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來來綁架案,可以算是破得相當完美了。
人質完好無缺,綁匪當堂認罪。
沒有造成傷亡,沒有引發社會恐慌。
人質家屬還送來了錦旗和可觀的物資捐贈,捐贈的企業還是市里的明星企業。
而且電視臺還進行了全程跟拍,之后還會剪輯錄制成節目在市里的電視臺播出。
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這宗不算復雜的綁架案,結果都堪稱完美。
尤其在政績方面,看謝國強的笑容就知道了。
但唯獨一個人,卻對這個結果并不滿意,那就是周奕。
因為只有他知道,錢來來綁架案的兇手,應該有兩個,一個是孫坤,還有一個是劉建設。
現在孫坤落網了,劉建設卻還安然無恙,在他心里,這宗綁架案破得并不完美。
但他其實也知道,這件事無解。
因為劉建設的犯罪行為,還沒有發生。
警察不可能用“你即將犯罪”的罪名來抓人,人民警察又不是蓋世太保。
所以這件事,最終只能由他一個人來承擔,而且還沒法跟任何人說。
因此他連錢紅星捐贈錦旗和物資都沒去,找了個身體不適的理由躲開了。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劉建設不會再做什么違法犯罪的事。
但他上一世見過太多犯罪分子了,他很清楚,這些人沒有幾個是無辜的。
因為犯罪行為是不會憑空產生的,必然是由犯罪動機引發的。
劉建設上一世敢偷梁換柱,一定不是單純因為貪欲,那樣風險太大了。
他會鋌而走險這么干,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急需要一筆錢,而且這種迫切程度,導致他愿意冒著巨大的風險,截胡孫坤的贖金。
雖然現在孫坤被抓了,錢來來也救出來了。
但是劉建設缺的這筆錢,可并沒有因此而發生改變。
也就是說,劉建設的犯罪動機依舊存在,只是暫時他失去了實施低風險犯罪的機會。
這正是周奕所擔心的。
但錢紅星是個剛愎自用的人,他顯然不贊同周奕的看法,那就沒轍了。
“喲,你這一個人躲辦公室里干嘛呢?”吳永成走進來問。
“沒干嘛,就是有點困。”周奕伸了個懶腰。
“謝局還問我你怎么沒去,我說你累倒了。謝局為此還罵了我,說我不體恤下屬,讓你們當牛做馬。”吳永成給自己倒了杯水說,“這鍋我可是替你背了啊,你欠我的。”
周奕笑了笑,沒說話。
吳永成哪兒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他喝了一口水,沒說什么。
這種事周奕沒錯,做刑警的就是得懷疑一切,就像當初三一六案的時候,他在沒看到檔案傳真之前懷疑周奕一樣。
但錢紅星也沒錯,不能僅憑你一句話,就認定別人想違法犯罪。
法律更沒錯,僅有犯罪意圖,但未實施具體犯罪行為,通常不會被認定為犯罪。
“哦對了,上回你說的關于陸小霜實習的事情,我找隔壁稅務局的人說好了。你有空去找那姑娘,跟她說一下,看哪天去報個到,落實一下具體的實習安排。”
周奕一聽,頓時來精神了。“我就說吳隊有面子吧,我先替小霜謝謝吳隊了。”
“別謝我,還是讓她好好謝謝她的周大哥吧。”
“那啥,今天給你放個假,回去休息吧。”
周奕笑道:“吳隊這么體恤下屬啊?”
“廢話,我都跟謝局說你累倒了,你今天要還在局里晃悠,被他撞見了挨罵的不還得是我。”
“哦對了,這個給你。”吳永成把一個最新款的大哥大放在了桌上,這款大哥大在外形體積上,已經開始接近手機了,顯得沒有那么笨重。
當然價格也不便宜,錢紅星作為一名成功的商人,格局還是有的。
“我們三大隊,一人一臺,剩下十五臺,交給謝局安排了。以后誰用上這大哥大,都得念你周奕的好。”
周奕抓起大哥大,跟吳永成道了個別,轉身出門了。
站在市局的大門口,周奕想了想,這個點去找陸小霜,恐怕會影響她上課。
算了,索性晚點再去找她,先去另一個地方。
周奕來到了少管所,他要見一下虎子。
少管所的全稱,叫少年犯管教所。
不過在九四年《監獄法》頒布之后,全國的少管所就都更名了,改成了未成年犯管教所。
專門針對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未成年罪犯進行教育、挽救、改造的地方。
不過雖然改了名,但民眾還是習慣喊做少管所。
周奕出示證件后,向少管所的獄警了解情況。
“這個姜虎啊,進來后表現很好,積極配合改造,思想態度都很端正。”獄警夸獎道。
“那就太好了,這孩子出身苦,家里也沒人管教,所以走了很多彎路,本性不壞。”
獄警嘆了口氣:“哎,不瞞你說,我們這兒啊,八成以上孩子都是這種情況。本性不壞,就是從小缺乏正確的教育和引導,不是父母沒文化思想落后,就是父母離婚導致無人管教和叛逆。”
“天生壞種的,終究是極少數。”
周奕點點頭,大部分少年犯,都是因為家庭成長環境導致的。
但他不是沒見過獄警口中的天生壞種,上一世他曾經參與過一起駭人聽聞的案件。
三個剛上初中的男生,長期對另一名男生進行霸凌。
其中兩人多次密謀計劃殺害這名男生,并打算在殺害男生后平分男生微信里的錢。
僅僅因為這樣的理由,最終兩人實施了犯罪,把被害男生騙至一個廢棄的蔬菜大棚后,利用提前準備的鐵鍬等工具,殘忍地殺害了被害男生。
另外一人雖然沒直接動手,但全程圍觀,并事后沒有報警。
隨后實施犯罪的兩名兇手將被害人就地掩埋,然后瓜分了被害人微信里的錢,又把被害人的手機卡取出砸毀、丟棄。
整個過程中,三名兇手表現出了極端的冷靜和殘忍。
甚至在被害人家屬報警后,面對警察的盤查詢問,還能冷靜地表示沒見過被害人。
最終被害人的父親通過補辦的手機卡登錄微信,從數據記錄里發現了被害人的微信曾給其中一名兇手轉賬過幾百元,案件才得以偵破。
當被害人被挖出來的時候,在場所有警察都驚呆了,因為尸體面目全非,臉部有明顯被鐵鍬鏟傷的痕跡,連眼球都翻出來了。
很難想象,這是兩個初中生能干出來的事。
而更令人氣憤的是,他們全然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其中一人在交代完犯罪事實后,居然問警察,自己可以回去了嗎?因為明天還要上學。
這起案件引起了軒然大波,最終其中兩名兇手被判了無期徒刑。
然而這并不能平息民眾的怒火,因為通過減刑等方法,被判無期徒刑的兩人大概四十出頭就能出來了。
那時候,普通民眾的安全又該怎么保障?
周奕不知道,他只是個參與案件偵辦的刑警,他無權決定一切。
但這讓他見識到了,何為天生壞種。
當時他負責審訊其中一名兇手,對方小小年紀卻一臉無所謂地描述著如何殺人埋尸的過程,仿佛像在說踩死一只螞蟻一樣。
周奕只覺得不寒而栗,眼前坐著的,根本不是人,而是個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