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殿下,得證天人!”
幽潭簾洞,李香君一身淡粉儒裙,眸光清燦,神情鮮活。
武道天人,天人之境!
殿下閉關數月,竟是證得天人。
天人者,雖名為人,卻是天字在前!
享壽千載,俯瞰風云,為世間強者!
此等界限,無異于凡俗之別。
放眼王朝浩瀚,無垠疆域,一尊真正的武道天人,都是聲名赫赫之輩。
若是進,便能建功立業,護佑一方,若是退,亦可閑云野鶴,自在人生,不拘世間之禮。
殿下閉關破境,作為殿下的貼身侍女,她與有榮焉。
當代天驕無數,群星璀璨,但潛龍榜上,至今卻只有一位天人。殿下以如此之齡,破境天人,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以殿下神通,雖是新晉天人,未必就比風陵引弱了去。
念至此,李香君眸光璀璨,欣喜難言。
“殿下登臨天人之境,天資璀璨,當為同代第一!”
天羅圣女黑紗遮面,一襲黑色長裙,如空谷幽蘭,夢幻般的雙眸,蘊含著奇異淡紫,如星河璀璨。
天羅圣女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李香君的面前,也不知是想起了誰。
胸前的傷勢已經恢復,但那份觸感卻是難以忘記,深深地刻在骨子里,刻骨銘心。
天人關隘,兇險非常。
以九紋之境,登臨此境,難度更是超乎想象。
這一切,于她而言,不過尋常。
籌謀多年,些許困境關隘,自不可能攔住她。
欲登天人,需明心見性,道心澄澈。
破境之前,需經歷心魔之劫,叩問道心,有恙否?
心魔幻境內,幻象叢生,她以道心為刃,斬碎了一重又一重的幻象。
千年幻夢,險些沉淪。
敢問道心,有恙否?
答:道心有恙。
籌謀良久,卻險些反噬于心魔劫下。有積累底蘊,雖能保性命無礙,但此等結局,卻是此前從未想到過的。
而這一切的源頭 天羅圣女凝眸不語,李香君站在她面前,不敢有絲毫的打擾。
只是沒多久,天羅圣女說出來的一個名字,讓她的嬌軀不禁一顫。
“陳平安!”
李香君的神情一僵,笑容凝固在臉上。
是了,殿下成就武道天人,地位更甚從前,即便是教內法王恐怕都比不了如今的殿下。以殿下之姿,未來成就難以想象,眼界之高,如天宮星闕。
能入殿下之眼的,絕對是世間最優異的男子。未來殿下之道侶,勢必是世間罕見的英偉男子。俊偉超拔,如淵似海。
如此男子,豈會容許身邊道侶的貼身侍女,會是一個失身之人?
她的清白早已失于莽刀陳平安之手,此事殿下早已知曉,勢必不喜。如今再度提及,恐怕也是念至此事。
此事,皆為她之過,不但有辱殿下之名,更是損了殿下的體面。
但木已成舟,此事再難挽回,為殿下侍女,她罪無可恕。
李香君心中惶恐,便想要跪地請罪,請求殿下責罰。但沒曾想,殿下卻是輕拿輕放,輕描淡寫間,給了布置了她一個任務。
讓她關注陳平安此人,有什么消息,實時上報。
“是,殿下。”李香君壓下心中不安,恭敬稱是。
天羅圣女轉過身子,裙身搖曳間,勾勒出曼妙身姿,她凝望著幽潭寒水,靜立不言。
心魔幻境,道心有恙。
但那一年的星空下,卻已明了一切。
星空下,一男一女,相擁依偎,十指相扣,不分彼此。
既是有恙,也可無恙,自此叩問內心,道心無恙!
愿與君共白頭,相守相知,朝朝暮暮。
緣定三生,此夢長存不復醒。
天羅圣女站了許久,也望了許久,直至寒潭冰徹,她那如空谷幽蘭般的空靈之聲方才響了起來。
“該回去了。”
數月前,教內多番催促,讓她盡快返回圣地淵海。如今拖延許久,她也該回去了。再不回去,教內那幫老家伙,也該急了。
閉關數月,轉修紫極秘典,天人已成,幻夢寶術之下,即便是貫虹之境,她亦有爭鋒的可能。
若是情急,動用魔君遺藏,道體之下,即便是隱曜境大修出手,都留她不下。
“陳平安......”
天羅圣女黑紗遮面,看不真切神情,但一雙夢幻星眸內卻蕩漾起些許奇異。
靈光一顫,幽雨針現。
這是昔年,龍安重鎮外,兩人交手,截獲而來。得自黑袍老怪之手,亦是得自莽刀陳平安之手。
莽刀!好一個莽刀!
既無莽,也無刀,反倒是世間第一等的陰險小人!
陰險到不知不覺間,便已叫人沉淪。
“顧家婚約?”
世間之事,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講究因果自在,勉強不得。
可本殿 天羅圣女眸光一寒,浮現在半空中的幽雨針便是瞬間消失。
偏要勉強!
“前面就是雷鳴大城。”
陳平安注目遠望,遙望著遠處的雄踞大城。
作為蒼龍州內排名前三的大城,雷鳴大城的體量雖不如玄靈重城,但論規格卻不算遜色太多。
“顧前輩可自行離去,陳某就送到這里了。”
陳平安神情平靜,目光淡然。
從玄靈山脈離開,在兩人的遁速下,不過幾日時間,便離開玄靈州境,穿過雷鳴山脈,抵達這里。
經過多次療愈,顧清嬋的腿傷基本痊愈,幾乎沒有什么影響。此外,在這些日子的療傷下,顧清嬋的傷勢也好得七七八八。
說來,顧清嬋的恢復速度,確實是讓他有些詫異。此前傷勢,雖不能算是重傷垂死,但按照當時情形看來,想要恢復鼎盛,最起碼也要一兩個月時間。
但如今看來,卻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顧清嬋一襲淡藍長裙,看著面前的青衫男子,星眸內流露出一絲復雜。
若非記憶太過刻骨銘心,細節太過真實,她險些都要以為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一口一個前輩的,就好像那天的人不是他一樣!
誰家男子會對前輩做這樣的事情?
開始她還有些羞澀,閉目假寐,但陳平安的舉動越發不規矩,讓她忍不住出手阻止。只是,當時場景下,她的那點阻止多少顯得有些過于蒼白。
聽之任之,半推半就,直至默認期許......
終究沒能守住那一層關系。
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兩人也找到了精準的相處模式。到今日,也基本已經適應。
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終究還是有些放不下。
顧清嬋輕咬下唇,清眸期許。
“你呢?”
陳平安笑了笑:“雖是賦閑在家,但這次出來也有些久了,打算直接回州城。這次體悟良多,也是要找個時間,靜下來好好整理整理。”
“嗯。”
顧清嬋眸光微黯,輕輕地應了一聲。
“那本宮便先走了。”
“前輩慢走。”陳平安拱手一禮:“他日州城再會。”
顧清嬋輕抿下唇,長裙搖曳,如冰蓮綻放。飄散的青絲,幽香盈盈。
陳平安面色淡然,目送顧清嬋離去。
此次玄靈之行,變化良多,不但展露了一次全盛之力,還陰差陽錯地在顧清嬋面前暴露了身份。
雖說有些許遮掩,兩人間也自有默契,但說到底,終歸是不必要的風險。
好在,顧清嬋對他并無惡意,從那日來看,甚至還有些許情動。
說起此事,陳平安的心中還有些歉意。
一番折騰下來,即使以顧清嬋大宗師的體魄,也是受罪不輕。
殘破的裙衫,腿間的淤痕......便是最好的明證。
直至心性徹底恢復淡然,看著面前的嬌艷紅霞,陳平安的心中罪感直接拉滿。
足足數個時辰,顧清嬋才恢復了神氣,但即使如此,行走之間,還是隱隱有發軟之意。
此等局面,倒是實難預想。
說到底,還是青陽血煉法和橫練功法,給予了他太過強橫的體魄。這等強橫,不僅僅體現在堅韌上,更多的是以氣血之力,撼動偽天人之威!
以他如今之力,若是觸發血脈神異,單以血肉之力,便可撼偽天人極致。爆發之下,即便是真正的武道天人,都能招架抗衡。
陳平安目送著顧清嬋,往事種種,在腦海中浮現。
他的思緒還未落下,便見顧清嬋的曼妙身姿,突然停下,然后別轉螓首,露出一雙燦爛星眸。
嬌顏明媚,隱有紅霞。
“不如一起?
離開雷鳴這么久了,也順道進城看看?”
陳平安定了定神,回了一聲。
“好。”
顧清嬋看著陳平安側臉,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么。
在陳平安應下后,兩人便一同回雷鳴。
由于已近雷鳴大城,兩人倒也沒有全速趕路,而是不急不慢地向著雷鳴而行。
這一路,兩人間的氛圍有些沉默,但隱隱間卻有別的情緒在蕩漾著。
感受著一旁特有的男子氣息,顧清嬋嬌顏隱隱有些火熱,心中浮現出前不久的那一幕。
共赴巫山,翻云覆雨,此中滋味,言語難盡。
顧清嬋想的不是這些,她想的是陳平安當初的行為。
她想不明白的是,為何到后面偏偏要變化姿態,直至結束,卻以另一形象示人。
是為了避嫌,還是在提醒她?
可若是避嫌的話,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可若是提醒,為什么開始的時候,偏偏......偏偏又要如此?
亦或是說......
這是身旁男子,特有的惡趣味?
顧清嬋想不明白,聞著身旁熟悉的男子氣息,顧清嬋的思緒有些亂。
她不知道最后為什么會放下矜持,出言邀請陳平安通往?
她不想去想,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玄靈一行,她終究是變了。
在頗為混亂的思緒中,顧清嬋和陳平安也走進了雷鳴大城。
作為顧家在雷鳴大城最高的利益負責人,顧清嬋一進城,自然便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不過,兩人也沒有隱藏的意思,便這么正大光明地走進了雷鳴大城。
“什么?顧元老進城了?”
“快!快去迎接!”
“顧仙子回來了?”
“是兩個人!?還有一個人是誰?”
“什么?莽刀陳平安!”
顧清嬋和陳平安進雷鳴的消息,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攪動了雷鳴城內的局勢。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對于絕大多數的勢力而言,都是能影響雷鳴局勢的人。
前者倒是好點,本就是坐鎮雷鳴,雖不知道為何外出,但這次回來倒也實屬正常。但是后者......
又是為何?
此前莽刀陳平安擔任督查總使之職,在雷鳴一地,攪得是風風雨雨。即便是雷鳴山脈上的勢力,都是為之一變。
只可惜動到了雷鳴眾多勢力的利益蛋糕,終是被抓了破綻,以先斬后奏,敕封血梟幫,擅權之事為引,動用輿論,引動大勢,乾坤司彈劾為支撐點,將莽刀逼出雷鳴。
蒼龍州鎮撫司傳令,令莽刀卸任督查總使之責,于三日內厘清職責完成交接。
莽刀雖為天驕,州境巨頭,但此一去,可不算是太過光彩。
如今再回雷鳴,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思量分析之下,不少勢力為之惶恐。
生怕莽刀心生不適,此回雷鳴是為報復而來。
“莽刀回來了?”
在各方勢力流傳之際,身在雷鳴鎮撫司的吳本清也收到了陳平安進雷鳴大城的消息。
“回大人,回來了!”
“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吳本清面色沉靜,看不出是什么情緒。
“是,大人。”來人恭敬告退,很快便關上了房門。
“怎么了,還在擔心?”陰影處,有聲音傳出,言語間隱有戲謔之感。
“沒,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莽刀離開了這么久,這次怎么會想著回來?”吳本清面露沉思。
“沒什么奇怪的。他如今賦閑在家,并無任職,每日里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回一趟雷鳴不算出奇。”
“是嗎?”吳本清神情不變:“可莽刀,可不像是會肆意揮霍時間的人!他今日成就,除了天資之外,與他的刻苦修行也是離不開的?”
“許是遇到什么瓶頸了。”陰影處,黑袍人隨口說道。
“你是說?”吳本清猛地抬首,雙眸銳利璀璨,想到了一種可能。
陰影處的黑袍人,此刻也已經反應過來。
“玉衡中期圓滿!”
除開此種可能,不會有太多理由,會讓一個潛心苦修的潛龍天驕,外出行走。而且,還是在沒有公務在身的情況下。
氛圍在公房中凝固了一會兒,但很快便舒緩過來。吳本清背靠在大椅上,長呼了一口氣。
“許是我們想多了。還有著其他可能。”
“確實。不過不管怎么說,莽刀來雷鳴了,你最好還是會一會他。”
“會一會嘛?”
吳本清面露思索,閉口不言,一時間公房內,陷入了沉默。
“顧清嬋回來了?”
督查署衙內,谷路平正揮灑著筆墨。
作為雷鳴谷家子弟,世家出生,谷路平自幼便修習書法,這個習慣,一直到現在也保留了下來。
作為雷鳴僅有的幾位頂層巨頭,谷路平的消息自然是靈通的,更不用說還有雷鳴谷家的情報網作為支撐。
在消息傳出后不久,他便知悉了最新消息。
顧清嬋回來,他倒是不奇怪,雖不知道顧清嬋何時出城,但想要是有什么要事要辦。但他沒想到的是,這次回來,怎么會和莽刀攪和在一起?
顧家,莽刀,鎮撫司 這里面有沒有什么算計?
作為浸淫體系多年的老練巨頭,他天然地便會想到很多。
此前莽刀卸任,他得雷鳴谷家支撐,分潤了莽刀遺留的最大好處。不但全盤接受了整個雷鳴的督查體系,還順勢立下了作為世家宗師的威望。
如今在雷鳴大城內,風頭可謂是一時無兩。
即便是那立下不小的功勛的風無痕,都要弱他不少。
說來他此前也有些好奇,風無痕近來是在忙些什么,表現得如此低調。若非對方低調,即便他如今風頭無兩,但也不至于壓過對方太多。畢竟,此前圍剿,風無痕還是立有大功的,借勢之下,不至于顯得太過弱勢。
但不管如何,他如今的威勢,讓他志得意滿。
在鎮撫司,日常例行的審查會中,即使是吳本清也要多聽他幾分意見。
此等情形,自然是讓他舒爽無比。只是,如今莽刀回來 不知是有事情?
同著顧清嬋一起,當中又沒有來自顧家的反制算計?
對于莽刀,谷路平雖是要忌憚三分,但在這雷鳴有家族作為支撐,他倒也不至于太過畏懼。如今他天時地利皆在,莽刀一沒有職司任命的人,想要強出頭,他也不怕什么。
只是,顧家就不一樣了。
作為蒼龍州第一世家,顧家有著難以想象的底蘊,雖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但顧家可不是一般強龍。
他谷家雖在雷鳴經營多年,但真要與顧家真刀真槍地干起來,說到底,心里還是有些發虛的。
但愿只是巧合。
谷路平心中思量,但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當下,他便書信一封,傳至雷鳴谷家。
雷鳴鎮撫司,公房內風無痕眉心靈光閃爍,周身真元流轉,衣袍飄蕩。
遠遠望去,當真有幾分青衫劍客的風采。
靈光漸漸暗淡,風無痕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快了快了。”
風無痕星眉朗目,俊逸非常。
他所修習的云隱劍法中記載有一門刺激關竅的法門。可通過關竅之力,刺激體內真元,凝練靈性,可以此秘術,嘗試破境武道大宗師。
只是這個過程,風險極大,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可一旦成功,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登臨武道大宗師,與清嬋并肩而立,平等相看。
這等誘惑,對他來說,不可謂不大。
早在先前,他便做出決斷,立下心志,甘冒奇險。
劍修者,向死而生,一往無前。
即便前方兇險非常,累累白骨,他也要披荊斬棘,斬出一條血路。
劍修之道如此,他之道,亦是如此!
“清嬋,你等我。”風無痕面色堅定,心神之中盡是堅毅。
刺激關竅的法門,風險極大。這些時日,他一直在做著準備,而如今,準備得越來越充足,距離真正嘗試的日子已經很近了。
“終有一天,我會證明,我才是你的佳偶良配!”
風無痕神情堅毅,心中燃起熊熊火焰。
“大人。”
就在風無痕調息之際,公房外傳來了下屬的匯報聲。
“進來。”風無痕面色俊逸,端坐公房大椅。
很快便進來了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
“什么事?”
“大人,東城門來報,顧元老剛剛進城。”
“剛剛進城?”風無痕神情驚喜,眸光精亮,不復此前淡然:“清嬋之前是出去了?”
他確實是很驚喜,驚喜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個是自此前一別后,他便再沒有見過清嬋。后面去顧家駐地求見了數次,都未能見到清嬋。
如今得知清嬋回城的消息,這便證明,并非是清嬋不愿見他,而是清嬋當時根本就不在顧家駐地。
如此消息,豈不讓人心生雀躍,倍做慰藉。
第二個,那便是在他閉死關,嘗試破境之前,還能再見一面清嬋。
如此之事,豈不讓人驚喜非常,欣喜不已?
若能得見清嬋,即便是破境失敗,身死道消,他亦是無悔。能在死前再見一面,豈不是人生幸事。
風無痕心中驚喜,當下追問細節。
只是,來報之人面色卻有些遲疑,當得知與清嬋同行之人還有一名男子時,風無痕心中不由有些緊張。
清嬋出城這么久,身邊還有男子相陪,是碰巧遇到了,還是 一時間,風無痕不由有些浮想聯翩。
若是前者倒是還好,若是后者,那 風無痕心中隱隱生出苦澀,不過再多的苦澀,也只能往肚里下咽。他非是清嬋什么人,所做的只能靜靜等候對方回心轉意。
不過,當他得知與顧清嬋同行之人,是莽刀陳平安的時候,他不禁狠狠地松了一口氣,心中一塊大石落下。
“是莽刀啊,還好”
風無痕面色釋然,當下便是離了公房,向著顧家駐地而去。
他要去那里,等清嬋回來。