小年輕喊道:“表姑父。”
老警察扭頭一看,愣了下,“你是……”
“我是大山啊,我媽是張美榮,我姥姥是表姑她媽的堂妹,你不記得我了?”
老警察皺了皺眉,這關系有點亂啊。“哦,大山啊,趕緊回家去,別什么都摻和,小心你媽罵你。”
叫大山的小年輕往前面的人群里一指:“我媽擱那兒呢。”
“……”老警察沒搭理他,繼續推開人群往前走。
總算穿過了人群,看見姜阿慶家的門口,有一群人。
姜阿慶本人被雙手反綁拷了起來,但是由于他是殘疾,所以他被允許坐在了凳子上,一旁站著的老頭他認識,是三坡村的村支書,叫姜寶根。旁邊墻根那兒蹲著幾個小孩,應該是姜阿慶的孩子。
另外還有兩個沒見過的年輕人,白凈斯文一些的那個警惕地看著眾人和姜阿慶。
另外一個器宇軒昂的,正臉色鐵青地在徒手拆一旁的豬圈。
“姜寶根,這啥情況啊?”兩個民警穿過人群走過來問。
老頭的五官都快擰到一起去了,指了指姜阿慶,又指了指在那邊暴力拆木柵欄的周奕。
“你……這……那……”姜寶根想說又不知道怎么說,支支吾吾半天就蹦出了幾個字。
“什么玩意兒,話都不會說了嗎?”
陳嚴走過去,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證件:“你好,我是市局刑偵支隊三大隊的陳嚴,那位是我的同事周奕,這是我的證件。”
老警察瞇著眼睛看了一下陳嚴出示的證件,和旁邊三十出頭的另一名警察對視了一眼,都很震驚。
“哦……市局刑偵支隊的啊,你好你好,我們是永安鄉派出所的。”老警察熱情地和陳嚴握了握手。
對方雖然年輕,可市局刑偵支隊可不能小覷啊,那可是上級的上級單位。
“報警電話是我打的。”陳嚴說。
“陳警官,市局的同志怎么跑我們這小地方來了?是不是……有什么大案啊?”
“砰——”周奕用力掰斷了一塊木板,冷冷地說:“本來沒有案子,但現在就不好說了!”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啊?”老警察有點懵,但是看兩人的臉色,感覺事情不簡單。
周奕拍了拍手上沾的污垢,一指那邊的姜阿慶說:“他,涉嫌拐賣兒童,他最小的女兒小七,可能被他賣掉了。”
“什么?”
老警察還來不及驚訝,周奕一指身旁的豬圈:“這里面關著的,應該是姜阿慶的老婆,被鐵鏈鎖了起來,姜阿慶還涉嫌非法拘禁。”
這兩條罪名,可都是刑事案件啊,他們永安鄉多少年沒出過這樣的大事了。
老警察一指身后的村民,“那他們……都是來看熱鬧的?”
周奕冷笑:“哼,看熱鬧?你自己問問他們,到底是來干嘛的吧!”
老警察隱隱猜到了什么,雖說三坡村只是永安鄉下轄的一個村子,但他在派出所干半輩子了,這里的情況他還是了解的。
“兩位,這可不是小事啊,這樣,你們稍等一下,我給我們所長打個電話。”
周奕點點頭,道了聲麻煩你了。
之前鳴槍警告,震懾住這群本來要鬧事的村民后,陳嚴提議直接把人帶回去審問。
周奕沒同意,一來是關在豬圈里的女人該怎么處理,二來是看這些村民的架勢,如果強行把人帶走,可能還會起沖突。
警民沖突是個很敏感棘手的問題,周奕可以鳴槍警告,但不可能真的把槍口對準這些人。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當地派出所的協助下,把人帶走,也是對當地基層的尊重。
老警察跟同事交代了兩句,同事立刻快步跑回警車用無線電聯系所里。
周奕掏出大哥大,遞給了老警察說:“麻煩你最好再通知一下鄉里的領導。”周奕看了一眼老頭冷然道,“這里面還存在很嚴重的村干部違紀失職的問題。”
老警察接過電話連連點頭,跑到一邊去打電話了。
周奕繼續拆豬圈的木柵欄,等老警察打完電話的時候,周奕已經拆完了。
頓時空氣中飄散著一股難聞的臭味,靠前的人不由得都捂住了鼻子。
此時,豬圈里那個女人整個人都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周奕彎腰剛走進去,女人就瘋狂地尖叫起來。
周奕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別緊張,我是警察,我不會傷害你的。”
女人似乎能聽懂周奕的話,有點反應,但還是抱著腦袋瑟瑟發抖。
周奕看了看女人,一只手和一只腳上都綁著鐵鏈,鐵鏈一頭被一根栓子釘在了墻根的地上。
整個豬圈里臭氣沖天,地上鋪著很多稻草,但顯然很久沒換過了,有一條已經黑得看不清顏色的被褥,到處都是排泄物。
如果周奕不是重生的老警察,而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警察,看到這樣的情景他早就沖出去吐了。
但現在,他心中只有巨大的憤怒。
這還是人嗎?這簡直連牲口都不如啊!
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會這么對自己的老婆,對自己七個孩子的母親?
“我帶你出去,好嗎?”周奕小心翼翼地靠近對方。
女人抱著腦袋渾身顫抖,但卻沒再尖叫。
周奕靠近后看了看女人腳上的鐵鏈,居然上了鎖,而且顯然女人被鐵鏈銬起來已經很久了,鐵鏈鎖住的部位已經血肉模糊,散發出一股腐肉般的惡臭。
周奕怕傷到女人,不敢動鐵鏈,于是直接走到墻根住,雙手抓住那根打進地面石頭里的鐵栓。
他用盡全力,仿佛在拔掉束縛女人悲慘命運的釘子一般。
興許是女人曾經掙扎過無數次,鐵栓在周奕全力之下,開始松動。
周奕一咬牙,猛地一發力,鐵栓整根被拔了出來。
“已經沒事了,我們會保護你的。”周奕笑著朝女人伸出了手。
女人就像一只受驚的小貓,滿眼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人。
但周奕只是一直微笑著看著她,沒有任何動作。
女人似乎是感覺到了眼前這人對自己沒什么惡意,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女人試圖站起來,但顯然她的身體機能已經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剛站起來就摔了下去。
周奕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別著急,慢慢來。”
女人緊緊抓著周奕的手臂,像是抓到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在周奕的攙扶下,女人顫顫巍巍地走出了豬圈。
刺眼的陽光透過雜草般的頭發照在女人臉上,她又是驚恐的啊啊叫起來。
“沒事沒事,只是太陽。”周奕說,同時感覺胸口堵得慌,女人連對陽光都感到害怕,說明她已經很久沒出來過了。
同時周奕立刻沖陳嚴使眼色,低聲說:“嚴哥,打急救電話。”
陳嚴馬上點頭掏出大哥大撥打120。
到了陽光下,周奕才發現,女人身上穿的根本稱不上是衣服,只能算是破布條,女人臟臭的身體暴露了出來。
周奕馬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女人身上。
圍觀的人群不停地指指點點,有人臉上憤怒,有人臉上麻木,還有人臉上則是厭惡。
蹲在墻根,剛才對周奕他們說“妹妹被賣掉”的那個小女孩,突然沖了過來,一把撲進了女人的懷里,大喊著:“阿媽。”
女人仿佛看到鬼一樣驚恐地大喊大叫,但周奕聽不懂。
女人胡亂的揮舞著手,巴掌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小女孩身上,但小女孩卻緊緊地抱著女人不松手。
慢慢的,女人的動作慢了下來。
原本揮打的手抬了起來,但落下的時候,卻變成了摸小女孩的腦袋。
女人摸了又摸,就像是認出了女孩一樣。
女孩緊緊抱著女人,嘴里一直喊著“阿媽,阿媽”。
女人突然抱住小女孩,開始嚎啕大哭。
老警察正在給鄉政府打電話說明情況,突然聽到凄慘的哭聲,扭頭一看。
“喂喂,到底什么情況?”電話里鄉政府的工作人員焦急地問道。
“你們趕緊來吧,出大事了啊。”老警察一跺腳道,“得叫鄉長,叫鄉長來!”
陳嚴打完急救電話,趕緊走了過來。“周奕,要不要通知師傅啊?”
周奕點點頭:“要,馬上告訴吳隊,必須他出馬才行了。這件事的問題相當嚴重。”
周奕說著,看了一眼那些村民,“而且情況也很復雜,不是我們能處理的。”
“好,我馬上給師傅打電話。拐賣兒童加非法拘禁,再加上社會影響,應該夠得上大案了。”
周奕沉重地說:“搞不好,可能還得加一條。”
“什么?”
“拐賣婦女罪!”
陳嚴看著眼前這個嚎啕大哭的女人,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